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鬆有足那真是十成十的怪老頭,脾氣臭得有目共睹,可是有十成十的硬本事,在他們鬆四村,乃至整個安平鎮都鼎鼎有名!


    究其原因,就是地裏遇到的任何問題,隻要落到他手裏絕對是‘藥到病除’。


    更為難得的是,他除了自家耕種外,鄉親們有什麽問題來請教他也從不推辭,更不嫌麻煩,即使臨鎮、甚至臨縣,路途再遙遠他都親力親為。


    也正是如此,鬆有足才聲名遠播,被朝廷破例提拔為農官。


    他本可以借此成為紅人更上層樓,可盛名所累,除了能見識更多堪稱為好事一樁外,麻煩的人情往來簡直讓他煩不勝煩。


    所以他除了指導一句多餘的話都不願意說,甚至不正眼瞧人;


    連縣衙給他準備的講學也敷衍了事,聽聞那次來聽學的還有京城的大官,鬆有足此舉可是讓縣丞在大官麵前丟了好大的人,盛怒之下,也就不再召他。


    恰逢饑荒,鬆有足就順勢賦閑在家。


    但就算如此,鬆有足仍舊是朝廷農官,這次林傾要是真弄出人命來,到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來找她的麻煩!


    那些大官的事他們不懂,鬆四村裏與鬆有良息息相關的可是裏正鬆有良!


    裏正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哥哥才能坐穩位子,要是哥哥死了,不知道這假模假式的偽君子還能撐多久?


    鬆麥田是個老實孩子,不敢鬧事;他媳婦宋氏的娘家可不是好惹的,這破爛的顧家不知道能禁得住幾個打手的拆砸?


    真迫不及待看到‘鬆有足撒手人寰,鬆麥田夫妻發瘋把顧家鬧個底朝天’的戲碼!


    唯一可惜的是,以後他們的地要是出了事,就再難找免費的幫手了!


    可沒想到,顧家大媳婦竟然搖身一變,成了個神醫。


    她不知喂了鬆有足什麽怪藥,竟然就把他救醒了!


    眼看好戲要散場的眾人本想就此離開,沒想到鬆有足這怪人醒了之後對救命恩人竟這麽個態度。


    這其中肯定有隱情!


    一愛好傳閑話的婦人最為敏感,知道要探究事情原委,要麽直接問當事人,要麽就找個幫手,她自會替自己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


    於是她很是‘謙卑’的道:“誒,沈大嫂,您最見多識廣,您說顧大嫂她死而複生後該不會是被什麽妖魔鬼怪給附體了吧?


    “她剛才拿的莫不是狐狸內丹,要不然怎麽會有這種神通?要不然有足叔醒來之後,怎麽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呢?”


    “呸,你以為看戲文呢,還狐狸吐丹,那說不定就是……”


    沈氏忽然對上顧三木冷冷看過來的眼神,似乎聽到了他攥緊拳頭的咯吱咯吱聲響,渾身猛的一個激靈,本想附和的話瞬間轉了風向。


    “那說不定是神仙賜藥!”


    說完沈氏急忙向劉氏求證。


    “劉大嫂,有足大哥雖然性子古怪了點,可不是這樣不知好歹的人,顧家大媳婦原來又是個溫吞性子,她是怎麽惹到您大伯哥了,讓他這麽生氣?”


    劉氏瞥了她一眼,沒好氣的說:“還不是因為當年大鬆沒跟著我大伯哥學種地嘛!”


    沈氏嫁來的晚,並不知道如此往事,人群中有人沒忍住接過話茬。


    “啊?可顧家老大都死多少年了,有足叔還要把這事兒記多久?”


    劉氏搖搖頭,似乎對此也多有不滿。


    “那誰知道,我大伯哥的脾氣你們也知道。”


    眾人瞬間噤若寒蟬。


    鬆麥田聽著旁人的議論,再回想往昔,隻覺如芒刺背。


    再看父親竟真的要給顧大嫂跪下,莫大的危機感襲上心頭,瞬間就有了計較。


    “爹,您這是要幹什麽,您這樣做可不是要讓顧大嫂難做人!您就算惱她害了大鬆哥性命與她鬧翻,她可是不計前嫌的救了您……”


    鬆有足不敢相信兒子竟會說出這樣涼薄的話,憤恨甩開鬆麥田的手,麵色越發難看。


    “你可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別人給點小恩小惠就不知道姓甚名誰了!我的事也是你能議論的?!”


    見兒子窩窩囊囊的不敢反駁,鬆有足鼻子裏哼道:


    “你還有臉提你大東哥!當初要不是你……罷了,也就是你叫我一聲爹,我才不想教你這樣根本不是吃這碗飯的人!我真是後悔,當初為什麽沒有留下大鬆!”


    說完這句話後,鬆有足慢慢直起身,看向林傾的眼神甚至有些怨毒。


    “大鬆是多好的苗子,聰明又肯幹,當初要不是聽信了你這女人的鬼話,給四個孩子奔前程,怎麽會去戰場上送命!


    “他要是能跟在我身邊學手藝,這種荒年說不定早就想出辦法了,咱們哪兒還用空著肚子等死?


    “照他的天資,別說縣衙農官,就是州府也去得!那不比賣命換來的錦衣玉食前呼後擁容易?!真是頭發長,見識短!


    “還有你!你要不是跟大鬆訴苦,說你想做農官,他怎麽會鐵了心……”


    鬆有足挨個罵得過足了癮,周遭吃瓜群眾無一不張嘴無聲的‘哦~’。


    林傾暗道原來如此,可誰人都沒注意到,鬆麥田忽然就變了臉色,袖子裏的拳頭也是緊緊攥起。


    他性子是懦弱,還有些自私,腦子也不太靈光,跟爹學習時總是一知半解,進步如龜速……


    即算如此,他也並不覺得爹會把農官的職位交給別人。


    農官不應該是他們家的蔭官嘛!


    就如同有良叔不做裏正之後,位置也會傳給淩威弟一樣!


    回想村裏的人跟他閑聊時,無一不是說,以後安平鎮受人尊敬的農官還要出在他們村。


    他以為,那些不宣於口的秘密都是在說自己!


    可今日爹竟當著鄉親們的麵說,這官職本是留給顧大鬆的!


    那跟當眾打他的臉有什麽區別?


    日後就算他走馬上任,恐怕也會被人背後議論,說那是顧大鬆不要的,沒人稀罕的才扔給他!


    鬆麥田咬緊牙關,微微抬頭看向鬆有足,眼神中滿是憤恨。


    如此不為自己鋪路,隻會打壓他,眼裏隻看到別人的人,還算是自己的親爹嗎?!


    平時在家裏叱罵自己也便罷了,大庭廣眾之下竟還要下他的麵子!


    他,他甚至想,今日顧大嫂要是沒有救活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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