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初,午後,空氣有些悶,陰霾的天空中,高懸的烈日有些渾黃。


    突然,一陣大風刮過,天邊堆積的烏雲簇擁到了一起,要變天了。


    頃刻間,厚厚的雲層被壓低,太陽被那烏雲包裹,若隱若現,偶爾露露臉也是那般有氣無力,天色逐漸陰暗。


    風並未停,氣溫驟降,低空的雲層越積越厚,越壓越低,天色徹底暗下來。


    暴風雨要來了。


    這場風雨似乎醞釀了許久,就在那西偏北的方向,烏黑的雲層裏,開始有銀鉤般的光亮在閃爍。隨後,不遠的天空傳來一聲巨響,劈得人們心都在顫抖。


    沒多久,狂風大作,夾雜著豆大的雨滴向角落裏的這排小院撲來。


    雨滴越來越密實,不一會就將這排毫不起眼的小院淹沒在疾風驟雨中。


    雨正濃,風勢不見減,瓢潑的大雨模糊了人們的視線。兩聲短促的喇叭聲撕開雨幕,兩輛裝甲戰車疾馳而來。


    戰車風馳電掣,地麵留下兩行筆直的長痕,水花四濺,經久不見平複。


    “嘎吱……”


    伴隨著兩聲刺耳的刹車聲,戰車穩穩地停在小院門口的空地上。


    須臾,一名名荷槍實彈的武士,快步從戰車上下來,迅速散開隱入風雨中。


    小院兩側,四名身著墨綠色雨衣的武士負責警戒,宛如勁鬆矗立在風雨中。


    任憑它狂風暴雨,我自巍峨。


    這排小院的院落並不多,地處青都戰堂醫館的一個偏僻角落。


    平日這裏戒備森嚴,哪怕是醫護人員未經許可禁止靠近這片區域。


    隨著那些布控的鐵血武士完全融入雨霧,小院被一股莫名的氣息籠罩,團團圍成鐵桶,隔絕周圍的一切。


    風聲雨聲仿佛被時間凝固,突然之間靜了下來。天地間隻有這座與世隔絕的小院在嗚咽,陰森森,有些噬人。


    雨越下越大,天空也越來越昏暗。


    無數次生與死的曆練,年輕的生命早已褪去青澀。豆大的雨滴不停衝刷他們冰冷的臉龐,不見絲毫鬆懈。


    武士們神情冷峻,警惕地盯著各自負責的區域,偶爾雙眸泛起幽幽寒光,仿佛覓食的餓狼,隨時準備吞噬擅闖者。


    鐵衛剛完成布控,兩輛戰閣吉普為先導,一個小型車隊勻速開過來。


    緊隨先導車之後,一輛老爺車不急不徐平穩行進,後麵還有兩輛護衛戰車。


    諸車停穩之後,吉普車內的武士先一步下車,規律地散布在老爺車周圍。


    與此同時,身手敏捷的副官從車裏鑽出,緊跑兩步,來到後方車門旁,撐起雨傘,這才神態恭謹打開車門,小心翼翼迎出一位白發老人。


    老人身材魁梧,微微有些佝僂,神情肅穆,略帶哀傷。


    這時,先導和護衛戰車的武士圍了過來,護衛著老人走向小院。


    “閣老好!”


    小院門口,負責警戒的四位武士整齊劃一,舉手敬禮。老人麵色肅穆,舉手回禮,率先跨步進入小院。


    小院非常安靜,隻有風雨在四周肆掠的聲音,恍若哀樂將啟的前奏,氣氛被渲染得格外悲涼,讓人倍感壓抑。


    小院有間不大的會議室,裏麵擠滿了神色緊張的醫務人員,約莫十多位。


    從著裝上,醫務人員可分為涇渭分明的兩部分。大部分人身著武士服,外披一件白色大褂,他們是戰堂醫館的專家組成員。另外幾位便裝老者,同樣身披一件白大褂,是禦醫堂專家組的禦醫。


    眾人屏氣凝神,靜候在此。


    老人走進會議室,一眾醫務人員全體起立,身著製服者均舉手敬禮。


    “閣老好!”


    “各位專家,你們好!”


    老人抬抬手,簡單回了一禮,然後雙手朝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就坐。


    “這不是檢閱,諸位免禮!”


    “這些天,老太婆的事,有勞諸位費心了。大家辛苦了,謝謝,都請坐!”


    老人聲音低沉,充滿哀傷,略帶一絲哽咽。他給在座的醫務人員簡略道了一聲謝意,便靜靜坐在會議桌主位上。


    這些年,老人已經習慣c位。


    “付閣老,我是禦醫堂李琰裴,受兩個專家組委托,給您匯報情況。”


    開口說話的老者身著便裝,此老名喚李琰裴,皓首蒼顏,氣宇不凡。


    李琰裴是這一次禦醫堂專家組的組長,醫術精湛,聲名顯赫。他是血統純正的禦醫,心外大拿,辟雍大學士。


    “李專家,不用客氣。坐在這裏,我隻是普通的病人家屬,說說具體情況。”


    “付閣老,實在抱歉。我們也是迫不得已,才會在工作時間驚動您。老夫人的情況十分危險,我們已無能為力。”


    麵對如此病人家屬,給出這等非正式的病危通知書,多少有些吃力不討好。


    李琰裴是禦醫,倒是沒有過分拘束。


    “今天下午,它是一個坎,我們無法保證老夫人能順利挺過去。”


    “請示了醫館長老會和禦醫堂後,才敢麻煩戰閣通知您,還請見諒。”


    老人知道,這是病危通知書,老太婆危險了,並未吭聲。


    “付閣老,老夫人進入彌留狀態,隨時可能病危。即使這個坎挺了過去,也堅持不了太多時日,望家屬做好準備。”


    生老病死,見多了,早已看淡。李琰裴神色平淡,侃侃而談,未失分寸。


    誰都需要麵對,總得有人給出結論。


    “李專家,在座各位,這段時間老太婆給大家添麻煩了,在此我由衷感激。”


    “過了今天這個坎,老太婆若是還能有些時日,依然需要拜托各位。”


    “付某懇請大家,千萬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隻需把老太婆當成普通病患。”


    付俊成難掩哀傷,稍作停頓,繼續說道:“事已至此,拜托大家盡力而為。”


    “我也知道,人力也有窮盡時,力難回天之事在所難免。在此,付某以人格擔保絕不會責怪大家,還請大家相助。”


    語氣平緩,語速不快,付俊成仿佛是在作報告,隻是聲音有些顫抖。


    人還沒有咽氣,這個病危通知,付俊成並不願接。嘴刀很軟,但他在推。


    付俊成臉色陰沉,黝黑的額頭上兩蹙濃眉在一道道皺紋地拉扯下,眉尖已經湊到一起。眉梢漲紅,那幾根長長的白眉不時在抖動,肉眼可見。


    付俊成沒再說話,雙眸一凝,鷹眼中精光乍現,在眾人臉上往複巡視。


    久居高位,殺伐之勢咄咄逼人,在座的醫務人員漸漸感覺到有些局促。


    伴君如伴虎!


    在座各位都是大拿,寧可相信這句古話,也不敢輕信這位閣老的人格魅力。


    小命開不得玩笑,眾人端坐不敢言。


    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接話,會議室之靜幾可聞落針之音。


    老人見無人響應,扭頭朝身著武士服的王汝陽問道:“王主任,你跟藍姨不是外人,說說看,醫館有何看法?”


    “你且放心大膽說,不要有顧忌。”


    前麵的話還算隱晦,不過以勢壓人。


    此言一出,李琰裴麵色一沉,多了幾分惱怒,雖未吭聲,卻是滿臉鐵青。


    李琰裴的反應,自然逃不過付俊成的法眼。付俊成隻是平平淡淡掃了李大組長一眼,並未放在心上。


    付俊成靜靜看著王汝陽,等他說話。


    這事兒,王汝陽躲不了。


    王汝陽隻是醫生,無法與戎馬一生的付俊成媲美。如今,真神當麵,汗水也浸濕了他的衣背,要命!


    人老成精,付俊成的意思沒有人聽不明白。但是救人命,那是技術活。


    靠一張嘴玩玩心眼,無濟於事。


    這兒是醫館,不是劇組,自然不會有貼身護衛掏出一把毛瑟駁殼頂醫生的腦門上,激發醫生潛能稱神的橋段。


    普通病人家屬?


    此言遠勝毛瑟駁殼,你能讓付閣老畢恭畢敬站在麵前,聽你訓斥嗎?


    這種假設有些太不道德,無非掩耳盜鈴,恐怕豬也不信。


    當然,王汝陽亦非白丁,語言卻需要謹慎組織,隻是他並沒有多少時間。


    “付閣老,今天下午,老夫人的情況確實十分危急。在兩個專家組的共同努力之下,勉強維持生命體征。”


    “禦醫堂的專家組不用說,醫館方麵也匯聚了戰閣幾乎所有的權威,以目前的技術手段和能力,力盡於此。”


    這個時候,可不敢模棱兩可。


    在座的哪一位不是千錘百煉的能人異士。他,王汝陽,哪有能力鶴立雞群。


    “付閣老,如果老夫人熬過了今天這一個坎,幾天內不會再有太大的危機。”


    “但是,醫館和禦醫堂兩個專家組的意見是一致的,繼續治療,效果不大。”


    “若是沒有新的、強有力的外援,結局正如禦醫堂李組長所言。以我們兩個專家組的能力,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王汝陽不知道世間有沒有神,但是他知道這世間還有一些神醫。付家若能找到他們,也許還有起死回生的希望。


    那個圈子不是王汝陽這個編外人員所能企及的,他家老祖都難。付俊成可淩駕於戰閣之上,能不能聽明白,靠命!


    王汝陽的言外之意權且不說,結論卻是無比清晰。付俊成知道這位世家出身的世侄,已經榨不出什麽好東西了。


    老太婆這坎,難了。


    此刻,付俊成可謂心思重重,並未接過話頭。他的手指在會議桌上有節奏地敲打著,這不僅是在思考,也是在施壓,試圖繼續傾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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