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離別


    楊柳愛上了景年。


    慶幸的是,他也愛她。


    不幸的是,他們的感情是不被容許的。


    “你們竟然在我的眼皮底下做出這種齷齪的事!”


    楊柳和景年跪在地上,麵前是勃然大怒的養父。


    盡管他們再小心,紙還是包不住火,這段戀情終究是被發現了。


    景雲宸一把摔碎了桌上的茶杯,濺出的茶水灑在了兩人的臉上,他冷冷地說:“楊柳,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我把你養大,不是讓你不知廉恥勾引我兒子的!”


    “父親!你——”


    “閉嘴!”景雲宸打斷了他的話,臉色陰沉得可怕,“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殺了她!”


    楊柳心中委屈又憤恨,她知道,她一直知道。


    她隻是養父用來拉攏勢力的聯姻工具罷了。


    可憑什麽?


    難道她生來就低賤嗎?


    楊柳寧可死在外麵,也不想再受人擺布了!


    寄人籬下的苦她已經吃夠了!


    “父親,我知道該怎麽做了。”楊柳低眉順眼地答應了不再和景年糾纏。


    之後幾天,他們倆都安分守己,景雲宸也迅速安排了聯姻事宜,要將楊柳嫁出去。


    他沒想到的是一向乖巧的養女會計劃著逃跑。


    “景年,我要走了。”


    楊柳知道她這一去,他們此生可能就不複相見了,最後她想再看他一眼。


    “外麵世道那麽亂,你怎麽能孤身一人出門?”景年緊緊握著她的手,下定了決心,“我們一起離開吧。”


    “不,無邊城需要你。”


    景年是養父唯一的子嗣,他將來必定要繼承城主之位,承擔起萬千百姓的未來,他們不能就這麽輕易說私奔。


    景年也陷入了掙紮,一邊是父親和無邊城百姓的希冀,一邊是心愛之人。


    楊柳替他做出了選擇,“亂世不講情愛,你還有更重的責任要去擔起來,我們……就算了吧。”


    “無邊城從來沒有我的容身之所。”她撫上他的側臉,溫柔歎息,“景年,我會等你真正成長起來的那天,如果那時你心裏還有我,我一定嫁給你。”


    “我會的。”


    他們彼此交換了一個輕輕的吻。


    景年調出了自己的私兵護送她離開。


    逃跑不過一日,景雲宸就發現了,他不能容忍有人脫離他的掌控。


    景年也誓要和他反抗到底,用自己全部的力量阻止搜查,為此他受到了嚴厲的懲戒。


    但幸好楊柳成功逃跑了。


    隻是在景雲宸的追殺下,他送去保護她的士兵幾乎全滅。


    幸好關鍵時候楊柳遇見了一個女子,她將她救了下來。


    女子是雨城千金,名為玉蟬。


    楊柳隱瞞過去,在她身邊留了下來。


    玉蟬為人溫柔善良,待她如親姐妹,楊柳心中感念,亦是真心相待。


    在雨城居住的時間長了,楊柳也漸漸對當今形勢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在這個混亂無比的世道,群雄割據,諸城相爭,雨城較為勢弱,城主每日進出都是愁眉不展的。


    楊柳大概能猜到是為何。


    雨城城主隻有一個寶貝女兒,玉蟬又體弱多病,他沒有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雨城就成為了各方勢力眼中的香餑餑。


    城主不願讓玉蟬成為聯姻的對象,就隻能孤軍奮戰,苦苦支撐著偌大的雨城。


    但據她所知,無邊城對雨城早有想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發兵攻城了。


    楊柳從不坐以待斃,她當即就通過玉蟬找到了城主,將自己所知道的事說了出來,並且表示要加入雨城的士兵隊伍,為守城獻力獻策。


    亂世飄搖,城主不會看輕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女子,所以他欣然接納了楊柳。


    之後,楊柳離開主城去了邊城,在那裏開始學功夫和謀略。


    (二)欺騙


    雨城毗鄰的是晚河城,和雨城情況相反,晚河城城主楚天子嗣眾多,盟友強大,他早已將雨城當做囊中之物。


    令他苦惱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雨城反撲還是折損了他們不少士兵。


    楚天想要一個兵不血刃拿下雨城的方法。


    近日,謀士向他獻計,楚天一聽大喜過望。


    這計劃可謂是高,唯一難辦的是,聽說玉蟬已經心有所屬,他們必須解決這個麻煩。


    於是楚天派出大量兵力要將玉蟬的情人沈長亭殺死,可惜的是那人武力高強,一次刺殺不成,後麵就再難尋到機會了。


    “唉……”


    楚天日思夜想,恨不能立刻就將雨城攻占下來,擴大版圖,奪取天下。


    這一天,他獨自站在窗邊深思,忽然見到一隻烏鴉落在了樹枝上。


    那隻烏鴉通體烏黑,眼睛卻是金色的,它轉悠著看向了他。


    楚天曾聽聞世上有一種神鳥,所到之處人們皆是歡欣鼓舞,於是他試著喚了它一聲。


    沒曾想神鳥竟然通人言,張口便問他想要什麽。


    “我要一統天下!”


    玄烏說:“此非神力能左右。”


    “那我要雨城覆滅!”


    “不可傷人性命。”


    楚天生出不滿,又不敢開罪神鳥,想破了腦袋,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前幾日謀士獻上的計策。


    他說:“我要雨城的城主之女玉蟬忘記所愛,愛上我的兒子。”


    玄烏口吐金光化為一粒藥丸,“這是神藥‘忘情’,服之即可忘記摯愛。”


    楚天視若珍寶。


    之後他買通玉蟬身邊的侍女,將神藥偷偷給玉蟬服下了。


    楚天叫來了自己最得意的兒子,為他和玉蟬設計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戲,成功讓楚霄寒打入了雨城內部。


    雨城城主很感激楚霄寒的救女之恩,毫無防備讓他進入了城主府。


    楚霄寒謹記父親交代的任務,裝作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騙取了所有人的同情心和信任。


    他對玉蟬費盡心思,甜言蜜語,忘記所愛的玉蟬很快對他有了好感。


    他們走的越來越近,不僅是身邊的侍女,連忙碌的城主和在外的楊柳、沈長亭都知道了這件事。


    他們都很奇怪玉蟬竟然移情別戀了。


    原本在外駐守的沈長亭回來了,他第一時間去找了玉蟬。


    “玉蟬,你……”


    許久未見,玉蟬看起來仍然是那般天真美好。


    沈長亭原先想說的話都咽了回去。


    看得出她現在過得很好,想必和那人在一起也是快樂的,他何必再質問什麽。


    “過去是我錯了,我將愛情和親情混為一談,傷害了你。”


    在玉蟬的記憶中,沈長亭對她極好,她也很喜歡他,但仔細想來,那種感情是平淡的,沒有愛情該有的悸動。


    沈長亭掩飾著傷心的情緒,溫和道:“沒關係,你那時還小。”


    玉蟬滿臉笑意地和他說起了霄寒的事,讓沈長亭有些恍惚。


    從前她也是這樣和他說話。


    隻是那時,還沒有另一個人。


    沈長亭見了霄寒,對方的確是一個英俊挺拔、溫潤有禮的人,配得上玉蟬。


    於是他選擇退讓成全,親自向城主解釋此事,將他們之間的婚約作廢。


    沈長亭離開了,他打心底希望玉蟬幸福,所以他不會給他們帶去困擾。


    沒有了旁人插足,楚霄寒和玉蟬的感情越發深厚,城主也更加信任他。


    日久天長,楚霄寒得到了接近雨城布防圖的機會。


    時機成熟後,楚天秘密來信,父子倆共謀大事,他們將雨城精銳調虎離山,而後裏應外合一舉拿下了雨城。


    城破時,雨城城主奮力抵抗,卻不敵內部人的背刺,最終戰死。


    玉蟬遍尋霄寒不到,在晚河城士兵來抓捕她時才看見了他。


    “霄寒?!”


    楚霄寒麵對她震驚控訴的目光一時語塞,楚天從他身後走了出來。


    “寒兒這次立了大功,為父回去定要好好嘉獎於你!”楚天睨了玉蟬一眼,“至於她,既然沒用了那就——”


    “父親!”楚霄寒阻止了他的話頭,而後小聲懇求,“別殺她。”


    楚天想著一個女人罷了,兒子喜歡也無妨,就準許了將她留下。


    玉蟬此時已經全部明白了,這兩個人麵獸心的渣滓,竟然做出這等無賴無行之事!


    想到因為自己輕信他人而造成了城滅人亡的慘狀,玉蟬就恨不得立刻啖其肉飲其血!


    玉蟬被關在一間空屋裏,一日三餐有人按時送來,楚霄寒卻一次都沒來過。


    她不想坐等,便偷偷留下了一塊碎瓷片,找準時機在侍女來送餐前劃破了自己的手腕。


    侍女驚慌失措跑了出去,在玉蟬因為失血過量快要昏過去時,她終於見到了楚霄寒。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了他衣袖。


    “快救人!快救人!”


    楚霄寒自己沒察覺到他臉上的表情有多嚇人,他隻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張,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救不活她你們的手腳都別要了!”


    “是!是!”大夫們汗都不敢擦,急忙上前醫治。


    玉蟬抓得很緊,楚霄寒隻能順著她坐了下來,讓她的手得以放在床上。


    大夫在診治開藥,他就愣愣地看著她。


    短短數日玉蟬就憔悴了很多,臉龐消瘦,毫無血色,偏偏眉頭糾在一起,看起來極為痛苦。


    以前的她有露出過這種表情嗎?


    他記得那時玉蟬明明每天都很快樂,會笑著看他。


    可如今她一見到他眼裏就充滿憎恨。


    楚霄寒唇角苦澀一笑。


    他無法再自欺欺人了,其實他早就在和她相處的過程中對她動心了。


    他會在乎她的喜怒哀樂,怕她生病受傷,想要一直陪在她身邊。


    那些沒來見她的日子裏,他的腦中每時每刻都被思念充斥。


    他的心早就承認了這份愛意,隻是他太膽怯,遲遲不敢正視。


    包紮好後,大夫和侍女悄悄退下了。


    楚霄寒貪戀多待了一會兒,察覺到她快醒了才離開。


    往後幾日,楚霄寒加派人手看著她,不給她任何獨處的機會。


    聽下人來報,她每日枯坐,默默落淚,本就羸弱的身體更加不好了。


    楚霄寒偷偷去看她。


    玉蟬獨自站在窗邊發呆,身後侍女不過離她三步遠,房前屋後到處是侍衛,她每天見到的景色毫無變化,臉上一片麻木。


    楚霄寒心中一痛,他將一向自由的她關了起來,無異於折斷蝴蝶的翅膀,那樣的她還能堅持多久。


    第二天,他終於去見了她。


    玉蟬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眼睛就紅了。


    楚霄寒躊躇著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是來殺我的嗎?”


    他矢口否認:“我不會殺你。”


    玉蟬嘲諷道:“何必假惺惺,你可是晚河城鼎鼎大名的寒公子,在我麵前演那麽久委屈你了吧?”


    “玉蟬……”楚霄寒眼中有愧疚和心疼,嘴裏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完。


    玉蟬垂下了頭,許久才說:“陪我吃頓飯吧。”


    楚霄寒格外珍惜這段短暫的時光,仿佛回到了在雨城相處的那些日子。


    他給她夾菜,看她慢慢吃完,心口又酸又澀。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那些仇恨的阻隔就好了。


    楚霄寒眼睛始終黏在玉蟬臉上,沒注意到她不自然的動作,或者說,他隻是裝作沒看到。


    當玉蟬把削尖的木刺捅入他腹中時,他甚至彎了一下嘴角。


    “你為什麽不躲開?”


    他扯著嘴角笑,眼神一如往昔專注,“如果這樣能讓你消氣,我甘之如飴。”


    “楚霄寒,我永遠恨你!”


    玉蟬沒停手,木刺又深入幾分,鮮血將她的手全部染紅了。


    門外的侍衛發現不對勁時,楚霄寒已經處於半暈狀態了。


    他們把他帶去治療,又將玉蟬關進了牢裏。


    木刺造成的傷害終究不致命,在大夫的及時救治下楚霄寒脫離了危險。


    因為他常年練武,身體很好,所以沒多久就蘇醒了。


    當得知手下的人自作主張把玉蟬關進地牢,楚霄寒心急如焚,命人將她帶出來。


    擔心她嬌弱的身子受不住地牢的陰寒,他又親自帶著大夫去接她。


    盡管看守玉蟬的人手都是楚霄寒的,但刺殺的事還是沒能瞞過楚天。


    他下令要將玉蟬處死。


    (三)瘋癲


    雨城被滅時,楊柳混在百姓中僥幸撿回一條命,她想回去找城主和玉蟬,卻聽聞城主已死、玉蟬被抓。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楚霄寒那個人渣!


    楊柳心中恨極,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辦法。


    她喬裝打扮後,跋涉千裏去了無邊城。


    再見到景年時,她整個人骨瘦伶仃,險些病倒了。


    隻是她始終撐著一口氣,唯恐慢一步玉蟬會受到更多傷害。


    “幫我救一個人。”楊柳啞聲說起了玉蟬的事。


    雨城被晚河城攻占的事景年早已知曉,諸如此類的戰役在這個世道常常發生,他不在意誰死了,他隻在乎一件事。


    “她於你有恩?”


    “是。”


    “好,我去救她。”


    景年將自己訓練出來的兵力都帶上了,他做好了惡戰的準備。


    此去路途遙遠,他借口打探消息,瞞著景雲宸出發了。


    一路上,楊柳和景年製定了很多救人的計劃,待到晚河城時,他們一派人探查,就聽說楚天要將玉蟬處死的消息。


    於是他們急速開展了救援。


    景年帶人秘密潛入了城中。


    楊柳留守營地,很是心焦。


    將將天亮時,他們一行人終於回來了。


    瞧見玉蟬毫發無損,她的心才落回原地。


    “你有沒有受傷?”


    她的噓寒問暖讓景年很受用,“沒事,很順利。”


    這次他去救人確實出奇得順暢,幾乎沒費什麽功夫就見到玉蟬了。


    出城的時候盤查也不嚴,像是有什麽人在暗中相助。


    楊柳微微一笑,“謝謝你,景年。”


    “你我之間,不必這般生分。”


    雖然他很想多跟楊柳待一會,但景年還是識趣地給她們讓出了空間。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後,兩姐妹先是抱著哭了一番。


    哭盡了委屈和怨憎,她們才平複好心情談起心來。


    “玉蟬,我知道你心中痛苦,但你一定要撐住!仇人未死,我們可不能自暴自棄!”


    玉蟬知道她是看到自己麵容枯槁,誤會自己想尋死。


    “我不會想不開的,我根本無顏去見父親。”


    “這不是你的錯,都是楚霄寒他們父子陰險狡詐才害了大家!”


    玉蟬眼圈一紅,默默垂淚,“也怪我誤信惡人。”


    話到這,楊柳便將自己的當初疑惑問了出來,“當初你明明已經和沈長亭談婚論嫁了,為何又會和楚霄寒……”


    “我對長亭確實沒有那種心思。”


    玉蟬麵色如常,除了眼中仍有淚光,提起沈長亭沒有半分情誼。


    可這才是不正常的地方。


    楊柳明明記得當初她和自己說到沈長亭時麵帶羞澀,眼含情愫,還表示等他軍中的事忙完就與他成婚。


    她看得分明,玉蟬就是喜愛沈長亭的。


    但她現在表現得卻全然不像曾經那樣,甚至一點情誼都沒有,就算是移情別戀也不至於是這種表情。


    這實在太不對勁了。


    楊柳壓下自己的猜想,當務之急是對付楚霄寒他們。


    “我本來想去找沈長亭來救你的,但是卻沒有他的消息。”


    玉蟬說:“應該是被他們引走了。”


    當時城中一片混亂,父親苦苦支撐,卻沒有援兵來救援,想來是被調虎離山了。


    “那恐怕凶多吉少了。”


    沈長亭心係玉蟬,她被抓了這麽久他不可能沒有動作,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


    聽到這話,玉蟬麵上肉眼可見的失意。


    楊柳拉住她的手,安慰她,“我相信他一定沒事,我們會找到他的。”


    景年安排地方讓她們住下了。


    亂世不平在哪都不安全,景年說擔心她們的安危,硬是多留了幾天,也因此多了些和楊柳單獨相處的機會。


    等無邊城那裏實在快瞞不住了,他才依依不舍地動身回去。


    這些天,楊柳夜不能寐,腦子裏始終記掛著玉蟬和沈長亭的事,想到家仇國恨也尚未解決,常常睜眼到天亮。


    有一天夜裏,她實在睡不著便起身去了院子裏。


    夜光下,有一道黑影掠過,那雙金色的眸子十分醒目。


    “這是——”


    楊柳記起曾經在雜書上看過的神鳥就是這個模樣。


    她小聲地叫了聲:“你是神鳥玄烏嗎?”


    “是。”


    玄烏口吐人言,楊柳第一反應不是震撼,而是驚喜。


    “你能幫幫我們嗎?晚河城的城主楚天和他的兒子殘害無辜,不僅殺了很多好人,而且害得百姓流離失所,他們罪該萬死!”


    “不可傷人性命。”


    “可他們是壞人啊!”


    玄烏說:“是非黑白如何界定,由誰評判?”


    “這……難道他們殺人不是事實嗎?”


    “他們也同樣救了人。”


    楊柳氣憤地問:“你的意思是功勞和過錯能相互抵消嗎?”


    “人間自有法理,吾隻循天意。”玄烏靜靜地看著她,平淡的說。


    楊柳很鬱悶,不再和它爭論,“我的恩人家破人亡,我該怎麽幫她呢?”


    玄烏吐息,半空中一縷金光飛向了玉蟬所在的房間。


    “那是什麽?”


    玄烏沒回答,它說:“你們要找的人就在晚河城。”


    說完,它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月下獨留她一人,仿佛方才所見都是南柯一夢。


    楊柳反複琢磨著神鳥的話,忽而聽見玉蟬房中傳來聲響。


    她急忙跑過去,就見玉蟬跪坐在地上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玉蟬你怎麽了?”


    “原來是我忘了他。”玉蟬掩麵哭泣,“我竟對長亭說出那種過分的話……”


    楊柳一驚,霎時品出了這話的意思。


    原來玄烏幫玉蟬記起了對沈長亭的感情。


    楊柳扶住她的肩膀,看著她眼睛,“玉蟬,我知道沈長亭在哪,我們去找他。”


    景年臨走前給她留下了一些人手,楊柳便讓他們去晚河城中打聽。


    聽聞城外後山有械鬥,她們立馬趕了過去。


    雨城覆滅時,沈長亭遭到伏擊,他和部下被堵在險崖,等到九死一生脫困後就聽聞了城主戰死,玉蟬被捕的噩耗。


    他不顧身上有傷,即刻啟程前往晚河城。


    楚霄寒得知他的來意,帶領侍衛和他打了起來。


    玉蟬被救走的消息還未大範圍散布,楚霄寒也不想告訴他玉蟬的去向,自從明白自己的心意後,沈長亭的存在就讓他很膈應。


    兩人可謂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這一打便打到了黃昏 。


    滿地殘骸,混亂無比。


    等楊柳和玉蟬循著痕跡追到這裏時,楚霄寒的人已經撤走了。


    幾個士兵圍在一起,現場一片悲鳴。


    天色昏暗,但玉蟬仍然一眼就認出了中間那人的身形。


    是沈長亭。


    玉蟬緩步上前,越是接近,眼中的畫麵卻越模糊。


    士兵們讓開了一條路。


    她漸漸看見了他的模樣,眼中的淚終於決堤。


    “長亭!”


    她撲在他身上,放聲大哭。


    看著這一幕,楊柳握緊了拳頭,眼眶通紅。


    士兵們紛紛義憤填膺的說了起來。


    “是楚家父子害死了將軍!”


    “沒錯!我等定要報仇!”


    “……取他們首級告慰將軍在天之靈!”


    一眾聲音中,玉蟬抬起頭,口中喃喃自語。


    楊柳察覺她不對勁,趕緊抱住了她,“玉蟬?你怎麽了?”


    “是我錯了,是我……楚霄寒……”


    玉蟬低低笑了起來,很快又轉化為嗚咽,她仿佛聽不到周圍的聲音了。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啊!!!究竟為什麽!!”


    玉蟬邊哭邊笑,看著極其怪異。


    楊柳抱緊了她,試圖安撫她的情緒,“玉蟬,你別這樣。”


    “我……我要……”玉蟬話還未說完,嘴裏噴出了一口血,軟綿綿的倒下了。


    “玉蟬!”


    “小姐!”


    ……


    玉蟬瘋了。


    從城破家亡,到背叛囚禁,又經曆了得而複失,玉蟬本就柔弱的身體已經垮了,她一時承受不住太大的情緒起伏,精神也崩潰了。


    現在的她每天呆呆地坐著,聽不見別人說話,自己也一個字都不說。


    甚至任何人都不能在她麵前提到沈長亭或楚霄寒,否則她就會一直尖叫,直到徹底昏死過去。


    玉蟬需要靜養,楊柳便帶著她離開了晚河城的勢力範圍,在一個偏僻的地方住了下來。


    景年給她送過信,他知道了玉蟬如今的情況,便幫她們留意著楚霄寒的動作。


    信上說楚霄寒在秘密尋找玉蟬,為此還動用了不少勢力。


    楚天對他的行為很不滿,時常處罰他。


    並且楚天已經派出人追殺玉蟬了,他能幫她們隱瞞一時,但遲早還是會被找到的。


    他希望楊柳能回到他身邊。


    楊柳拒絕了,她不能連累他。


    景年幫她們的已經足夠多了,他自己也還被景雲宸監守著,行動並不便利。


    她最後求了他一件事。


    (四)殉情


    幾天後,關於玉蟬已死的消息便傳遍了大街小巷。


    這個可憐的女子終究是隨她的家人愛人而去了。


    玉蟬的墳墓建在了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當楚天聽到這個消息,隻覺得了卻了一個隱患,他優秀傑出的兒子也該清醒過來了。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楚霄寒一日比一日頹靡,整天待在院子裏喝得酩酊大醉。


    “霄寒!你怎麽這麽執迷不悟啊!”


    楚霄寒醉醺醺地躺在地上,眼含悲意,“父親,我好痛啊。”


    “你!”楚天氣得手抖,“你可是我精心培養的繼承人,怎能為了一個女人這般墮落!”


    “她已經死了!你還要念念不忘到何時?!”


    “不過一個貌美女子,你若喜歡為父可替你去尋,天下之大,難道還找不到一個這樣的?”


    “那都不是她。”楚霄寒失魂落魄地說。


    楚天一甩袖子,罵道:“沒出息!有了天下何愁一個女人!”


    “我不要天下。”楚霄寒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朝著屋子走去


    一句話飄散在空氣中。


    “這天下沒有她了。”


    之後幾天,楚霄寒失蹤了,楚天遍尋無果,在城主府大發雷霆,他命人去將玉蟬的屍身挖出來。


    他不信這樣楚霄寒還能一直躲著。


    殊不知,有個人比他的士兵快一步到了玉蟬的墳前。


    這天,天氣陰沉,街上的人都加快腳步往家裏去,隻有一個人慢慢地走在路上。


    他身量極高,穿著幹淨合身的衣裳,頭發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看起來英姿挺拔,器宇不凡。


    路過的人卻隱約從他身上嗅到了酒氣。


    仔細一看,男人表情麻木不仁,一舉一動皆透露出淡淡的死寂。


    不一會兒,天上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楚霄寒淋著雨在一處墳塋前停住了腳。


    碑額上刻:故友玉蟬之碑。


    楚霄寒眷戀的摸著那兩個字,眼中有了一絲神采。


    細雨綿綿打濕了墓碑,他便靠上去將雨絲擋住。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他不耐地睜開眼看了過去。


    楊柳撐著傘,身後是幾十個穿著布衣的士兵。


    楚霄寒眼中了然,“我隻想再陪陪她。”


    楊柳厭惡道:“你不配。”


    “我知道,我騙她傷她,根本不配和她在一起。”


    “現在懺悔已經晚了,你害死了那麽多人,她父親,還有沈長亭,就算將你千刀萬剮也是你罪有應得!”


    是啊,他該死。


    楚霄寒自嘲一笑。


    雖然她父親和沈長亭非他所殺,卻也因他而死。


    他後悔了。


    楊柳擺擺手,示意士兵們殺了他,楚霄寒看著他們走過來,身子卻一動不動。


    他說:“我的命理應賠她。”


    話畢,他從腰間掏出短刀自刎而死。


    鮮血噴濺出來,瞬間染紅了麵前幹淨的土地。


    “楚霄寒!”楊柳先是一驚,隨後橫眉冷對,“無恥!死了還要惡心玉蟬。”


    “把他拖走,別髒了這裏。”


    士兵動作粗魯,將他拖了幾米遠,就隨意扔到了雜草堆裏。


    這一幕恰好被楚天派來挖屍體的人看見,他們立馬拿出兵器和士兵打了起來。


    對方兵器精良,楊柳不想和他們糾纏,便讓大家撤退。


    楚天的人本想追上去,又放不下楚霄寒,這麽一耽擱人已經跑遠了。


    他們隻能帶著楚霄寒的屍體返回晚河城複命。


    最器重的兒子死了,楚天的心情可想而知,他老淚縱橫,半條命都快隨著他而去了。


    不出一日,懸賞楊柳性命的通告就傳遍了各個城池,街頭巷尾紛紛議論,隻因通告上寫不論死活,皆有重賞。


    景年心急如焚,將自己能動用的所有人都派了出去找她。


    事關楊柳,自然有人向景雲宸通報,他猜到景年不會袖手旁觀,順勢查探他的勢力,把人全部控製了起來。


    這些年獨子羽翼漸豐,身為父親他本該感到欣慰,可是景年做的事卻樁樁件件都在忤逆他。


    他成長了許多,如今辦事圓滑,常常表麵順從,私下無法無天。


    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景雲宸必須讓他徹底收心。


    隻是他還沒去找景年,他反倒先上門了。


    “父親,你為何將我的人都扣下了?”


    景雲宸慢悠悠喝了口茶,“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家立業了,等你婚事辦妥,我自然會放了你的人。”


    “無邊城現在正是擴張勢力的時候,兒子想先助父親管理好城中事務,婚姻大事還是容後再議吧。”


    景雲宸冷哼一聲,“你心裏想什麽我很清楚,楊柳那個丫頭你就別惦記了,我是絕不會同意她進我景家大門!”


    “兒子沒有這麽想,父親誤會了。”


    “砰!”景雲宸用力把茶碗摔在他腳邊,碎瓷片擦著景年的側臉而過,留下一絲血痕。


    “我有沒有誤會你再明白不過了!你的人外出不就是去找她的嗎?”


    “我與她青梅竹馬,不可能眼睜睜看她去死。”


    “強詞奪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救她,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我知道了,父親。”景年麵無表情轉身就走。


    “站住!”景雲宸陰沉地說,“我已經為你定了和月城千金的婚事,你就在城主府好好待著,哪也不許去。”


    “我不娶。”說完,景年便要走出房門。


    “你若是不聽,我便殺了楊柳。”


    景年一頓,那隻踏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他轉身看著麵容嚴肅的父親,說:“您一定要這麽逼我嗎?”


    “你與她本就不可能,若不是她處處阻礙你,你怎麽會變得如此優柔寡斷?我早前沒動手是念在養了她十幾年的情分上,現在你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我,我還豈能留她?”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為何不能。”


    景雲宸冷酷地告訴他:“她能給你帶來什麽?給我們無邊城帶來什麽?你隻有娶了何語情我們才能和月城交好,這才是對我們有益的事。”


    景年沉默了,他不是認同,而是無力。


    他們父子倆各執己見,根本無法達成一致。


    “景年,你是無邊城未來的城主,你肩上的擔子很重,不要再一意孤行了。”景雲宸循循勸導,“就算你不想著為我分憂,也該為城中百姓著想,他們都指望著你過活啊!”


    眼見他不為所動,景雲宸暗歎:真是栽了。


    他現在越發管不住景年了,隻是這次和月城的聯盟勢在必行,必要時景雲宸也願意退一步。


    “如果你答應聯姻,我就放過楊柳。”


    聞言,景年抬眼,堅持道:“我要救她。”


    那就是明晃晃的和楚天作對了,景雲宸自然不想。


    他安撫道:“我可以讓人送她去安全的地方避避風頭。”


    “帶回城裏,這裏才是最安全的。”景年說。


    “不行!”景雲宸一口回絕,護她一次已經是他的底線了,絕不能把麻煩帶回來。


    景年深知父親的脾性,再繼續爭取可能就徹底崩了,隻能先妥協,不過他也留了個心眼。


    “必須讓我的人一起護送。”


    “隨你。”


    景雲宸知道他打什麽算盤,但現在所有人都在他手裏,景年想做什麽都躲不過自己的眼睛,他留著楊柳也還能用。


    “婚事在即,你好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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