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娘子警覺的看了一眼外麵:“我一個做下人的,能有什麽看法呢?”


    洛雲蕖道:“胡娘子年輕的時候據說也被稱作‘虎姑娘’,如今,難道是因為上了年紀便沒了銳氣麽?”


    胡娘子轉過身,走到她跟前:“你這孩子,小小年紀,竟然都會用激將法了,你可知道,要在這後院裏討生活,關鍵之處在哪裏?”


    洛雲蕖想了想,說:“莫不是在話少?”


    “那隻是一方麵。”胡娘子索性也席地坐了下來,望著一排排的牌位,出神的說,“關鍵是莫管他人瓦上霜,免得砸下來要了自己的小命啊。”


    “若人人都隻管自己,枉顧他人,這世上豈不是會很荒涼?今天可以看著悲劇發生在別人身上,待明日感同身受時又有誰來相救呢?”


    胡娘子抱著自己的雙膝盯著一旁的洛雲蕖,說話的聲音也輕了許多:“不知道為什麽,對你,我是想笑又不能笑。”


    “我怎麽了?是因為我長的醜嗎?”洛雲蕖奇怪,無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胡娘子捏了捏洛雲蕖的小臉:“不是,是透過現在的你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她的眼神變的幽深如潭,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裏,“年少時的我也想著行俠仗義,那時總看不慣這人間許多人許多事,總愛抱打不平,常常也會為了別人出頭,不過我想,那或許是每個人年輕時候都會經曆的一個過程吧,隨著時間的推移,等吃遍了這人間冷暖的苦,他人的冷嘲熱諷,就都會明白,閑事少管,寧願讓自己閑的發慌,也別忙的要死。”


    洛雲蕖卻堅定的搖頭,她想起了自己阿娘的死:“胡娘子,你說的不對,正因為受盡了世間的踐踏,才更應該有勇氣去保護更多的人不受世間的風雪。”


    胡娘子愣了愣,繼而才說道:“扯遠了,你既然要知道,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訴你,你記得不記得剛才我和你說三夫人跑出來的時候說的什麽話嗎?”


    “記得,說女鬼殺我,救命。”洛雲蕖複述了一次。


    “當時我們在三夫人緊握的手心裏發現了麥穗。”胡娘子回憶道。


    洛雲蕖認真的想了想,說:“麥穗……女鬼……加起來是一個魏字。”


    胡娘子點頭:“你這孩子倒是聰明,正因為如此,因而宅子裏才傳的到處都是大夫人謀害了三夫人。”


    洛雲蕖有點明白了:“原來是這樣。”


    轉念一想,又對胡娘子說:“但你說的隻是大家看到的和說出來的,你自己的想法呢?”


    胡娘子嘴角上揚了一點,點了點洛雲蕖的鼻子:“你這孩子,果然什麽都套不進你,你還是要套我的話。”


    “胡娘子這麽通透的人,怎麽可能沒有自己的看法呢?”洛雲蕖適時的加了一句。


    這句話聽來讓胡娘子覺得很舒服,她這才緩緩道來:“在我看來,這事兒不一定是大夫人幹的,大夫人出生望族,為人喜怒都形於色,又是個直腸子,總愛吃點小醋,發點脾氣,這樣的人要謀害別人也是在明處,再者,她若真是一個有謀算的,自己又怎麽會屢次敗了下風,又滑胎了呢?”


    “這麽說來,還另有其人。”洛雲蕖暗自思忖,“可是,白日裏也不可能有鬼出沒……這樣說來,應該還是人為了?”


    胡娘子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六姑娘這話是?”


    洛雲蕖問她:“那荒廢的春融苑我聽說時常鬧鬼是怎麽回事?”


    胡娘子回答:“自三夫人去世之後,她屋子裏還有點值錢的東西,便有下人想去偷偷拿出來一些值錢物件典賣了,卻無意間撞見三夫人的魂魄,嚇得尿了一褲兜子,這事就在院子裏傳開了,後來就再也沒有人敢去了。”


    “宋家這般有錢,對於這等晦氣的事情難道沒有請道士做法驅邪嗎?”


    “自然是有過的,不過也用處不大,那些道士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真才實學,隻說處理了卷了錢就走,可下一次離奇的事情還會照樣發生。”


    洛雲蕖奇怪:“還有什麽離奇的事情?”


    “有時候是下人們夜半巡房遇到飄過去的影子,有時候是別的屋子裏丟了東西又查不出來,丟東西沒什麽要緊的,家大業大,還丟的起,主要是這種驚魂的事兒老發生,容易人心惶惶,你祖母讓我留祠堂,目的也在此,你畢竟年紀還小,要是嚇著了容易把小魂兒丟了。”


    洛雲蕖點頭:“看來三夫人的死太過於蹊蹺了,為何不報官呢?”


    “咱們這樣的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旦官府介入就不是家裏能控製了,本來就是內宅的事情,哪怕查到了凶手,不也是自己的人嗎?誰會那麽傻呢?因此隻說暴斃。”


    “所以,仵作的查驗是有問題的,根本不是魘病,對嗎?”


    胡娘子默默的點頭:“隻是可惜了花容月貌的三夫人了,她待人也很好,柔柔弱弱的,像一朵經不起風吹雨打的鮮花一樣,就那麽沒了。”


    洛雲蕖知道自己再說什麽都沒用了。


    胡娘子告誡她:“六姑娘,作為下人本不該說什麽,但我又不得不說。”


    “什麽?”洛雲蕖抬眸看她。


    “你這個孩子,小小年紀,看事情就這般通透,不好。”


    “為什麽?”


    “這世上的事情從來不是非黑即白,反而都是霧裏看花要隔一層的,看的太清楚,便容易對世事失望,繼而絕望。”


    “我不會。”洛雲蕖攥緊了小手,“好與不好又如何呢?我阿娘說過,福禍相依,沒有完全的好,也沒有完全的不好,與其趨吉避凶,不如迎難而上。我就是要將這一切看的清楚,縱然會心痛,也要踏過山海,成為自己的山與海。”


    胡娘子笑了,摸了摸洛雲蕖的秀發:“以後有什麽需要我的盡管告我。”


    不知道何時,起了風,屋子裏的蠟燭忽明忽暗起來,洛雲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發現窗上一道黑影忽而消失不見了。


    是誰在偷聽她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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