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華國南境。


    大崀山脈。


    這裏是龍華國中部和南境的分界線。


    山脈綿延數百裏,一側通往平整寬闊地勢高的中部,一側卻是極其險峻,上下落差足有數千尺,順著盤旋山腰的官道行走,可直達南境十八城。


    站在山頂向南望去,盡是密密麻麻的石林,若非晴朗時日,完全看不清石林的深度。


    傳言上古時期曾有數千隻巨蟒,因蟒妖族長得罪仙人,全族被囚禁於此。


    不滿天道的巨蟒們終年昂首,朝天發泄自己的憤恨,最終化作根根巨大的石柱,形成了如今的石林。


    在官道修建之前,曾有無數旅人為了抄近道貿然進入石林。


    然而大部分人都銷聲匿跡。


    即便有人穿過石林,也都像患上失心瘋似的,性情大變,逐漸消磨自己的氣血,不甘而終。


    漸漸的,這片石林被人們稱作“墮欲石林”,再無勇士敢輕易踏足。


    “籲——”


    山腰間的官道上,兩頭年邁衰老的驢子,馱著背上的主人來到山頂。


    哼哧……


    兩頭老驢累得舌頭外翻,嘴裏“哈哧哈哧”地往外流口水,四條腿跟打了蔫的茄子似的,灰色驢皮皺皺巴巴的不說,還不斷顫抖。


    驢背上的青衣老生鼓搗半天,終於東搖西晃的下了地,轉頭便指著老驢的鼻頭開罵。


    “這缺牙貨色,真不頂用,等回去就把你宰了做火燒!”


    “都是快入土的牲口了,竇大人就積點兒口德,免得它下去跟閻王說你的不好。”


    說話的是另一位中年男人。


    盡管同樣穿著青衣,但相比竇姓官員的頹樣兒,他倒顯得比較自在。


    竇姓老生不滿地說道:“老朽又不是修士,哪像梅大人你……”


    梅大人慢慢聽他抱怨,也隻是捋了捋胡子,笑而不語。


    竇姓老生講得口都幹了,他順手拽下老驢身上掛的竹筒,打開蓋子就是一頓灌。


    “不說那些了,京都派來的南征軍,差不多該到了吧?”


    “算時間應該是要到了。”


    “那咋沒見影兒呢?”


    “竇大人,要不咱們在往上走走?”


    竇姓老生害怕地連連搖頭。


    他扶著老腰說道:“光是爬上來就折了半條老命,老身可不想死在這兒。”


    “看來竇大人還是不著急,”梅大人緩緩說道,“不過也是,蒙城再怎麽也離南洲最遠,自然不用擔心。”


    竇姓老生一聽這話,頓時拉下臉來。


    “梅大人這話說得,可就沒意思了,”竇老頭的幾根稀疏胡須即刻擺動起來,“什麽擔心不擔心的,都是為了抵禦魔修做準備,哪還分個你我?”


    “哎,竇大人,此言差矣。”


    梅大人搖了搖頭,故作神秘地伸出手在空中比劃。


    “您看啊,要是窯城失守,您也能全身而退嘛。”


    “你……你!”


    竇姓老生急得喘不上氣來,半張老臉都是憋紅的,遠看就像是幹癟的柿子皮。


    梅大人見狀也不再多嘴,萬一這老頭子一口氣沒緩上來掛掉,他還得給運下山去。


    “竇大人,您要是身體不適,就先擱這兒呆著,”梅大人緩緩開口道,“我往上再爬爬,說不準能先迎接上太子。”


    梅大人說完,便擼起袖子俯身朝上爬去。


    “迎太子?”竇姓老生眼珠子一轉,登時朝著梅大人的背影咬牙叫道,“好你個梅珵,原來打的是這算盤!”


    梅珵扭頭看向他說:“竇大人要是也想,不妨努努力?”


    “我呸,你這無恥小人!”竇姓老生啐了口唾沫到地上,指著梅大人罵道,“我竇元梁巨怎會有你這等同僚?”


    “本官回去就告你!”


    可他眼看梅珵一步步往上爬,又急得連拍老驢的屁股。


    “強驢,快趴下,趴下,讓我上去!”


    年邁的老驢哆哆嗦嗦地彎曲著腿,最終不堪重負,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缺牙的夯貨!”


    竇元梁氣得直跺腳,差點沒穩住身子倒下去。


    他顧不上老驢的死活,轉身看向梅珵,提著褲子就往上走。


    等他趕上梅珵時,也已經到了頂峰。


    “梅珵,等年末回京都述職,老朽必要參你——”


    “老人家,這得是多大的怨氣,竟然要上朝參本?”


    聽見陌生的聲音,竇元梁趕忙抬頭。


    烏泱泱的人頭整齊地排列著,數萬大軍正浩浩蕩蕩羅列在此,而站在大軍最前麵的,正是黎玥、李重林和李重九。


    “老人家,怕不是被嚇到了?”


    李重林不禁哂笑道。


    竇元梁嚇得臉都白了,雙膝不聽使喚地砸在地上。


    撲通——


    “臣,蒙城主簿竇元梁,參見太子!”


    梅珵也隨即跪地道:“臣,窯城主簿梅珵,參見太子!”


    “勞煩二位跋山遠迎,快起來吧。”李重林說道。


    “謝殿下!”


    兩人趕忙起身。


    黎玥看兩人滿頭大汗的樣子,吩咐旁邊的士兵道:“去弄些水來,還有擦汗的布巾。”


    “多謝將軍!”


    竇元梁誠惶誠恐地俯身,這老腰散架也是指日可待了。


    李重林打量著兩人說道:“既是南境的官員,怎就隻有你們兩位來了?”


    梅珵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回稟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南境十八城如今人事變動較大,不少官吏都離開南境往中部去了。”


    “本王記得,在職官員應到明年年初才有更替,怎麽現在就有變動?”李重林問道。


    “這……”


    梅珵欲言又止。


    竇元梁見梅珵不敢開口,便上前解釋到:“太子殿下,如今魔修臨境,不少官員都怕性命不保,好些都告病回鄉了。”


    “什麽?”李重林冷眼道,“盡是些貪生怕死之徒,如此多的申請調令,吏部這麽輕易就同意他們回遷了?”


    “皇兄,我記得吏部……是白錚尚書吧?”李重九冷不丁開口道。


    白錚?


    那不是盧玉關的父親麽?


    李重林看了眼身後的馬車,心頭一緊。


    “確實是白錚,”黎玥皺了皺眉頭插嘴道,“這麽多調令,聖上絕不可能輕易批準,莫非是吏部……”


    黎玥不敢再多說,這其中牽扯的事情,絕非他一武將能隨意揣測的。


    “此事之後再議,當務之急是先抵達十八城,將士兵們安頓下來。”李重林沉聲說道。


    李重林自知無趣,見李重林回避問題,也不再多說。


    “太子殿下說的沒錯,還是先到城裏再說話吧。”梅珵說道。


    黎玥當即朝身後諸位將領吩咐道:“聽好了,都把自己的兵帶牢,按計劃駐紮。”


    “末將聽命!”


    所有將領齊聲說道。


    黎玥大手一揮,所有軍隊快速整頓,僅一炷香的工夫便化作不同陣隊,朝著既定的方向出發。


    竇元梁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嚇得直咽口水,額頭冷汗直冒。


    不多時,空曠的場地就隻剩下了三所城池的軍隊,以及白霄的遊擊隊伍和北境的修士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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