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昔之間,肅城裏外掛滿了白幡。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孩子低聲的啜泣聲不絕於耳。


    景昭辰和柳歲遠遠看著,心也跟著揪起來。


    婦人們不明白,為何一覺睡醒,自家的頂梁柱就躺在了院門口。


    況且還不是一個,幾乎是整個村子的男丁全部死了。


    屍體已經被景昭辰的人整理過了,但那猙獰的死相還是令人不忍直視。


    紙錢揚的到處都是。


    城內死的人並不多,麵對如何情景,家家大門緊閉。


    自掃門前雪,這麽晦氣的人誰願意沾染上。


    方有為的速度也快。


    幾乎是在接到景昭辰密信的當夜,就挑選了幾十牛車的麥苗,按柳歲的意思,根部的泥土連帶著一起。


    他不知道攝政王要這些是做什麽,信中也不方便多說,但瞧他身邊的柳姑娘,說著滿不在乎的話,實則最是心善。


    肅城的事,信上隻提了一兩句。


    方有為不問,因為第三天他就收到了幾十箱子未經精煉的金塊。


    之前也從富戶的口袋裏扒拉出不少銀錢,但也隻能解一時燃眉之急。


    如今添了這些,方有為更有信心管理好晏城,他雷厲風行將裏外官員悄無聲息換成了自己人。


    而京城雖收了消息,但那隻是景昭辰想讓他知道的,或者是能讓他知道的。


    至於其他的,不好意思,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如今隻等將孫員外府上的礦全部開采完,然後一把火燒了了事。


    也算給那些當了花肥的女子一個交代。


    肅城。


    哭歸哭,可人終歸已死,死固然比活著容易,可她們還有孩子要照顧。


    隻能堅強地擦幹眼淚,扛起鋤頭,在地頭裏忙活。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開了眼,每家田埂間都堆放了等量的麥苗。


    村頭貼了張告示。


    有不識字的孩子磕磕絆絆念出來給她們聽。


    大意就是肅城水源豐富,氣候得宜,待到來年,可種植水稻。


    且,下麵還仔細備注了種植水稻的方法和一幹注意事項。


    至於種子,開春自有人給他們送來。


    肅城的官員全部被押解回京,等候發落。


    景昭辰的人順理成章接管了肅城,新官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免肅城三年賦稅。


    所有適齡兒童全部免費入學堂讀書。


    至於家中無男丁的,由府衙出人出力,且給了那不知名的村落幾頭珍貴的耕牛。


    婦人們終於看到了希望,有時私底下暗自掉眼淚,隻怪自家男人沒福氣,沒看到肅城的變化。


    孩子們終於不是成日裏漫山遍野的瘋跑,穿著學堂統一的小藍褂子,精精神神地與小夥伴們一同念書。


    讀書明理,明理才能走得更遠!


    景昭辰他們的馬車悄悄離了城。


    柳歲掀開簾又看了眼肅城,這才輕輕歎了口氣。


    “她們忙一些就沒了尋死的念頭,可這陰影卻不知要留在心中多久。”


    死的人太多,牽涉也廣,背後之人抓不到,也無法給那些婦人們一個交代。


    河流、各家的井中都放了燒過的木炭。


    除此之外,柳歲還不眠不休地研製了藥粉,灑在了肅城的每條河流之中。


    水是活的,也不知它會流向何處,萬一影響了下遊,又是棘手之事。


    景昭辰將人攬到懷裏,不過幾日功夫,她的臉明顯又小了一圈,才買的衣裙也顯得不太合身了。


    “你在考慮別人的同時,能不能也心疼一下自己?出來不足半月,看看瘦成什麽模樣了?”


    景昭辰深知柳歲的性子,也不再多說。


    他把下巴輕輕放在柳歲瘦弱的肩頭。


    “歲歲,你這樣我會心疼,我們還有很遠的路要走,答應我,不管發生何事,都要先護好自個。”


    柳歲輕應一聲,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雪鬆香,隻覺得困得睜不開眼。


    “放心阿昭,這輩子你都別想甩下我。”


    她躺在景昭辰的腿上,安心的閉上眼,半盞茶的功夫就已經睡沉。


    她確實累極了。


    不光是身體上的累,還有來自體內那洶湧的靈氣,她不知該如何控製,隻得任由聖女之力與這靈氣不斷地碰撞。


    疼是肯定疼的,但怕景昭辰和長白擔心,她咬著牙,硬是沒喊過一聲。


    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可她天生就不是嬌滴滴的小姐。


    好在,景昭辰懂她。


    因為,他總是能從她的表情變化中發現異樣,然後默默地守在她身邊,徹夜的替她運氣調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柳歲總覺得那靈氣好像被安撫住了。


    塗山昂起小腦袋盯著柳歲看了一會,又默默往她身邊蹭了蹭。


    柳歲身體好熱,熱的仿佛隨時會蒸發,它能為她做的隻有降降溫,雖然不知有沒有作用。


    景昭辰看著塗山的小動作,心中莫名感動。


    蛇天性涼薄,卻也知恩圖報。


    可他的皇兄又是如何對他的?


    滿腔的熱忱,全心的信任,換來的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和刺殺。


    秦喜也許說的並不全是假話。


    他一個月華宮的管事太監,說到底也就是個卑賤的奴才,若無人相助,是不可能逃出皇宮的。


    別說出京,就是皇宮中的禁軍,一旦發現私逃的奴才,根本不用上奏請,就能把人一劍殺了。


    至於密旨,幾乎不用考慮,就知是皇後,如今的皇太後所下。


    肅城有金礦的事她是知曉的,但未必知道有火硝礦,也不過是當了別人的幌子。


    可笑!


    下棋之人,最終成了別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景昭辰深吸一口氣,將這些紛亂的思緒暫時拋開。


    這麽一會的功夫,他已經熱出了一身的汗。


    可又一動不敢動,生怕將好不容易能好好睡一覺的柳歲給驚醒了。


    馬車晃晃悠悠,柳歲這一覺直睡到夕陽西斜。


    “歲歲你醒了?可覺得餓?”


    景昭辰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點惺忪。


    “還好,什麽時辰了?”


    車內光線已經有些昏暗,景昭辰探過身子將宮燈點亮。


    “該是酉時了,你差不多睡了整整一個白天。”


    睡了這麽久,柳歲仍覺得身子有些疲憊,頭也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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