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壯就這樣負手向僧侶和百姓走去,表情平靜如水,不見喜怒。


    看著匍匐在地渾身顫抖的百姓依舊將香燭舉過頭頂,濃鬱的香火味也遮蓋不住他們對神明的恐懼。


    有看著那些渾身珠光寶氣的僧侶,個個體魄健碩,表情無一不是諂媚與狂熱時,他內心深處如有烈火噴湧。


    陳玄壯很多時候從不認為自己是佛門中人,無論是國師還是西行之事上,他都是如此,佛門弟子於他而言隻不過是方便自己做事的一層身份。


    但他對於很多佛門高僧、大師還是極其認可,對於佛門經義也不反感。


    這一路上遇見的,諸如玄奘法師、蟬蛻金蟬、惡念金蟬、金池方丈,陳玄壯對他們還是保留有極大的尊重的。


    他也了解一些宗教弊病,諸如藏地佛門與古天竺一些教派以信仰奴役百姓,諸如東土佛門不事生產、無勞役卻能囤積資產,諸如道教太過注重順應天意,無為,諸如儒家學說思想固化,重君輕民。


    而關於佛門弊病,西遊記有記載,佛祖派阿難伽葉傳經,收三鬥三升米粒黃金,曰法不輕傳。


    舊唐書也曾寫過,十分天下財,佛有其七八。


    起初他是半信半疑,不過是一群念經和尚而已,如何能擁有這麽多的財富,如何能吸引這麽多信眾心甘情願為其奉上財物。


    但他到了這個世界後才明白,神佛妖鬼很多時候的威懾力,在百姓眼裏比帝王、官僚還巨大。


    這取決於文化普及的程度,封建王朝時代,百姓大多愚昧,上位者控製其最佳手段便是信仰。


    如,高祖斬白蛇,以赤帝之名起義。


    所以當他擁有了一些足以顛覆認知的能力和身份後,他便有一個想法,就是要普遍提高百姓認知,讓這天下百姓能夠有自己的思想,讓他們知道信仰不過為精神寄托,求神拜佛不如自己做主。


    他甚至以在世活佛的身份,主動告知那位天可汗,佛已經變了,還鼓勵其宣揚新教義,以淡化佛教甚至三教的影響力,讓百姓有質疑的聲音。


    可如今看到一座城的百姓在短短一個月時間就被信仰奴役,剝削,陳玄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想法太過天真美好了。


    幾百幾千年的教義,哪裏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


    除非……有強大實力將其徹底碾碎。


    就如同新時代子弟兵進藏一般,把那群高高在上的仁波切抓到百姓麵前吊起來打,讓受壓迫的百姓們知道,他們也是人,也會疼,也會死,也會求饒。


    陳玄壯從僧侶身邊穿過,來到跪在地上的百姓跟前。


    最前邊的是一個精瘦漢子,九月份都已經入秋,卻還穿著極為單薄,止不住的發抖,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察覺到有人站在身前,漢子頭埋的更低,恨不得埋進土裏。


    “老哥,你信佛嗎”?陳玄壯輕聲問道。


    漢子抖得更厲害了,不敢回話。


    陳玄壯將他手中的香燭拿過扔在地上,隨後將漢子從地上硬薅了起來,漢子想跪下,卻依舊被陳玄壯托的死死的。


    “我就是他們抬著輦來迎接的人,我也是你們口中的活佛,現在我問你,你信佛嗎”?


    漢子吞咽口水,低頭道:“信,我信”。


    “你既然信佛,如今活佛在你跟前,你為何害怕,為何不敢抬頭見我”,陳玄壯忽然厲聲問道。


    漢子被嚇得激靈,低頭哭嚎道:“活佛都是有大法力,都是菩薩轉世,我們哪敢直視活佛,還請活佛饒命啊”。


    “可以饒你性命,但,我問什麽,你說什麽。我說什麽,你做什麽,聽見了沒”,陳玄壯說道。


    漢子趕緊顫聲應是。


    “你們也一樣,聽見沒有”,陳玄壯對著其餘跪在地上的百姓大聲道。


    “是”。


    此起彼伏的聲音傳來。


    “我且問你,他們來這之前,此地可有妖魔肆虐”?陳玄壯問道。


    “回老爺,有的,有的”,漢子趕緊回答。


    “嗯,有在此之前,親身經曆過妖魔襲擾的,站起來”,陳玄壯對著跪在地上的百姓道。


    不一會,十幾個身影便從人群中站起。


    “我問你們,他們除過妖魔之後,你們還有沒有再次經曆過相同的事”?


    “有……有過”,一個稚嫩的女童聲音響起,隻不過下一刻便被旁邊婦人趕緊捂上嘴巴。


    “小白,將那母女二人給我帶過來”。


    小白點頭,快速飛到剛才說話的小女孩跟前,小爪子輕輕的點了點小女孩的額頭,小女孩也不怕小白,伸手就要摸上去。


    女孩母親不敢驅趕小白,隻得將小女孩的手給壓下。


    小白不以為意,主動纏在小女孩另一隻手腕上,拉著她就往前走。


    婦人臉色驚恐,但看著女兒被小白帶著向陳玄壯走去,這一刻,她內心的恐懼出現了一絲裂縫,她快步跟了上去。


    小白將女孩帶到陳玄壯身邊後,便又飛到陳玄壯肩膀上趴了下去,陳玄壯伸手輕柔女孩枯黃的頭發,蹲下身笑道:“你幾歲了”?


    女孩目光還停留在小白身上,但還是答道:“我七歲了”。


    陳玄壯看到了女孩的目光,笑容溫和如同一個鄰家大哥哥道:“這是我的朋友,她叫小白,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俠,人很好,來,摸摸她”。


    小女孩看了眼自己的母親,又看了看小白,隨後便伸出去想要去觸碰,但剛到半途卻忽然停下,然後緩緩的又放下了,低下頭道:“謝謝大哥哥,我身上髒,我就不摸了”。


    小女孩的母親輕輕拍打了一下女孩的腦袋道:“什麽大哥哥,叫活佛,活佛您別在意……啊圓圓”。


    這一下,女孩鼻孔立刻便流出鮮血,女孩母親立刻慌張了起來,連忙蹲下為女孩擦拭,但鮮血卻怎麽也止不住。


    陳玄壯目光一凝,剛想要動用術法幫女孩治住,卻見小白立刻飛到小女孩跟前,輕輕吹了口氣,那不斷流出的鼻血立刻止住。


    隨後她輕輕的趴在小女孩的腦袋上,用尾巴輕撫著小女孩沾有塵土和血跡的臉,同時溫柔的說道:“沒事的,有姐姐在,呐,姐姐身上可軟了,來摸摸”。


    小女孩目光明亮了起來,小手緩緩抬起輕輕撫摸著小白的身軀,高興的笑了起來。


    “她這是怎麽了”?陳玄壯問道。


    女孩母親眼淚蓄著淚水道:“不知道,前段時間忽然就流鼻血,難以止住,聽人說靜陀寺的法師神通廣大,便帶她來靜陀寺求助的”。


    陳玄壯聽聞後,看向遠處的大聖。


    大聖眼底亮起金光,片刻後,陳玄壯耳邊傳來兩個字。


    “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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