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同來的罪臣也有人帶著相繼離開,隻留兵部侍郎一家大眼瞪小眼。


    他的夫人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雖形容狼狽,這一路卻是一句不曾抱怨過。


    周氏看著城中林林總總的大小店鋪,恨不能長八隻眼睛才好。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兵部侍郎,笑著道。


    “沒想到被傳的窮到鳥不拉屎的寧安,竟會是這光景,好幾間鋪子做的營生京城都沒有!”


    兵部侍郎之前在牢中挨了幾鞭子,加之一路的顛沛流離,夫人這一胳膊肘,痛的他險些原地去世。


    “夫人哎,你輕些.......”


    周氏所有注意力都被新穎的店鋪吸引走了,根本無暇顧及他。


    “嘖嘖,那衣裳款式也太別致了,穿起來肯定好看,阿致,你瞧那有賣點心的,快去買幾塊來嚐嚐......”


    話突然頓住,她上下摸索了半晌,才想起來他們如今的處境。


    他們幾乎身無分文,原本是有點散碎的銀子在身上的,可經過三裏亭時,衝出來一隊守城兵,野蠻的將他們私藏的一丁點救命錢搜羅一空。


    如今別說買點心了,估計連買點心渣的錢也沒了。


    柳平麵無表情走過來,“你們跟我走吧。”


    他們從前在朝堂上幾乎沒說過話,分屬的職責也互不相幹,可以說毫無交情。


    兵部侍郎寧懷生想著反正寧安有攝政王在,他們一家應當不會有危險。


    柳平在前麵走,他就帶著妻兒跟在他身後兩步遠的地方。


    “城中有他們的眼線,你們且先跟著我來,剩下的事攝政王已經安排好了。”


    寧懷生點點頭,安靜的不發一語。


    七拐八繞,到了一處不起眼的院落。


    柳平推門,習慣性地朝四周看了幾眼,隱在暗處的護衛朝他做了個手勢。


    “可能沒想到你們會今日入城,這裏倒沒眼線。”


    “父親、母親我回來了!”


    張氏笑著迎出來,懷裏抱著柳塵。


    “夫君回來了,午飯已經備好了。”


    她十分得體地朝兵部侍部的夫人笑了笑,“暫時要委屈你們住在此處了。”


    周氏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外麵瞧著平平無奇的院落,內裏卻是大有乾坤。


    大大小小的院子全部被打通,兩側栽種著垂柳,挨牆邊的地裏也不知種的是什麽,冒出層嫩綠的芽。


    “那全是父親閑時種的菜,也不知能活多少,索性各樣全灑了些種子。”


    此言一出,寧懷生和周氏都愣了愣。


    她口中的父親是那個威名赫赫的老鎮國公吧,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大將軍,竟然種起菜了?


    今日都是秦氏在廚房中忙活,聽到動靜,拿著個大大的木勺出來。


    “呦,終於到了!飯菜熱乎的,趕緊洗漱一下來用飯吧!”


    周氏的一顆心此刻才算真正落回到了肚子裏。


    “多謝。”


    她不知還能說什麽才能表達自己的心情,感謝的話也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秦氏笑,嗓門也不小。


    “謝啥,都是一家人!”


    寧懷生腳步滯了滯,看向一旁抱著女兒傻樂的柳平。


    “我們是暫時住在這,還是?”


    柳平沒抬頭,嘴剛湊近女兒,就被一小粉拳捶在鼻子上。


    “院子多,隨便你們挑選,想一直住著也成,到時想一家出去另過也成。”


    張氏奪過女兒,沒好氣拍了拍他。


    “歲歲說了別總親他們臉蛋,容易流口水!再說你回來都沒淨手淨臉!”


    柳平樂嗬嗬地聽訓,“哎哎,夫人教訓的是,我又把歲歲的話給忘了,我現在就去洗。”


    柳平容貌俊秀,如今曬黑了不少,倒多出幾分意氣風發。


    張氏走在周氏身邊,不知低語了幾句什麽,兩人齊齊笑開。


    “懷生,我不走了,就與柳家住在一處。”


    周氏想抱抱張氏懷中的小粉團子,可想到自己這一路都沒條件洗漱,肯定是髒得不行,默默收回了手。


    張氏看出她的窘迫,轉了個話題化解尷尬。


    “你們一共四口,這院子大小正合適,瞧瞧還缺什麽,我去同歲歲講一聲!”


    寧懷生從進門到現在聽他們提起過好多回歲歲,“這歲歲可是老鎮國公的孫女?”


    “是,如今也是我們柳家的當家人,你們能住在這,也是她點了頭的。”


    張氏提起柳歲,唇邊的弧度就沒按下去過。


    “今日可能見不著她了,她這幾天忙得不沾家,你們先安心住下來。”


    張氏離開,留下他們一家人。


    屋子裏清掃得很幹淨,床榻上鋪著嶄新的被褥,沒有昂貴的擺設,卻處處透露著家的溫暖。


    “母親,屋裏竟然有書桌,還有好多的書!”


    寧致是寧懷生的次子,在京城不見他有多喜歡讀書,如今吃過苦,倒是上進了!


    寧懷生和周氏站在門外,看著梨木的書桌,還有那占了一整麵牆的書櫃,雙雙陷入沉默。


    若不是有心,絕不會做到此等妥帖的地步。


    自古都是火上澆油易,雪中送炭難!


    這份恩情他們會牢牢記在心中!


    “聽說寧安也有書院,雖比不得京中,可總好過沒書讀,你有空還是多溫溫書。”


    寧致手裏捧著本書,眼睛都不錯的翻看。


    “父親說的是,致兒記下了。”


    自從家中生了變故,這個平日浪蕩不著調的兒子好似一夜間長大了,這一路上金尊玉貴慣了的公子哥,吃著粗麵饅頭,喝著帶沙子的水,竟是一句苦也沒叫過。


    雖說突然遭大難是誰也不願意的事,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父親,大哥他....”


    他猛地頓住話頭,習慣性向外張望幾眼。


    “過幾日應該就能見著了,他比咱們還早幾天入城,放心。”


    想了想,寧懷生鄭重其事地對著妻兒道。


    “這一路辛苦你們了,跟著我沒過幾天安生的日子,雖說寧安不比京城,可隻要有命在,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周氏眼眶漸漸濕潤,她和寧懷生都是早早死了爹娘的,相扶相攜走到現在,不求大富大貴,隻願一家人平安相守。


    “這裏比京城有人情味多了,我哪也不去了,就留在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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