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大事不好了啊!殿下,殿下......\"


    巨石城中,一個渾身是血的傳令信使踉踉蹌蹌連滾帶爬的倒在兀術的腳下。


    兀術驚怒的將人拽起,\"快說!發生了何事?\"


    那信使拚死趕回報信,這會兒已經有些油盡燈枯,他斷斷續續道:\"野狼穀,遇襲,秦人,突厥人,山穀敵軍包圍......請速速,支援......\"


    說完,這人便斷了氣。


    兀術使勁搖晃著信使屍體,吼道:\"你說什麽!野狼穀怎麽會被襲擊的?對方有多少人,是何人所為,你給本王說清楚再死!\"


    天狗立即上前道:\"殿下,殿下冷靜些,眼下應當速速調兵支援野狼部才是......\"


    兀術扶著額頭,隻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這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噩耗。


    野狼部不能出事啊,那是他手中最大的依仗。


    沒了野狼部,他拿什麽去和烏林赫鬥,還怎麽把姐姐耶訶救出來?


    神殿背叛,耶訶被反,整個惡婆羅家族都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兀術強打精神,按耐住心底的恐懼和不安,下令道:\"顧不得許多了,野狼穀不容有失,先召集所有人馬,隨我馳援野狼穀......\"


    \"是!\"


    天狗領命而去,大批人馬離開巨石城,向著野狼穀進發。


    兀術這邊一動作,聖祿的手上很快就收到下麵的人傳來的消息。


    聖祿比之兀術行動的更早,沒辦法,李傳真一人毒殺混亂之城外城近四分之一的居民人口,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如此瘋狂的舉動,聖祿想不知道都難。


    \"又是為了那個秦國女子,李傳真,你又不聽我的話,就這麽迫不及待的去見她!我允許你見她了嗎!\"


    \"牧羊人,竟然如此目中無人在我的地盤撒野,欺人太甚!。\"


    聖祿臉上露出悲憫之色,她望向黑沉的天空,在天與地的交界處,烏雲蔽日。


    如墨色的潮水洶湧漫卷,灰色的天空狂風卷嘯,沉甸的積雲似要給這罪惡世間降下天罰。


    \"竟然給我惹出這麽大的麻煩,傳真,你讓我如何還容得下......\"


    一時間,風雲變幻,四路高手,各方人馬盡皆朝著小小的野狼穀匯聚而去!


    李傳真騎著馬,帶著烏林赫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極速奔馳。


    連續三天兩夜不眠不休的急行趕路,兩人三馬,在跑死了兩匹馬的情況下,這種高強度的奔馳讓烏林赫已經憔悴的像個破麻布袋,掛在馬背之上,上下顛簸翻飛。


    即便是李傳真自己,縱然可以在夜晚汲取天地靈氣不眠不休,精神上也會感到十分疲憊。


    她不敢睡,更加不敢休息。


    一但睡了過去,很可能再次占據身體的就不再是她。


    身體裏的另一個人格時刻都在蠢蠢欲動的與她爭搶控製權。


    兩個割裂的李傳真都在迫切的想要見到陸清韞!


    原本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在進入野狼穀的地界之後,地貌開始變得奇特。


    地麵開始出現一些崎嶇的裂痕,大片的黃色荒漠,嶙峋怪石給人一種撲麵而來的蠻荒氣息。


    這樣的裂縫已經不適合騎馬狂奔,很容易一不小心將馬腿陷進去。


    李傳真漸漸減緩速度,馬兒的口中噴出大股的熱氣,粗重的喘息聲表示它也已經到達體力的極限。


    前方濕潤的空氣中,隱隱夾雜著一絲血腥氣。


    “這是?人血的味道......”


    李傳真拍拍馬兒的腦袋,“辛苦你了,去吧。”


    李傳真從馬上跳下來,將半死不活的烏林赫也粗暴的扯了下來。


    讓她解開韁繩,放馬兒自由,從此做個快樂的野馬。


    烏林赫嘴唇幹裂,神情萎靡,依然嘲諷道:“嗬,你這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對這些畜生倒是仁慈的很。”


    李傳真沒有理會,她已經抵達了野狼穀,烏林赫已經沒有了價值。


    李傳真直接撇下烏林赫,朝著峽穀內奔去。


    越靠近裏麵,血腥氣便越發濃鬱。


    陌生環境的危險感,讓李傳真心髒漸漸加速,砰砰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山林間是如此的明顯。


    李傳真感覺自己可能是走錯了路,她穿越一大片山林,什麽也沒找到。


    四麵八方都有淡淡的血腥味,氣味誤導她在這片山穀間打轉。


    李傳真惱火不已,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太著急。


    再次確定了方向,李傳真隱匿行蹤,悄悄接近野狼穀的中心地帶。


    穿越灌木密林,遠處喊殺聲漸漸清晰,打鬥的慘烈叫喊聲鋪天蓋地。


    站在一處高坡之上,以上而下俯視山穀,李傳真終於找到了血腥氣的源頭......


    視野的前方是一處平坦開闊的草原地帶,


    這裏已經變成一座血肉戰場,四處可見血肉模糊的屍骸堆積。


    牧民的帳篷還在冒著黑煙,不少牧草糧倉冒著大火,濃煙中帶著令人作嘔的臭味。


    上百個突厥人與上古人還在廝殺,近處的人還少些,這裏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在視野的更遠,突厥草原的方向,明顯能看到還有許多密密麻麻的黑點正在趕往這邊,大批的人馬很快就會將野狼穀圍的水泄不通......


    “什麽情況?小福,小福在哪裏......”


    李傳真懵頭懵腦的衝進兵荒馬亂的戰場,她隨手逮住一個身上背著旗子的小兵,


    “你們是哪邊的?野狼部的主帳在哪裏?那些秦人在哪裏......”


    那令旗小兵是個突厥人,嘰哩哇啦不知在說些什麽。


    李傳真聽不懂,惱怒的將人扔到一邊。


    她拔出短刀,又一腳踹飛一個不知道是草原上還是上古人的家夥,搶過黑馬,直接衝進混亂的人群之中。


    穿過廝殺的人群後,李傳真掃視四周,這邊的氈帳幾乎都被大火吞噬,根本分不清哪裏才是野狼部的主帳。


    “陸清韞!我來了!你在哪裏!你不是要殺我嗎?你給我出來!


    李傳真在此,要殺我的,趕緊給我出來......”


    李傳真高高的立於馬上,她高舉手中利刃,聲嘶力竭,仰天長嘯,道:


    “李傳真在此!”


    “李傳真在此!......”


    “大宗師何在,滾出來與我決一死戰!”


    這樣張狂的宣戰挑釁,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傳真本想直接讓陸清韞等人主動現身,卻不能想到,等了半天也沒有艾夢娥三人的身影。


    他們應該很迫不及待過來殺自己才對?人都去哪了......


    李傳真一路叫喊,一路橫衝直撞,不分敵我,若有人上前攔路,便是一路砍殺。在戰場上四處尋找那個人。


    “李傳真!”


    終於她聽到了那個讓她魂牽夢繞,牽腸掛肚的聲音。


    “陸清韞......”


    李傳真猛然勒馬回首,在戰火與硝煙中,她看不到其他人,眼中隻有那個跪倒在屍山血海中的狼狽身影。


    陸清韞此刻披頭散發,滿身血汙,再無往日的矜貴嬌美的大小姐模樣。


    她腿上有傷,難以站立,隻有單腿跪在地上,身邊隻有一個仆從褚野渂守在她的身邊,還有十幾名黑衣甲士圍在她身邊保護。


    那些甲士身高盡都超過兩米以上,明顯是上古的狼兵戰士。


    不知為何狼兵沒有殺陸清韞卻是在保護她的安全。


    “全部讓開!”


    陸清韞下令,原本擋在她身前的甲士散到兩旁。


    陸清韞和李傳真二人隔著屍山戰火遙遙相望!


    李傳真正在跨馬衝過去,想要抓住陸清韞。


    卻遠遠看見陸清韞舉一把半人高的長弓,對準自己。


    張弓搭箭,動作敏捷而連貫,一氣嗬成。


    一看就是練習過無數遍的好射手!


    李傳真瞳孔張大,她視力遠超常人,即便相隔甚遠,她依然能清晰的看清陸清韞咬牙切齒的表情,幾欲噴火的眼神。


    她沒有絲毫猶豫,充滿恨意的利箭穿過硝煙,直直的射向李傳真的眉心!


    好快!


    但李傳真的刀更快,她一刀斬落陸清韞射來的一箭。


    正要鬆下一口氣,想不到這一支箭後還有一支!


    這是一種極高深的連射之法,追星趕月。


    後一支箭比前一支更強,李傳真匆忙之間來不及再用刀劈開箭矢,極限扭轉身體從馬背上騰轉而起,狼狽不堪的摔到了地上。


    “李傳真,我要你死!”


    說著,陸清韞又朝著地上那人連射五箭。


    李傳真來不及起身,憑著對危險的本能感知,她直接原地連續幾個翻滾,險之又險的避開陸清韞的攻擊。


    李傳真趁陸清韞換箭的功夫,立刻爬起身,蛇形走位繼續往陸清韞這邊衝來。


    她邊躲閃陸清韞的箭,一邊急忙喊道:“寶貝兒能不能等會兒再殺我,這裏太危險,我先帶你離開此地......”


    陸清韞聽到寶貝兒這個稱呼,手上的動作僅僅停頓瞬息,


    “住口!”


    接著是更加凶猛的連擊。


    就聽到烏林赫的沙啞聲音從李傳真身後傳來,


    “我與殿下情非泛泛,滿城皆知,隨意去個茶樓酒館,便可聽個全套的殿下與我的風流韻事”


    “府上佳麗三千,耶訶殿下隻願獨寵我一人......”


    烏林赫與一個黑袍女子共乘一輛戰車,戰車四周全是上古黑甲猛士。


    他滿臉陰險怨毒的看著李傳真,將昨晚李傳真用來氣他的話對著陸清韞一字不差的複述出來。


    “陸大小姐,這可是昨夜我給李傳真傳信之時,她親口與我說的話,她與耶訶可真是奸戀情熱啊......”


    那黑袍女子也道:“大小姐,還是速速結果了她吧,這種虛情假意,魅上欺主的三姓家奴留著也是無用。”


    黑袍女子正是混亂之城的夜神殿主祭司大黑天。


    烏林赫突然到來,告知她李傳真在混亂之城的所作所為,大黑天此時也是巴不得陸清韞趕緊弄死這家夥,好出口惡氣。


    李傳真臉色大變,暗罵烏林赫不當人,自己剛才就該斬草除根,殺了這個禍害!


    陸清韞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美眸之中隻有凝成實質的冰冷殺意。


    陸清韞不再留手,她蓄力拉弓,弓弦繃成一個滿月,這一次,她瞄準李傳真的心口處。


    李傳真雙手握刀站在她麵前,苦笑著對陸清解釋道:“親愛的,如果我告訴你那些話是一個叫宋小寶的人說的,不是我,你信麽?”


    陸清韞冷冷道:“你站好別動,我就信你。”


    李傳真長出一口氣,她站直身體,右手甩了一個刀花橫在身前,認真道:“阿福,我就是站在這裏不動,你也殺不了我。”


    陸清韞口中含住一支最粗最長的精鋼利箭,右手指間同時架起五支長箭,這一次,她要六連射!


    如此近的距離,如此精妙絕倫的箭術,便是李傳真感官超群,也要小心應對。


    陸清韞沒有給李傳真喘息的機會,箭箭直指其要害,連射五發她最強的五連擊。


    李傳真將五感強化到頂峰,就站在原地不動,隻將手中刀舞的密不透風。


    鐺鐺鐺鐺鐺!


    五聲之後,李傳真毫發無傷。


    陸清韞緩緩架上口中最後一支箭,她對李傳真說道:“告訴我,你是誰。”


    聽到她這樣問,李傳真自然而然回答道:“我是李”


    她本想說自己就是李傳真,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我是誰?


    她有過很多個名字,可不管哪一個都不是真正完整的她。


    真正的李傳真已經死了,而她,隻是一個來自異世的遊魂。


    不,她連遊魂都不算。


    李慕也死了,就在那個晚上。


    李傳真這個名字也是這具身體的,不是她的。


    李慕的靈魂分裂成了兩個人,聖祿為這兩個人分別取了李澤真和李澤安兩個名字。


    李澤安殺死了李澤真,那個以前懦弱逃避無法麵對這個殘酷世界的自己。


    現在的她隻是融合了澤真的殘魂,是李澤安分裂出來占據身體的副人格。


    她沒有自己的名字,她隻是一個殘缺不全的縫合怪。


    李慕,李傳真,李澤真,李澤安......


    這麽多名字,沒有一個是屬於她的。


    “我是誰,我,我不知道......”


    李傳真眼神茫然,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和她說。


    陸清韞眼中的痛苦不比李傳真少,她憤怒的質問道:“你究竟是誰!你這個混蛋,你還要欺騙我到什麽時候!你這具身體裏,到底藏了多少人!”


    一想到李傳真對她從頭到尾隻有欺騙,自己連她是男是女都弄不清。


    那麽多不同的人,他們不知性別,不分男女,共用一具身體,和她纏綿曖昧,和她耳鬢廝磨......


    這場畸形的熱戀從頭到尾都是李傳真報複羊群的手段。


    欺騙,背叛,引誘,玩弄......


    最後,她還要和別的女人曖昧不清,背棄她們之間所有的感情,那些充斥著她整個人生的愛與痛的回憶!


    陸清韞心痛都無法呼吸......


    陸清韞滿目絕望與憤恨,她一字一句對李傳真說道:“你真讓我覺得惡心。”


    陸清韞手中箭還未射出,但她口中說出的話,對李傳真而言,便是最強的一擊穿心利箭......


    明明已經避開了陸清韞射出的所有利箭,李傳真已經超越世間大部分的一流強者,而陸清韞隻不過是一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


    可此時此刻,李傳真隻覺得仿佛受到萬箭穿心一般的真實傷害!


    她痛不可當,手中刀墜落在地,看著眼前之人,她萬念俱灰。


    她說,我惡心......


    我讓她覺得惡心......


    從這個人格的意識誕生開始,她睜眼的一瞬間就在對聖祿說謊。


    對耶訶說謊,對自己說謊。


    這是一個滿口謊言的人格,她自欺欺人,她狡詐奸滑。


    這一刻,在真正心愛之人麵前,李傳真終於為她之前的種種,受到了最殘酷的懲罰!


    就在這時,陸清韞輕輕鬆手,這最後一箭比之之前的五箭力道都要弱,卻十分輕鬆的就將李傳真穿胸而過。


    李傳真身體微不可察的一顫,不可一世,囂張跋扈的她終於在陸清韞麵前雙膝跪地,倒地不起。


    李傳真眼神變得黯淡,整個世界仿佛在陸清韞厭惡她的一刻失去了所有色彩,


    陸清韞的麵容漸漸變得模糊不清,灰白的天地之間突然變得寂靜無聲。


    她已經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原來,說謊的人,是真的會被萬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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