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府的護衛見是柳歲來,也不通報,直接放行。


    “柳姑娘快請,夫人說了,隻要您來,無需通傳。”


    柳歲朝管家笑笑,“多謝,夫人這幾日身子可還好?”


    管家神色凝重,四下張望幾眼,聲音極低。


    “不太好,前日醒了就一直說頭疼,還說好些事都記不太清楚,這寧安也沒好郎中,大人想著將夫人送回江南。”


    柳歲聞言,腳下的步子放快。


    “快帶我去瞧瞧!那這幾日用飯可還正常?”


    管家搖頭,“也不好,每日隻能吃小半碗,大人著急上火,偏城中的事一件接一件要處理,忙的焦頭爛額。”


    “為何不讓人來告知我一聲?”


    管家突然噤聲,朝柳歲暗暗使了個眼色。


    柳歲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馮天奇勾唇站在回廊,湖藍的長衫被風吹的颯颯作響,墨發鬆散束著,一雙眸定定凝視著她。


    “少爺隻說夫人沒大礙.....”


    柳歲懂了,馮天奇知道她會醫術,這是特意壓下消息,不肯讓她來看望謝煙。


    如果是親生的兒子,怎麽會這般心狠?


    心中這麽想,麵上卻是絲毫不顯。


    她朝馮天奇微一頷首,雖笑著,笑卻並不達眼底。


    “民女見過馮公子。”


    馮天奇慵懶地倚在紅色廊柱上,聲音清冷磁性。


    “歲歲,我們的關係不該如此,你說是不是?”


    柳歲淡笑不語,態度疏離。


    “民女與馮公子原也是雲泥之別,從前的情分更是不值一提!”


    馮天奇淡淡掃她一眼,“那就是與攝政王情分更深?嗬,他可算不得良人。”


    “哦,原本馮公子是這麽想本王的。”


    景昭辰今日忙得腳不沾地,一大早的被顧容那蠢貨牽累,吃了個閉門羹,一肚子的怨氣正無處發泄。


    “不過也無妨,畢竟本王取向正常,對男子沒甚興趣,到底是不是良人,馮公子無需介懷。”


    馮天奇眼睛微眯,淩厲的目光射向景昭辰。


    他深紫的錦袍有些微皺,墨發束於頭頂,一雙眼始終定格在柳歲身上。


    “嗬,我不過是與歲歲閑話家常,攝政王何必如此。”


    景昭辰見柳歲不為所動,甚至連個眼神也不曾給自己,頓時有些慌亂。


    顧容大鬧柳家,他事先確實一無所知。


    寧安城精鹽的事可不止表麵上看起來這般簡單,背後極可能有外邦手筆,岐奇首當其衝!他忙得壓根顧不上別的。


    “歲歲,本王.....”


    柳歲朝一旁的管家低語,“快些帶我去瞧瞧謝夫人,再拖下去情況隻會更糟。”


    “好,快隨小的來。”


    柳歲對城守府的地形了如執掌,隻是不能表露半分,乖乖跟在管家的身後。


    “來過這麽多回,還是記不住路,次次都要麻煩您。”


    管家擺手,“柳姑娘客氣了,這都是小的分內之事。”


    景昭辰眼睜睜見她走遠。


    就算此處不是京城,這也僅僅隻是城守府,可該講的規矩還是不能少,謝煙所居的院子畢竟是內宅,他一個外男不好擅入。


    柳歲走得頭也不回,留下景昭辰和馮天奇大眼瞪小眼。


    “歲歲原來也這般不給王爺麵子,如此我就高興了。”


    馮天奇搖著折扇,湖藍長衫隨他的動作揚起個弧度,那個嘚瑟勁看得景昭辰想衝上去揍他一頓才解氣。


    “這樣的天,拿個扇子四處招搖,活像那開屏的孔雀!”


    江臨默不作聲,眼角餘光撇向景昭辰手中的玄色折扇。


    “嗬,本王這個是武器!”


    江樹在心中暗暗唾棄了一百遍自家主子。


    柳姑娘不知嫌棄過這扇子多少回了,冷得滴水成冰的天,主子天天握著把扇子晃,也不怕把柳姑娘給扇病了!


    見他倆神色各異,景昭辰舌尖抵了抵後槽牙。


    “江樹你留下等著歲歲,待她忙完,安全將人送回去。”


    江樹頷首,“是,屬下定將柳姑娘全須全尾送回去!”


    柳姑娘那麽虎,還用爺這樣保護?隻要她願意,瞬間就能毒倒一大片。


    顧容回府之後,五官腫的全部擠在一起,看得他們心驚肉跳的,得罪柳歲的後果不堪設想啊!


    他得想些法子討好未來的王妃,男子漢大丈夫就得能屈能伸!


    再說柳歲匆忙進了謝煙的廂房,她虛弱地窩在軟榻上,神色懨懨,再沒了往日的眉飛色舞。


    見到柳歲,她的臉上才終於浮現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歲歲你來了。”


    柳歲上前幾步握住她的手,不過幾日的功夫,謝煙就瘦了一大圈,從前的裙裳穿在身上也顯得有些不合身。


    她手指用力,謝煙安靜地不發一語。


    良久,“歲歲,我是中毒了吧?”


    她語氣和緩,仿佛說的是與她不相幹的事情一樣。


    “嗯,幽蘭散,來自西域。”


    謝煙繼續凝眉沉思,手指一直按在太陽穴。


    柳歲坐在她身邊,取出幾根銀刺入她的眉心穴。


    謝煙很安靜,安靜的像變了一個人。


    “歲歲,你說我的天奇去哪了?”


    柳歲的手頓了頓,飛快落針,“您心中已有猜測了吧?”


    “我不敢表露出來,我怕.....萬一被察覺了,他們真就會對天奇下死手。”


    柳歲輕彈銀針,銀針發出低低嗡鳴聲。


    “夫人為何覺得馮公子還沒死?”


    柳歲知道這對一個母親來說很殘忍,但有些事也隻有她這個母親才最清楚。


    “就是母子間的那種感覺......”


    她似乎回憶得很痛苦,嘴裏發出悶哼。


    “天奇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甚至都沒尋奶娘,親自將他帶在身邊養大的,一個人怎麽可能突然變化那麽大?容貌再像,眼睛也騙不得人。”


    她喃喃,也不需要柳歲回答,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劈啪往下落。


    “他看我的眼神裏不帶一點感情,就像麵對個陌生人,而且....天奇無論再怎麽變,也不可能狠下心給我們下毒,就因為我看見了信鴿.....”


    她說話有些語無倫次,往事在腦海中斷斷續續。


    “天奇會對著我笑得像個孩童,絕不像現在這樣眼神犀利冰涼,對了,天奇也不喜桂花香.....他卻滿身那香氣.....”


    柳歲拔針,謝煙眼神有些空洞,“他不是.....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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