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淩雲的熬刑的消息傳到藍彤鳶的耳中,她正在一家東城信康坊的烏衣巷新開的名為知子藥爐的醫館幫忙,醫館是新開的,裏麵隻有一個麵個蒼白的大夫,身形虛弱的大夫和一個小藥童。


    那麵色蒼白的大夫,正是藍彤宇。自從被喂下毒藥後,藍彤宇的麵色就一天不如一天。藍彤鳶一直用湯藥給他續命,可若找不到解藥,他就隻能一直這麽病病殃殃的,直至生命的最後。


    藍彤鳶不死心,身為藍穀子的關門弟子,她不會讓師兄有事。作為帶離琴翊琛找到番陽芝和陰陽兩生花的回報,她問離琴翊琛要了部分藥材,用來配藥。


    “師兄,你說那帶著虎頭麵具會不會就是屠了神醫穀之人,我總覺著,他知曉你我二人的身份……”藍彤鳶凝著眉說著,提到那天的麵具人,她心中升起隱隱的不安。


    “對方似乎對我們了如指掌,可我們對他卻一無所知……”藍彤鳶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擔憂。


    藍彤宇倒是平靜:“也並不是完全不知,他能將南番的聖物、紅土運入大澧,那此人一定與南番皇族之人有勾結……”


    “皇族之中,淑妃便是南番的公主……”


    “此事應該不是淑妃所為……”離琴翊琛信步進來。見到來人,藍彤鳶明顯不悅,心下腹誹:“真是陰魂不散……”


    藍彤宇起身行禮:“草民見過睿王殿下!”


    “多日不見,這藍大夫怎會如此憔悴。”


    藍彤宇扶額:“醫館剛開,諸事繁忙,自然有些疲憊……”


    離琴翊琛看了看門可羅雀的知子藥爐,意味深長的說道:“這醫館事務的確繁忙,想必忙碌的都無暇顧及病人,這才讓病人不敢登門吧?”


    “睿王殿下,您今日這麽空閑,不會就是來找我師兄的茬的吧。”


    “七表妹說笑了,再怎麽說藍大夫是七表妹的師兄,便是我未來的大舅哥,我怎會與大舅哥過不去……”


    “你再胡扯,就給我出去……”藍彤鳶怒道。


    “我可不是瞎說,賜婚的聖旨已經就在清昱王府內供著呢,七表妹可不能耍賴。”離琴翊琛悠哉悠哉的說著。


    “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推掉這門親事的。”藍彤鳶氣鼓鼓的說著。


    藍彤宇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師妹要嫁人了。他的臉更蒼白了幾分:“原來師妹即將大喜,我還未恭賀師妹”


    說著藍彤宇就要起身,被藍彤鳶一把按下:“師兄,你別聽他胡說,我會想辦法讓父王退掉這親事的,更何況睿王殿下身份高貴,未來可期,豈是我一個庶出的女兒能攀的上的。”


    離琴翊琛未理會藍彤鳶的自貶,皺著眉頭轉移話題:“剛剛我聽二位似乎在談論什麽人,似乎與此次的案情有關,二位可有什麽事情瞞著孤?”


    藍彤宇溫和的將遇刺被下毒一事告知離琴翊琛。


    “戴著虎頭麵具的黑衣人?”離琴翊琛心下一驚,他突然想起言興玉所說,能在元京城不知布局的下毒,一定有一位懂醫理的用毒高手。那虎頭麵具身旁,一定有一位這樣的人。


    他臉色有些陰沉的看向藍彤鳶:“七表妹,我此番來尋你,是想讓你再隨我去一趟安和堂,看看是否有遺漏,那安淩雲一直熬刑,始終不語。”


    看著藍彤鳶和藍彤宇如此親密,他有些不悅,“七表妹可是答應過我,要為我尋找此案凶手的。”


    藍彤鳶不情不願的上了離琴翊琛的馬車,沒好氣的問道:“殿下可曾經查過安淩雲的過往?”


    離琴翊琛:“七表妹就這麽排斥我?”


    “不是排斥你,而是不想與皇家扯上關係。我無意嫁入皇家,隻想一輩子自由自在的,不想像阿娘一樣,在阿爹的後宅蹉跎一生。”


    藍彤鳶表情有些凝重,聲音中帶著些許悲傷:“淑陽公主經常為難母親,輕則斥責,重則傳家法,動了家法,阿娘就要幾日都下不來床。小時候阿娘為了我,都忍了。”


    “藍娘子的遭遇確令人同情,但我命人查過藍娘子,這麽多年在府中的日子不算難過,即便是淑陽姑母偶有刁難,但飲食用度皆未有過苛待。隻是你確定她的隱忍都是為了你?”


    “那當然,不是我還有誰?”


    “你是清昱王的女兒,是有封號的縣主,即便是庶出,也不會真正受委屈。若清昱王有心,別說寒門學子,即便是公侯家的正妻也能做的。更何況清昱王眼光獨到,看人精準。”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淑陽姑母所出的慧榮郡主,早早的嫁給了中了二甲一等的進士張寒鬆,如今成婚七載,張寒鬆已經從七品縣令做到了正四品的中州提刑司使。”


    “假以時日便能入朝堂。清昱王不會讓你受委屈,所以你阿娘的隱忍,不一定全是為了你。”


    藍彤鳶別過頭,不置可否,離琴翊琛說的,她都知道。她隻是不願去想,外祖一家還在北地流放,吃盡苦頭。藍清瑤這些年時不時將自己的體己托人送去,這些她都知道。


    “要想查清你外祖一家的真相,你隻能和我成親。”


    “你調查我!”藍彤鳶雙眼瞪的如銅鈴般,眼神中透出一股怒意。


    離琴翊琛悠悠的看著她:“七表妹,放輕鬆,你是我即將娶入門的側妃,我自然要調查一番,這一調查, 自然也就能知道七表妹母家的情況。”


    “姑娘,不好了,府中出事了,二公子出事了。”蘇禾匆匆忙忙攔住太子的車駕。


    藍彤鳶探出頭來,見到一臉焦急的蘇禾。“姑娘,二公子今日與友人小聚,回來時便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沒等府醫趕來,便沒了氣息。”蘇禾的聲音越來越小。


    藍彤鳶心下大驚,就要下車,被離琴翊琛一把拉回座位上,他陰冷的朝外麵說了句:“速去清昱王府。”


    當他們趕回清昱王府時,楠榮顥霖的屍身還是溫的,清昱王陰沉著臉看著床榻上一動不動的楠榮顥霖的屍身,悲痛萬分。楠榮秦墨臉上閃過少有的陰狠:“給我查……”


    一向跋扈的淑陽公主,看到兒子的屍體後,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縱使她一直看不上楠榮秦墨,怪他不務正業,不上進,致使夫妻離心至此,可楠榮秦墨卻從未讓後宅之人越過她去。


    府中未有庶長子,給足了她正妻的體麵,兩兒兩女,第一個庶出的兒子,比嫡次子還要小一歲,又有公主的榮光,淑陽公主在這元京城裏的日子也算順心。


    她精心教養兩個兒子,一定不要學他們的父親,整日裏招貓逗狗,眠花宿柳。所以兩位公子在淑陽公主的教導下,清貴矜持,高高在上,讀書騎射樣樣精通,更是把嫡子的理念刻入骨髓,背負著重振家族的重擔,結交權貴,長袖善舞,在元京城中的風評極好。


    但就是這樣風評極好的兩位公子,因為深入骨髓的理念,回到家中,從不把庶出的兄弟姐妹當手足,對庶出的兄弟姐妹頤指氣使,非打即罵,在他們的認知裏,庶出隻配做嫡出的跟班。府上四公子和六公子看著床榻上的二公子,心下無限唏噓。


    嫡長子和嫡次子無端暴斃,楠榮秦墨雙眼赤紅,緊握雙拳:“老四、老六你倆給我聽好了,自此不準飲酒,不準用外麵的吃食……”


    楠榮秦墨強忍住心中巨大悲痛:“鳶兒,聽說在江州你幫太子查出了毒素,你來給你二哥看看,究竟是否中毒!”


    平心而論,藍彤鳶對這位二哥沒有多少好感。幼時的記憶湧上心頭。她幼時尚未出府前,四歲生辰時,楠榮秦墨送給她一塊兒精雕細琢的碧玉蓮花玉佩作生辰禮,她愛不釋手,隨身攜帶。但就因為淑陽公主的二女兒和韻郡主一生“喜歡”,就搶了去。


    她與和韻郡主理論,二人扭打在一起,卻被身為世子的大哥,以“身為庶出,無權與嫡女搶東西”為由傳了家法,年僅四歲的她,被婆子們押著扯下衣裙打了六板子,連續幾日都不能挨凳子。即便此,二哥楠榮顥霖也沒有放過她,還是從她手中奪下玉佩給了和韻郡主。


    她被送回清瀾苑後,她的阿娘也受了牽連。淑陽公主以教壞縣主為由,傳了家法,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阿娘,被婆子們按著蠻橫的拽下衣裙,狠狠的打了二十板子,板子打在裸露的肌膚上,讓阿娘痛苦不已,為了忍住不出聲,阿娘咬破了嘴唇,鮮血順著嘴角不住的往下流。板子無情的打在阿娘身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小小的人,沒有任何能力保護阿娘,除了大聲哭喊外,沒有任何能力。


    但她的哭聲也沒有引來任何救兵。結結實實打完二十板子,阿娘虛弱不已,卻還要撐著身子向淑陽公主謝恩。


    淑陽公主凶狠的告誡她,她是庶出,她的阿娘隻是沒有名分的侍妾,她無權與嫡女相爭,否則就是亂了嫡庶尊卑倫理綱常。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在嫡出一脈的認知中,主母教訓侍妾,理當受著。自此,她再也沒有拿嫡出這一脈為自己的兄弟姐妹。


    此事被楠榮秦墨得知後並未替她出頭,隻命人重新打了一塊兒一模一樣的玉佩送給她。她再也沒了當初的歡喜,那玉佩被她收在匣子中,再也沒有戴過。


    這麽多年,她隨師父出診,不少江湖人士給的診金謝禮,不乏奇珍異寶。她早就不在乎,如今她身上帶著的,便是一塊兒用極為珍貴的黃玉雕刻的貔貅玉佩。


    如今看著二公子的屍身,她內心閃過一陣快感。她是真的想好生謝謝這位大羅神仙。但此刻卻不能表露出來,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這樣疼痛才能壓住內心的雀躍,還能流出兩滴淚水。她裝模作樣的擦了擦眼中的淚水,作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態度,從屍身上取出少量血液,放在容器上加熱,受熱後的血液,腥臭氣息越來越濃,但這腥臭中,夾雜著一股濃濃的刺鼻氣味。


    這是半仙醉……但因為楠榮顥霖已死,她無法判斷半仙醉在他體內的時間……可安淩雲已經下獄,元京城內私自培育的陰陽兩生花已經取締……


    離琴翊琛得知結果後,攥緊了拳頭,陰沉的看向楠榮顥霖的長隨寶安:“把你家二公子近一年來常去的酒樓給我一一列出來,還有世子,也一樣。”


    清昱王世子和二公子楠榮顥霖都未成婚,難道元京城的下毒方式與棲霞鎮並不相同。離琴翊琛的心中湧起滔天的憤怒,卻又有一種被背後之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無奈。他緊緊握著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拳頭重重的的打在柱子上。


    他看著廊下站著手足無措的四公子和六公子,突然眼前一亮,或許毒素早就進入體內了?


    他一把拉過藍彤鳶,沉聲道:“七表妹,給你四哥和六哥把脈驗毒……”


    四公子楠榮顥柘與六公子楠榮顥軒一個二十歲,一個十八歲,皆是庶出,楠榮顥柘由魏孺人所出,六公子楠榮顥軒由孫良人所出。相較於世子和二公子,楠榮顥柘一向隻喜愛唱戲,戲曲中的旦、生、醜、淨、末他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


    這在楠榮秦墨看來,便是不務正業,所以楠榮顥柘一向為楠榮顥柘所不喜。楠榮顥軒因母親身份低微,一向沒有多少存在感,他自知自己無任何繼承爵位的可能,隻能寄希望於科舉考試,所以一直在自己院子中深居簡出,用功苦讀,從不外出交際應酬。他隻是一個不受寵的庶子,即便應酬,也無人願意與他結交。


    藍彤鳶給楠榮顥柘和楠榮顥軒分別診脈,但脈象卻令她大吃一驚,楠榮顥柘中了毒,二楠榮浩軒未中毒。


    “的確是半仙醉,進入體內已有半年之久。”


    藍彤鳶的話,讓在場所有人為之一震。“怎……怎麽可能,我沒有任何中毒感覺……”楠榮顥柘結結巴巴的說道。


    離琴翊琛冷冷的看著他,問道:“說說吧,你都去過什麽地方,六表弟並未中毒,說明這毒並不是府內人所下。而世子、二公子和你經常出府,說說吧,你們都去過哪些地方?”


    楠榮顥柘麵上閃過明顯的慌亂,不敢直視離琴翊琛:“回……回睿……睿王殿下,我真的未中毒。”


    藍彤鳶也不慣著他,一把拉過他的手,用匕首劃一道口子,滴出一個碗底的鮮血,讓離琴翊琛找來兩隻竹鼠,讓那竹鼠喝下。一刻鍾後,兩隻喝了楠榮顥柘鮮血的竹鼠在眾目睽睽之下蹬腿死亡。


    楠榮顥柘直接嚇癱在了地上。藍彤鳶拿出解毒丸給楠榮顥柘服下,開了一劑方子:“按照這個方子去抓藥,一日三次,兩個月內禁房事,否則你以後就再無法人道。”


    “四表弟,說說吧,去過什麽地方。”離琴翊琛蹲下身,看著癱在地上的楠榮顥柘,冷冷的說道。


    楠榮顥柘戰戰兢兢的說道:“是……是雅居閣,我和世子哥哥,二公子都去過雅居閣,元京城內不少貴公子都去過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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