一、二、三、四…


    五、六、七、八……


    九、十!


    加上被她提前殺掉的,正好十個。


    雖說這亂世邪道猖狂,但這麽多個不同流派的邪道聚到一起也是領頭的本事。


    掂掂手中的石塊,想要砸個爛果子,可看著緊貼著肉餌小鬼環繞的邪術士,青鸞又不想他們死的太痛快。


    這樣隻剩一層人皮的怪物啊,還是自相殘殺更令人暢快。


    正欲扔掉手裏的石塊,一轉眼卻看到老獵戶皮下鼓起攀爬的蟲子,回手一撈將快要脫手的石塊撈回手心。


    降頭、陰毒、蠱蟲、小鬼……


    現在,蟲卵…孵化了……


    衣物摩擦的聲音,草木伏倒的聲音,石子在腳底滾動的聲音,小獸與昆蟲奔逃遠去的聲音……


    夜色越來越深,行進中的隊伍卻越來越安靜,掛著吳府管家名頭帶著一群壯仆幹府衛活計的吳宏額頭上冷汗津津。


    他帶了五十餘號弟兄出來,雖然上山路上死了不少,但好歹也剩下了一多半。


    可此時這一多半的弟兄沒讓他感受到半分可托付後背的安心,比起這些默默行進的弟兄,呼哧呼哧步伐踉蹌離死不遠的老獵戶更讓他覺得安全,哪怕他知道這老東西在大師的手段下還沒歇了自己的小心思。


    吳宏目光隱晦的觀察著前方開路的弟兄,太沉默了,太安靜了,那一張張臉就像是被固定好的麵具,剛進山時還插諢打杠的人走著走著就沒了心智。


    如此明顯的異狀,大師們不提,他也不敢提出任何異議,就這麽裝著不知道,默默地和幾條漏網之魚湊在一起看著老獵戶跟在開路人的身後不緊不慢的走著。


    他們此時和昨夜山下的鄉民們沒什麽不同,不知道才能活……


    越走越沒有底氣,餘光掃到老獵戶身上那些遊移鼓動的小包已經破皮而出,指甲蓋大小的黑甲蟲鼓搗著六隻細細的腳在人身上爬動留下一道道殷紅的血痕。


    老獵戶的神色依舊,身上破開那麽多的小洞,明明步伐踉蹌呼吸不暢,卻又像全無感覺一般機械的邁著步子前進。


    清明的目光和詭異的行為激發出更大的恐懼,吳宏心底的恐慌化作絕望細細密密的纏繞著他的心髒,他想自己真的還能下山嗎?還能作為自己下山嗎?


    少爺們找的這些大師高人都是邪修啊——!


    看似是少爺們七扭八拐各尋門路找來的能人,實則是少爺們成了邪修登門入戶插手尋寶的鑰匙。


    老爺他到底是尋摸了一個怎樣的金貴物件燙手山藥!!!


    方錘看著前方不斷孵化的蠱蟲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唯一讓他有些不滿的是蠱蟲的宿體沒有露出一些令人愉快的神色與聲音,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好計較的,左不過是其他人的手段所致,真是一群敗興的家夥。


    完全的孵化的蠱蟲從老獵戶的身上沒入林間,一波又一波,溫暖的人體提供了適宜的孵化溫度,在人為的控製下這些被遏製了進食饑腸轆轆的甲蟲會給尾隨他們的小老鼠送上一個熱情地見麵禮。


    無星無月也無風,真是個殺生的好天氣……


    這些和夜色陰影融為一體的黑甲蟲,會為自己帶來悅耳的哀嚎吧?


    跟了他們這麽久的小老鼠可要骨頭硬些才好。


    成群結隊的黑甲蟲爬過活人的腳麵,吳宏隻覺得自己的皮膚上都泛起了一種冰冰涼涼細細密密的癢意,仿佛那些指甲蓋大小的小蟲子已經順著他的袖口褲管爬進了他的衣服裏。


    吳宏佯裝褲子掉了提了提自己的腰帶,趁機摸摸自己發癢的腹部,隔著薄薄的夏衫他隻感受到了汗津津的衣服,沒有摸到任何堅硬還會活動的小東西,但那細細密密的癢意依舊如同附骨之疽般在皮膚上泛起。


    他狠狠的抓撓了幾下卻全無作用。


    ……


    青鸞蹲在樹上,看著趴在樹下不敢靠近的黑甲蟲。


    “嘁!玩蟲子的,真醜。”


    青鸞雖不是羽蟲之長,這又隻是一具力量羸弱的化身,也不是這種帶點陰氣的小蟲子可以靠近挑釁的。


    青鸞步伐從容的從黑甲蟲避讓的路中跟上前邊的將死之人。


    一邊行進一邊拿著小刀在石頭上刻畫著什麽。


    ……


    黑暗中一塊兒飛石鑲入顱骨再次帶走一條性命。


    “呦~!想不到這不敢見人的小老鼠還是個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腸——啊~!”荀二睨著方錘拖音拉調的嘲諷著。


    倒下的屍體身上裸露的地方看得見密密麻麻的血洞,衣服空蕩蕩的掛在身上,仿佛布料下隻有一副骨頭包著皮。


    唯一還算豐滿完好的大概就隻有那被石頭斷了性命的飽經風霜的腦袋了。


    紅豔豔的細蟲抱成一團從衣物下蠕動著滾出來朝著荀二而去。


    黑色的甲蟲對著從紅團上掉落的細蟲蠢蠢欲動,紅色的細蟲拉伸著身體變得更為纖細仿佛隨時都可以寄生。


    蟲團沒入荀二的衣物中,黑甲蟲也隱沒在方錘周身的陰影裏,在趙老冷冰冰的視線下,這兩位顯然是選擇了暫歇旗鼓。


    荀二和方錘,一個降頭師一個蠱師,兩人都是玩蟲子的高手,但自從相遇就沒發展出什麽惺惺相惜的同好情意,你說我是異國他鄉邪門歪道,我說你不過自詡正統假清高,見麵縱使不動手也得相互嘲諷幾句,仇怨越結越深,兩人的蟲子打的次數多了湊到一塊兒不待下令也想掐架。


    也就是這次有鬼嬰趙老壓著,不然進山之前就得先減員。


    收回附身在老獵戶身上的小鬼,趙老的麵色有些難看:“這人的魂沒了。”


    麵對嗷嗷討食沒吃到飯又挨了打的小鬼,隻能麵色不渝的掏出瓷瓶喂了兩口血食。


    心疼的目光隱藏在陰沉的神色下,這些小鬼越來越不聽使喚了,尋不到那寶貝,他遲早要被這些貪婪的小鬼給吞個幹淨。


    萬幸,天助於他,讓他知道了寶貝的下落,那吳府的老不死也算是辦了件好事。


    趙老目色沉沉,“跟上來的是個狠角色,一招滅魂,都謹慎些。”


    幾句話的時間,老獵戶已經從皮包骨變成了個空蕩蕩的骨頭架子,黒與紅交錯糾纏又涇渭分明的朝著兩邊匯聚。


    染血的石塊陷在碎裂的顱骨裏,黑紅的顏色是唯一沒有被啃食殆盡的血肉殘留。


    折了根樹枝扒拉了兩下,看起來隻是一塊兒不怎麽規整的石頭有著浸了血液的裂紋,謹慎起見趙老將石塊留在了原地不曾親自接觸,卻驅使小鬼在上邊留下一些鬼氣。


    後邊的人有樣學樣的在石塊上各施手段,有棗沒棗打個兩杆,一些隨手可為的小手段能惡心到後邊的人他們就開心,若能暗算上幾招更是得大肆嘲諷一通才算痛快。


    隨著青鸞的接近,石塊下隱藏的黑甲蟲、貼在裂縫裏偽裝血跡的紅線蟲再也扛不住高位血脈的威壓拋下主人的命令慌忙逃竄。


    有時候這些有靈性的蟲子比未開智的蟲子更會驅禍避災,也更貪婪更會審視時度。


    畏懼高位者渴望高位者,敬畏祂們吞食祂們,成為祂們。


    有腦子又沒那麽有腦子的時候,就會錯誤判斷實力,以為可以做到蟻多咬死象……


    潮濕腐爛的腐殖土翻湧出無數的紅色細絲,這些紅線降比黑甲蠱繁殖的更快,荀二也比方錘更大膽更自負一些。


    方錘隻留了少量黑甲蟲,試探兩手,觀察為主,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信奉謹慎小心小命最貴,行事作風穩妥為上見勢不對及時撤退。


    而荀二相信富貴險中求性格也更為嗜殺,他想在半路就把後邊墜著的小老鼠吞掉,將需要戒備的敵人化作後邊搶奪戰利品的助力。


    此時紅線蟲裏幾點黑,密密麻麻的紅線蟲以黑甲蟲為圓心匯聚成團,在大餐之前先炫了幾口送上門的令蟲愉快的小點心。


    細如絲線的紅蟲揚起一頭衝著來者,抱在一起的蟲團重新分散開,它們瞧見了更美味的令蟲顫栗的新獵物……


    青鸞眉頭微皺看著周遭的一圈髒東西,從袖內暗袋中摸出一個青銅鈴鐺,鈴鐺柄上三分呈山字,鈴身頂部並蒂蓮花紋,鈴身刻有驅邪與淨穢的符文,隻是整體大小要比傳統的三清鈴小上一半。


    柄頭三山短而圓,握柄細長,鈴身邊緣處不薄反厚線條圓鈍,是張家麒麟做給幼崽的玩具,是她從土裏翻出來的不知哪個小麒麟藏起來的遺留。


    但就算是個玩具,小三清鈴上的靈韻也比外邊那些自稱千八百年祖上所傳的法器多得多,況且說不準這個鈴鐺也是哪個幾百年前的小麒麟藏起來的呢。


    鈴鈴——!


    小小的三清鈴被捏在指尖晃動,銅色斑駁的鈴鐺與持者一樣與世疏離帶著古老的韻味,是被時光遺忘的曆史。


    鈴聲響動,紅線降身上的邪氣被迅速拔除,失了鬼邪之氣聚攏型體,剩下的不過是一灘靈性雜亂的腥臭血汙,隨便用火燒燒便可飛灰湮滅。


    鈴鈴——!


    鈴聲再響,地下便隻是一灘灘逐漸滲入植被的血汙,或許來年這裏的草木會更為豐茂一些。


    黑甲蠱所攜帶的毒性,雖然被大量的紅線降稀釋了,但今年這片地將會變得草木難生。


    腥臭的味道壓過了草木的青澀,青鸞站在白骨遠處有些頭疼的看著自己拋出去的石塊兒。


    老獵戶的陰魂封在石塊兒裏,但她也是真的不想去碰。


    不是說那些邪術士的手段有多麽狠毒高超,而是嫌棄。


    邪術士手段多陰毒行事不講究,所需材料血腥汙糟之物為多,怨氣邪氣各種陰晦之氣都可汙人神魂,簡直是讓人從身到心的感覺不適。


    那被施了一堆亂七八糟小手段的石塊兒,在青鸞眼裏簡直就像是在糞坑裏滾過的物件,沒有殺傷力卻惡心的緊,半點兒也不想碰。


    三清鈴響,上邊基於邪氣的術法和紅線降一起被拔除,但一些基於現實的汙穢之物仍舊扒在上邊,真就是屎尿本身,也不知道是哪個挨千刀的邋遢鬼走了這麽一條惡心人惡心鬼的道。


    前邊滿地暗紅,腥臭之氣彌漫。


    青鸞想,她隻是要取個魂,沒必要非得和這些接觸一下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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