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鋼一邊迸濺著火花,一邊在地上嘎吱嘎吱地翻滾著。


    雖說能與它刀刃相交,但麵對無人機,想要進行靈活的近身格鬥顯然是不可能的。在劍刃相抵的僵持中,我一腳踢去,這次它似乎完全沒能做出反應,直接失去了平衡,被我順勢揮出的諧波刃斬斷了一隻手臂。


    話雖如此,動手打鬥這件事還是讓我產生了些許罪惡感。


    “又要被達馬爾罵了。”


    什麽要考慮關節的負荷啦,要是框架變形了怎麽辦啦。諸如此類的埋怨肯定是少不了的。


    一旦涉及到與機甲作戰,我可能是以前的壞毛病作祟,每次都容易忽視武器彈藥以及機體的損耗,這樣可不行啊。


    —— 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對手,還是一如既往地不懂得拿捏分寸啊。


    黑鋼機體各處火花四濺,被斬斷的手臂根部還不斷有潤滑油流淌出來,即便如此,它還是搖搖晃晃地撐起了上半身。要是有人駕駛的機甲,這會兒恐怕不光是從駕駛員手臂上流出來的血,甚至連動都動不了,更別說戰鬥了。


    它剛才那如同新生小鹿般靈活流暢的動作如今已不見蹤影。麵對此刻這看起來有些狼狽的敵人,我一腳踩在它的機體上,將突擊步槍頂在了它的頭部單元上。


    “剛才的舞蹈跳得不錯啊。著實讓我吃了一驚…… 不過這次不會再讓你躲開了。”


    我輕輕扣動了扳機,力度輕得讓人驚訝。


    黑鋼微微掙紮著,試圖抵抗到最後一刻,然而從零距離射出的穿甲彈貫穿了它的頭部單元,它的全身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下來,發出了一聲微弱的臨死慘叫。


    然而,雖說這場戰鬥以勝利告終,我卻完全高興不起來。反倒是滿心的懊惱,隻覺得這副狼狽樣實在是太氣人了。


    在 800 年前,沒有指揮機操控的無人機隻能作為移動的靶子,這是當時的常識。可眼前這架無人機麵對我方的攻擊竟然能隨機應變地做出反應,甚至還能在近身格鬥中瞬間做出反擊,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假設這架黑鋼是在某人的指揮下行動的,那也就意味著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人掌握著 800 年前的技術,這樣想的話倒也能說得通了。如此一來,就有了嚐試與對方接觸的價值,我機甲驅動器的損壞也就不算白費了。


    但要是並非如此的話,那就說明存在著我和達馬爾都不知道的創新性自動戰鬥係統,這可就麻煩大了。


    “達馬爾,解決了。剛才的情況你在監視器上看到了吧?”


    “啊,看得一清二楚。我還以為你把右手弄廢了之後,連腳都打算一塊兒弄殘呢。”


    通過無線電傳來了達馬爾那帶著無奈的聲音。畢竟這確實是因為我的疏忽大意才導致的,所以我也沒什麽可反駁的。


    我本想裝作若無其事地撓撓機甲的後腦勺,可左手握著突擊步槍不方便撓,而且一想到要抬起右手就覺得麻煩,最後隻能深深地歎了口氣。


    “別這麽說嘛。總之,先回去一趟吧。我有些信息想和大家分享,而且最重要的是,在沒弄清楚費爾裏的真正意圖之前就把這裏交出去,我總覺得不太安全。”


    “我也有同感。唉 —— 行吧。總之,你趕緊回來。有什麽話回來再說。”


    “那個,我知道錯了。”


    最初被突擊步槍擊中的玉匣號,看樣子至少主發動機和行走裝置沒有受到損傷,但從骸骨的樣子來看,說不定實際受到的損傷比表麵看上去的要嚴重得多。


    畢竟所有的維修工作都是達馬爾的專長領域。我自己也就隻能換換裝甲模塊之類的,要是涉及到以太發動機、變速器等驅動係統方麵的問題,那除了打打下手,就什麽忙也幫不上了。


    再加上現在翡翠也受了損傷,他的工作量一下子增加了這麽多,會感到厭煩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我原本是這麽想的。


    “其實我倒不在乎你把機甲弄壞了這事。現在你還是先想想辦法安撫一下那些姑娘們吧。”


    “嗯?又怎麽了?”


    我實在想象不出玉匣號裏發生了什麽。要是達馬爾說了什麽性騷擾的話倒還好理解,可除此之外,能讓那些女孩子們吵鬧起來的情況會是什麽呢?


    就在我疑惑地歪著頭時,從無線電那頭傳來了骸骨的一聲慘叫:“啊 ——”。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撞擊聲和劈裏啪啦的嘈雜聲,我條件反射地用左手握著突擊步槍捂住了頭,可除了接收器裏的聲音變大之外,這樣做毫無意義。


    我本想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結果原因從對麵傳了過來。


    “達馬爾先生,別擋著呀!小京哥哥!你沒受傷吧!?”


    “主人!手臂!手臂沒事吧!?剛才好像說手臂受傷了什麽的!!”


    “哈 —— 哈哈哈哈!放心吧,隻是翡翠的手臂壞了而已。”


    她們肯定是因為之前有過在與強敵戰鬥後我失去意識的經曆,所以才會這麽擔心我的身體狀況。而且要是達馬爾告訴她們我的右手抬不起來了,她們會以為我裏麵的肉體受了傷,這也不奇怪。


    想通了這一點後,麵對這明顯的現代與過去知識層麵的差異,我不禁笑出了聲,不過好在這麽一來,從無線電裏傳來的聲音也小了些。


    “哼,這可不是什麽好笑的事。我們是真的在擔心你呢。”


    “抱歉抱歉,我沒受傷,放心吧。”


    “真的沒事吧?沒必要硬撐著或者裝酷哦。”


    “哎呀,你們倆也太過度保護了吧。”


    雖然挨了幾發子彈,但裝甲並沒有被擊穿,而且裝甲的自動修複功能已經開始消除損傷的痕跡了。時刻監測各運行部件損傷狀況的程序,除了顯示右臂驅動器無法運作這一事實並用紅色標記出來之外,並沒有報告框架和關節有任何異常,生命維持裝置也一直顯示數值正常,這都證明我自己的身體也安然無恙。


    即便如此,奇美拉莉亞她們還是將信將疑地嘟囔著,看樣子似乎是舒尼亞有些不耐煩了。


    “你們倆真是夠纏人的。我要開車了,都讓開。”


    頓時,法蒂瑪發出了 “嗚呀 ——!?” 的慘叫和阿波羅尼亞 “呀 ——!” 的尖叫在車內回響起來。從這情形來看,舒尼亞似乎是動真格的了。


    腳步聲在接收器裏變得越來越大,剛聽到座位發出 “嘎吱” 一聲響,舒尼亞清晰的聲音就在頭盔單元內回響起來。


    “京一,我現在就去接你。你在那兒等著。”


    “知道了。你們那邊沒問題吧?”


    “我們都沒受傷,達馬爾也說玉匣號沒事。隻是,瑪奧莉涅有點擔心。”


    “瑪奧?怎麽了?”


    剛才一直沒聽到她的聲音,看來是出了什麽問題。舒尼亞停頓了一下,然後小聲地說道。


    “我覺得她可能是受到了精神上的衝擊。”


    “…… 這樣啊。”


    我還是有點摸不著頭腦。


    要說受到衝擊的話,遭受猛烈攻擊應該是最主要的原因,可大家都毫發無損地成功撤離了,所以感覺也不至於那麽嚴重啊。當然,對於我和達馬爾來說,這確實是個需要好好反省的問題。


    話說回來,瑪奧莉涅以前可是作為指揮官上過戰場的,對於突發的危機應該是已經習慣了的。而且,不管她作為貴族的驕傲有多淡薄,也很難想象她會是那種在平民麵前出醜的人。


    綜合考慮這些因素,僅僅是目睹了機甲之間的白刃戰就受到明顯到旁人都能看出來的精神創傷,這確實讓人覺得有些費解。


    “難道是對機甲有什麽心理創傷 —— 不,應該不會吧。”


    在前哨基地的時候,她可是雙眼通紅地朝我衝過來的。就算當時情況危急,但要是真有心理創傷的話,應該也沒閑心和我說話才對。


    最終,我也想不出自己和她相處過程中有什麽會讓她這樣的地方,隻好決定等會兒直接去問問她了。


    ■


    在遭受突襲的情況下,幸運的是我們的座駕隻是受到了一些小損傷,此刻它正停在地下停車場原來的卡車終點站那裏。從這個有些特別的入口裝卸平台,可以直接通往特尼卡的中樞區域,就是因為方便,所以才選擇停在這裏。


    我穿過那扇半開著的卷簾門,帶著達馬爾和舒尼亞朝著費爾裏的房間走去。


    “這樣好嗎?把那位貴族小姐就這麽丟下了。”


    “我也覺得她看上去情緒低落得很呢。”


    身後傳來了兩人的聲音。


    就像從舒尼亞那裏聽到的那樣,瑪奧莉涅確實看上去情緒十分低落。既沒有去問她什麽問題,也沒有去安慰她,而是把看守玉匣號的任務交給了奇美拉莉亞她們,這在兩人看來似乎很是不妥。


    然而,我又不是心理谘詢師,而且對人心的微妙之處也不太了解。我可沒有能用一句話就讓人重新振作起來的魔法。


    結果,我隻能對著這兩個聲音苦笑了一下,然後聳了聳肩。


    “稍微給她點時間的話,說不定她就會平靜下來的。而且在這期間我們自己也有需要解決的問題呢。”


    “你說的我也明白…… 不過等會兒還是去問問她情況吧?她畢竟是新來的,而且還是外人,突然被扔到這麽個不熟悉的環境裏。”


    “你也太擔心了吧。”


    “那當然啦。在玉匣號裏,除了你之外,她可沒被當成自家人看待過呢。而且,不管別人怎麽親近她,隻要你一句話,玉匣號裏的情況就可能完全變樣啊。”


    “不會有那麽誇張吧?我又不是對大家都有指揮權什麽的。”


    確實,不知不覺間在外界看來我好像處於類似首領的地位,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在玉匣號裏就會濫用職權啊。


    說到底,玉匣號所謂的規則,除了保護戰力等機密信息之外,應該是尊重每個人的自由的。


    可即便如此,舒尼亞還是用一種好像在說 “你怎麽淨說傻話” 的奇怪眼神看著我。


    “京一你前不久可是在瑪奧莉涅麵前行使了絕對的指揮權呢。所以在她看來,除非得到你的認可,否則她就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地,這是很自然的想法。”


    我不禁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我不記得自己在和友好往來的人相處時,在非戰鬥情況下有過類似首領的舉動啊。


    不過,我的記憶向來模糊不清,所以也不敢說絕對沒有,於是我帶著疑惑的神情朝舒尼亞歪了歪頭。


    “…… 我有那樣做過嗎?”


    “在你強行讓瑪奧莉涅相信達馬爾的時候,雖說她的固執也是原因之一,但京一你可是獨自做出了拋棄她的決定。而且大家都以響應你的方式跟從了這個決定,所以在瑪奧莉涅看來,京一你就是絕對的權威。”


    我重新思考了一下當時的情況。感覺那隻是一次給別人帶來不必要痛苦的無益之舉,並不是一段我想回憶的經曆。


    不過話說回來,最後確實是我拋棄了瑪奧莉涅,甚至還得出了在某些情況下可能與王國為敵的結論。而且雖說大家當時都或多或少流露出了同情的神色,但最終還是都聽從了那個決定。


    不管實際情況如何,在那種狀態下,對於瑪奧莉涅來說,那無疑就是絕對領導者的命令。從客觀角度審視自己的行為,舒尼亞說的確實有道理。


    “…… 確實如此。”


    麵對自己的草率之舉,我不禁沮喪地垂下了肩膀。


    我又不是喜歡煽動大家然後去貶低別人的人。我原本就是個善良的平民,可沒有什麽想要支配別人的野心啊。


    但是,結果既然讓人看起來是那樣,那我確實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內心想法,達馬爾輕輕笑了一聲,拍了拍我的肩膀。


    “要是聊起來太費勁的話,那就帶大家去特尼卡逛逛唄,好好安慰安慰她。要是讓她失望了,對我們來說也不是什麽好事啊。”


    “雖然不太情願,但我同意。要是達馬爾的事情泄露到社會上,那風險可就大了。”


    對於骸骨的意見,舒尼亞也表示同意。我感覺她的語氣似乎有點不滿,但她一直麵無表情,所以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 知道了。不過別抱太大期望哦?我可不太擅長揣摩別人心裏的微妙想法。”


    我一邊像是在找借口似的給自己築起一道防線,一邊又覺得這或許是個機會,於是試著讓自己的想法變得積極起來。


    不管怎麽說,瑪奧莉涅已經不再是僅僅當作熟人來對待的那種關係了。雖說要把身為貴族的她當作家人接納進來確實很難,但不管是涉及到秘密方麵還是個人感情方麵,我都希望能和舒尼亞她們建立起差不多的關係。


    溫柔地安慰她。我在心裏默默念叨著這個不太習慣的做法,然後再次邁開了腳步。


    然而,到那個被稱作中樞的倉庫入口的距離很短,我那還沒成型的想法很快就不得不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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