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院,付懷德便與父親分開了。


    “小五,回單位吧!”


    吉普車很快消失在風雨中,心事重重的付懷德靠在後座上沉默不語。


    付懷德很難揣摩他老子想什麽,卻十分清楚他兒子跟老母親的感情。若說這天地之間,祖孫親密無間者之最,當屬他們這一對,羨慕不來。


    付懷德這個承上啟下的角色,很大的可能是商店買米的時候,送的。


    此時,付懷德十分糾結,長子付衛華從來都不是一個省心的主。


    年幼時跟在藍霈璟身邊長大,學了護衛一身武藝,草莽之心頗重,長期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在外搏命。


    老太太這一走,山倒了,付衛華繼續在外麵滯留,風險太高。


    付衛華親近祖母,可那也是付懷德心心念念的兒子,必須得回來了啊!


    “長老,回到單位了。”


    “小五,兩個半小時之後,你陪司機去阿姨單位接她,我會交代好。然後直接回大院,我與你們那邊匯合。”


    付懷德交代完貼身護衛,進了自己的休息室,換了一身便裝轉身離去。


    今天,他早請了事假,但是付懷德知道,自己要違規了。


    若無其事的付懷德從單位出來,坐上了開往火車站的公共汽車。他剛到天機堂沒多久,很多東西還需要學習和適應。這個過程中,偶爾違規無傷大雅。


    火車站是個陌生人的集散地,這年頭弄張站台票很隨便。付懷德拿著黃牛弄來的站台票,進了候車室。


    哪裏人多,付懷德往哪鑽。


    付懷德漫無目的在候車室轉悠,一邊轉悠,一邊謹慎觀察著身邊人。他是沒有經驗,但是剛剛從戰場上下來,還有雙鷹眼,對血煞之氣十分敏感。


    差不多轉了個把小時,付懷德在衛生間換了一身裝扮出了候車大廳,鑽進站前路一間毫不起眼的小旅館。


    小旅館人很多,走向前台時,付懷德隱晦地打出一串手勢。


    在前台隨便開了一個單間,付懷德鑽進去躺了差不多個把小時,再次換了一身衣服走出酒店。


    依然還是公共汽車,這一次,付懷德直奔城鄉結合部而去。


    天機堂是一個新的環境,付懷德不得不謹慎行事。長期就職於野戰堂,突然進入一個紛爭之地,他沒有經驗。隻能學著習慣複雜,換一種作戰模式。


    今天,處理的是家事。按理說任何時候付懷德都不能脫離某些人視線,但是這也可以算是他的一次訓練。


    老母親臨走了,付懷德不希望她帶走遺憾,關鍵還是那個不省心的混蛋。


    付懷德並不清楚,他的謹慎並沒有白費,就在他鑽進小旅館的時候,才算真正擺脫盯梢的人。幾隻無頭蒼蠅無奈之下才請示總部,才不得不撤人。


    “老李,人咋不見了,回去了嗎?”


    “老方,不是叫你跟緊嗎?我不過在候車室打了個開水,怎麽你就跑啦?”


    “老李,人有三急,廁所出來就找不到你了。票不好弄,咋辦?”


    “癟犢子,趕緊回單位吧,反正你老娘還有兩天,我找朋友幫你想想辦法。”


    ……


    再次耐心地慢慢溜達一圈,付懷德這才走進一間偏僻的電話營業廳。


    找了一個角落的電話亭,付懷德卻有些猶豫,真要啟用那條保命通道嗎?


    當初,付衛華執意要走,藍霈璟調動藍家全部的殘存力量,給愛孫留下了一條通道,那是他最後的活命之路。


    付衛華的性格,做老子的付懷德再清楚不過了。萬一出什麽岔子,那就沒有後手了啊,風箏斷了線……


    付懷德沒有時間猶豫,還是撥通了遠在瀝洲的特殊電話。留下暗號,剩下隻能等待,焦急地等待。


    等待的時間總是容易被拉長,也許是夏日天氣炎熱,感覺十分不舒服。很快付懷德的額頭已經見汗,心裏有種莫名的煩躁,電話終於歡快地叫喚起來。


    忐忑不安的心,有了幾許安寧。付懷德長長吸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有些脹痛的臉龐,然後接通電話。


    付懷德知道,電話那端不會是別人。


    “爸,怎麽會啟用這條通道,這可是生命通道,難道家裏發生了什麽大事?”


    “衛華,回來吧。盡快把你那邊的事情收一收。這些人都是奶奶家老一輩留下來的死士,可以托付生命。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你安全送回來。”


    “爸,你發什麽燒?現在什麽情況你比我更清楚,商行人手正緊呢。”


    “孩子,你奶奶要走啦!恐怕就這幾天的事,越快越好,慢了就見不上了。”


    “至於你手頭的那些事,商行也不差你一個,我會求你爺爺想辦法。”


    付懷德以盡量簡潔的言辭,迅速把事情交代清楚。他倆身份都敏感,畢竟是洲際通話,他們必須搶時間。


    “爸,我奶奶真要走啦?不會是你和老爺子合謀了,又想把我弄回去吧?”


    “就為這點小把戲,你們浪費如此寶貴的通道,不至於吧,太奢侈了。”


    “還老是咒我奶奶!不合適吧!”


    此時,付衛華滿心詫異,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不滿之情溢於言表,說話像極小鋼炮,甚至忘了此刻身處何處。


    長期以來,家裏人都不是太接受付衛華的行為。雖然這一出皇朝,就像脫韁的野馬。最近一段時間,家裏頻頻通過一些特殊渠道傳遞信息,希望他回去。


    其實,隻有付懷德清楚,不是什麽家裏人催促,而是付衛華母親假傳聖旨。


    自家媳婦思子心切,付懷德又能說什麽。隻能由著她,盡量配合她。


    “唉!我的傻兒子。你啊,現在也不小啦,事要多用腦子想。如果你爺爺真是鐵了心,要讓你回來,無非就是拿點利益出來換一紙調令,想想吧!”


    父親的為人,付懷德門清。無奈自己性格已定型,不討老爺子喜歡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連帶著妻兒不受待見,他心裏也愧疚。可惜,他乃人子。


    “唉!從上次錯失良機,你爺爺已經對你……”


    “唉,算啦,不說這些事了。”


    “孩子,這次你奶奶真要走啦!”


    “孩子,早點回來吧……”


    一連三歎,付懷德眼裏有淚花,聲音也有些哽咽。老母親一走,付家也就要開始風雨飄搖了啊!自己何去何從?


    此刻,心事重重的付懷德似乎也忘了警惕,舉著電話在發呆。


    藍霈璟要走了,現在是付家撤回付衛華的好時機。大家都不會說什麽,這是基本的理解和尊重,誰家沒點事。


    然而,付衛華在瀝洲漂蕩那麽些年也就算白費啦!總得有個平衡。


    滿腹心思的付懷德想著,想著,不由一陣哀歎,熊掌與魚,煎熬。


    “爸,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奶奶到底怎麽啦?你給我說清楚。”


    “我奶奶真要走啦!不會的,你給我說清楚啊!”


    電話那端的付衛華已經明顯覺察到了自己父親的異樣,忍不住嘶吼起來。


    付衛華知道,奶奶年紀大了,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現在真來了,付衛華卻不願相信。


    這一次,絕不是他們誆自己回去的伎倆,一時間竟然無法接受。付衛華頓時慌了,忍不住淚雨滂礴。


    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付衛華是在奶奶懷裏長大的。


    那個滿是饑荒的年代,付俊成下鄉村改造。付懷德兩口子在野戰堂,從來沒有安定過。伏懷義就是個頑主,成天隻知道惹是生非,不見落家。


    付衛華和小姑與奶奶相依為命。


    當時小姑也到了斷奶的時候,奶奶變著法子催奶。一半奶水喂了小姑,剩下一半喂了付衛華。


    等他們熬過來,奶奶已骨瘦如柴。


    “衛華,我們長話短說,這條線路通話時間長了,也不安全。”


    “就在剛才,兩個頂級專家組共同給出病危的結論,建議放棄治療。一個隸屬青都戰堂,一個隸屬禦醫堂。”


    付懷德隻覺悲從中來,也是止不住淚水,哽咽著繼續說道:“孩子,希望還能來得及,希望你能見上你奶奶最後一麵。是老爸誤了你,回來吧!”


    想起下午病房的短會,付懷德強忍著揪心的痛,交代完就準備斷線。


    “爸,我求你無論如何都要繞過爺爺找到王伯伯。求他幫忙想辦法吊住奶奶這幾天的命,幫我拖幾天。”


    “等我消息,我現在就走,馬上就去想辦法。爸,我能想到辦法。”


    此時此刻,付衛華沒有心思再聽付懷德囉嗦。他心中唯有一個執念,他需要馬上見到安翊。去求這尊大神,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他必須馬上走。


    對!就是安翊這個冤大頭。


    死神之手的神奇,傳說太多。他們收集了太多資料,雖然未必完善,但是治病救人的資料絕大多數不是秘密。


    無論輕症,重症乃至死症,隻要過安大博士之手均以完全康複為結果,概無例外,無愧於神之稱謂。


    “衛華,你的身份太過於特殊,千萬別胡來,你千萬別……”


    “嘟……嘟……”


    付懷德還想說點什麽,對麵已經斷了線。無奈中,他再次撥通電話,電話那端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先生,請指示!”


    “不管他去做什麽,不惜一切代價保住他的生命!人若不死,送回來!”


    自己的兒子,自己了解。


    付懷德說完便掛了電話,仰天一聲長歎,願蒼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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