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後,暴雨過後的青都洲際機場,碧空如洗,恢複了原有的燥熱。


    一架乳白色的空中巨無霸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劃過晴空,直逼跑道。


    持續的轟鳴過後,飛機穩穩降落在還有些濕潤的跑道上,緩緩向棧橋滑行。


    瀛洲島轉機,換了航班,鬧劇已隨風飄逝,安翊也就忘了此事。後續這段航程並不長,他沒再酣睡,一直坐在位置上安安靜靜等待。隻等飛機停穩,隻等他跨出艙門,就算踏上了故土。


    此番回歸不同往昔,即使安翊再怎麽沉悶,一樣按捺不住心中忐忑。


    近鄉情怯!


    安翊強作鎮定,努力把自己強按在座位上,反複深呼吸,慢慢調整情緒。


    不知不覺間,飛機已經停穩。


    瀛洲島有青洲血統,空乘都是熟悉的麵孔,靚麗的空姐自帶親切,製式的微笑也未再覺別扭。


    就在安翊胡思亂想之間,一位空姐走過來,優雅打斷他的思緒。在空姐細心引導下,他緩緩起身走向艙門。


    “嗬嗬……終於還是回來啦!”


    跨出機艙的那一刻,安翊呼吸著熟悉的空氣,心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再也沒有一絲遊子歸鄉的心潮澎湃。


    安翊苦笑著搖搖頭,讀不懂自己!


    正午已過,空氣中彌漫著濃鬱、清新的水汽,顯然是剛剛結束的雨。


    看樣子,這場雨不小。停機坪地麵依然是濕漉漉的,遠處的草坪還殘留著零星的積水,烈日之下,霧氣蒙蒙。


    大雨似乎消耗掉所有的雲層,放眼望去天空一片蔚藍,陽光有些刺眼。


    天邊偶爾有幾縷薄薄的雲彩,像乳白色的絲帶,散布在藍天上。


    空氣沉悶,感覺不到一絲風,烈日炙烤下,濕潤的空氣讓人格外煩躁。


    艙門和棧橋略有間隙,刹那間炎炎夏日的濕熱迎麵撲來,頗有些許蒸桑拿的感覺,安翊快步走進棧橋。


    人回來啦,沒感覺到特別的感慨!


    不過,似乎踏實了幾分!


    這是六月尾的青都盛夏,還沒有完全進入三伏天。氣溫或許要比豆城稍稍高那麽一點,不過那隻是數據。


    即使安翊的感覺如此敏銳,認真去感受兩地差別,似乎沒那麽明顯。


    安翊一邊品味雨後的盛夏,一邊快步走向海關檢查區。人回來了,其實沒什麽感慨很正常。往後他不打算再回瀝洲、再回豆城常住,是真回來啦!


    人在旅途,身在客鄉,滿眼都是不同膚色的陌生人,偶爾會多愁善感。傷感的時候,安翊也會情不自禁想要去買醉。如今回歸故土,會好起來吧!


    有時候,人的憂鬱會觸景而生,很奇妙。安翊略感急切,步伐很快,把人群遠遠甩在後頭,僅有沙沙的步履聲。


    抬眼望去,空蕩蕩的通道顯得格外漫長,似乎一眼望不到頭。安翊一直這麽走著,感覺走了很久,似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無邊的孤獨油然而生。


    安翊無可奈何搖了搖頭,無論走到哪裏,孑然一身的感覺總是緊緊相隨。


    一直分辨不清它是因為命途多舛而生,還是伴隨曲高和寡而來。安翊感覺它仿佛無源之水,卻又滔滔不絕,因孤獨伴生的落寞總是在蝕人心。


    這一路走來,安翊的生活圈子非常狹小,人也非常沉悶。他的人生既無跌宕起伏,亦無刻骨銘心的愛恨情仇。


    雖然一直一個人生活,但是安翊是醫生,能斷人生死的大神醫,要悟透生死不難。在他心目中,幾位老人的逝去早已釋懷。無非逃不過人生百年的壽終正寢,他心已無悲,隻有止不住的思念。


    或許父母有他們自己的故事,安翊卻隻能羨慕別人父慈子孝,無法思念。


    無它,安翊沒有一絲一毫涉及父母的記憶。走得太早,來不及留下痕跡。


    強說悲苦,當是子欲養而親不待!


    走出小漁村前,悲傷曾讓安翊淚流成河,那時他還小。未曾經曆生死感悟的他恨蒼天不公,恨自己不爭。


    即使今天,即使安翊不再年幼,即使他學有所成,爭與不爭不過笑話。


    人力有窮盡,總有力所不能逮。


    走出小漁村後,半大的娃娃獨自在這人世間遊蕩。一個人的生活,勉強算無喜無悲,但是安翊仿佛行走於黑暗中的夜行者,習慣了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你叫他如何又能不覺得孤獨。


    安翊希望時間能夠消磨掉所有這一切,讓他融入人群,讓他放下曾經撕心裂肺的痛,即使今天他剛成年。


    不管是心靈的毒雞湯,還是無奈之餘的阿q,逝者已往矣,安翊隻能以此慰己心。不然呢?他不願偏執。


    畢竟是在人世間闖蕩,即使安翊隻是純粹的學子,不經意間總會有人闖入他的生活,身邊的人漸漸複雜起來。


    無論靈動的徒弟傑西卡帶著老坎貝爾夫婦,硬湊上來的童養媳般的鄭妤汐帶著整個延年堂,還是安翊一路撿回來的絕世容顏,親近卻覺有無形隔閡。


    也許習慣了孤單的旅程,也許這一路安翊內心積累了太多的灰暗,也許是需要時間來讓彼此的心交融。


    畢竟,安翊還年輕,還有機會。


    其實病一直在安翊心上。夢魘侵蝕過的心靈讓他仿佛畫中仙人,把自己從滾滾紅塵中剝離出來,仿佛超脫。


    力量蒙住了安翊的眼,人世間被意氣風發的他嫌棄,冠以世俗界之名。


    恍若遠離塵囂的哲人,事實卻是安翊脫離了人群。既無王陽明之智,又如何能遁出人群悟道。一切無非是他自以為是的封閉,孤獨纏身在所難免。


    生活本身不複雜,事情往往是人們想出來的。或許因為缺少陪伴,安翊才有那麽多時間胡思亂想,渲染孤獨。


    作為小有所成的修士,安翊不缺悟性,眼界在慢慢開闊。當然知道這樣的超凡脫俗非他所願,特立獨行或者孤身隻影的人生非他所期。他在掙紮,討厭一切超凡脫俗,寧願活得世俗。


    本質上,安翊是在討厭孤獨。


    閑暇裏,安翊會情不自禁佩服木拓。


    星海茫茫,近十萬年孤獨,竟然能堅持下來,哪來的勇氣和毅力?


    安翊總是在想,難道修真界沒有自閉症?他都在懷疑自己是否自閉了。


    無聊的遐思夾雜著憂鬱,把狹長的通道越拉越長,似乎沒有盡頭。安翊的心伴著沙沙的腳步聲,漸漸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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