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


    太子妃頓了一下,這回的聲音是真真切切摻入了一絲苦澀的心痛。


    “前幾日朝中又有人上奏,說東宮膝下至今猶虛,唯太子妃一人有孕這不利於江山社稷。奏請父皇讓東宮再添新人,盡早為嫡脈開枝散葉,父皇已經同意了。”


    太子的聲音裏沒有什麽起伏,好像說的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一樣。太子妃手指一緊,抬頭看他。


    “那,殿下是何意?”


    太子垂下眼眸與太子妃對視。


    “孤也同意了。”


    屋裏一時間安靜極了,隻能聽見他們彼此的心跳。一聲又一聲,怎麽就能這麽疼呢?


    一串串眼淚,落得安靜無聲。


    太子伸手把人攬進自己懷裏,夫妻二人明明抱的那麽近,偏偏又離的那麽遠。


    秋風卷起庭院中的落葉,殷勤的送到禦書外那個掃灑小宮女的掃帚底下,看著人家愁眉苦臉的一遍又一遍清掃,就高興趴在窗扉處,頗有興致的看著裏麵的人撒潑打滾。


    “我不管!怎麽說我也是你的親兒子,你就準備這麽水靈靈的把我送出去,讓人家隨便收拾?


    那我辛辛苦苦投個皇子的胎幹什麽?我不白買通閻王爺了嗎?我就不走!”


    屋裏也沒外人了,在自己親爹麵前李呈修徹底扯下了那層虛偽的麵具,露出了兵痞子的無賴嘴臉。


    “我是王爺我憑啥走啊?


    京城這麽熱鬧,權利滔天的。本來我都在外頭要好幾年的飯了,結果剛熱火朝天的跑回來,你當頭就一泡冷尿給我澆過來了?


    天底下有你這麽當親爹的嗎?


    後爹也不可能這麽惡毒啊!”


    這小子張嘴就直戳人心窩子,把皇帝氣的也不裝模作樣講體統了,拔下自己的鞋底子就衝過去。


    “誰是你後爹?你想要哪個當你後爹?你個小王八蛋小兔崽子,老子今兒捶死你,叫你順嘴胡沁!”


    李呈修這幾年在戰場絕對不是白混的,於是手腳利索的爬起來就跑,滿屋繞圈子的溜親爹。


    “路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你都能幹的出來,還不讓我說了?


    你就是偏心!


    大哥當時去廣平府是沒辦法,我又沒跟我哥爭皇位,你把我往外頭攆是幾個意思?


    你怎麽不攆李老二?


    他趴在京城裏那蛋都下好幾窩了,我也沒聽你說讓他挪窩啊?感情就逮著我一人欺負了!我長得就像個窩囊廢嗎?


    今天有本事你捶死我,要不然我半夜吊死在你這乾元殿門口!


    回頭我就去跟我娘說,你其實最心疼的就是李老二,肯定是因為你最稀罕他那個早死的娘,才這麽會愛屋及烏,唉喲…!”


    光顧著嘴炮輸出,沒留神被椅子給絆了一下,晃個腳的功夫被親爹給逮了個正著。然後按在手底下,劈裏啪啦的這一頓揍哇!


    “扯呀,老子看你還能順嘴扯出什麽玩意兒來?今天不把你打的你娘都認不出來,老子就認你當爹!”


    皇帝就算年齡已經上來了,可怎麽說也是馬背上打出天下的君王,打起兒子來中氣十足手腳有勁兒。


    “我是怕你累著自己,特意讓著你呢。哎呦爹你輕點,不許打我臉!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倒騰的如花似玉,你今天要是毀我容,一會兒我就裝死給你看!”


    “你,你就不能要點臉?!”


    皇帝簡直要被這混不吝的狗東西給氣的沒招,把人狠狠打了一頓之後,才坐在地上一邊穿鞋,一邊中氣十足的罵兒子。


    “你爹好歹也是個皇帝,結果就養出你這麽個痞子無賴,傳出去我還能不能過了?


    我不敢要求你像你哥一樣給爹娘長臉,但你能不能別讓我丟臉丟這麽徹底?”


    “能啊!”


    李呈修一邊揉著痛處,一邊坐在地上跟親爹討價還價。


    “你把我弄回京城來,我不想在東陵府那鳥不拉屎的破地方吃土了。我也不要求你分我多少家業,咱就按照一般人家的來。


    大頭給我哥小頭給我,零頭給你那些庶出的兒子女兒,你看咋樣?”


    “我看不咋樣!這麽會做夢,你不要命了?”


    皇帝又想打他,高高的抬起手,最終輕輕地落在他腦袋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苦口婆心的歎息了一聲。


    “老四,咱家如今不是鄉下那一畝三分地了,不能再按以前那麽分家業。你哥是儲君,是君知道嗎?


    以後你爹要是不在了,該怎麽辦,你自己心裏一定要有點數。


    我把你們都給攆到封地上去,其實也是為了你們所有人考慮的。皇子們留在京城,對儲君是一種無形的障礙,時間久了若是生出齷齪之事來,到時候該如何是好?


    還不如早早的掐滅心思,早早的安分守己。你們都能好好的,我這當爹的以後死了才敢閉眼呐!”


    李呈修眼底的光閃動了一下,看著父皇那已經漸漸染上風霜的鬢角。他知道這個時候這個男人不是皇帝,而是他李呈修的父親。


    “爹,我也沒說一定不走。可你不能這麽光屁股的把我攆出門!”


    鬧夠了的李老四,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麽尋思的,你剛才說那話的意思,不就是想讓我領著媳婦兒在東陵府繼續要飯嗎?


    我到底還是不是你親兒子了?


    前幾年我老丈人為什麽非得把我給帶出去,您心裏沒數嗎?我難道不是怕自己這個嫡出的皇子杵在京城,讓一些心懷鬼胎的人找事兒給我哥添麻煩?


    東陵府那個破地方有多窮,爹你不知道嗎?我當時沒跟你討價還價,我自己主動要了那麽個破封地,我給我哥投誠的還不明顯嗎?


    你們怎麽能這麽欺負我呢?我這麽多年在外頭過的跟叫花子一樣,你知不知道?”


    “爹知道。”


    皇帝被兒子給說的喉嚨哽澀。


    他知道老四雖然不著調,但是老四有孝心。他明明也是嫡出子嗣,但是懂事的不跟老三爭搶,不給爹娘帶為難。


    心愛的孩子受了委屈,當爹的怎麽能不知道?但是,江山為重啊!


    “兒啊,咱老李家打下這天下來不容易,底下的這些老百姓活的也不容易。


    寧為太平犬,不做離亂人。


    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的天下,不能再生動蕩再起兵戈了。


    爹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你必須得離開京城,去封地就藩!”


    李老四一抹眼角,聲音哽咽。


    “讓我走也行,分我點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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