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蘇籬候了幾息,見孟修雲也不是惱了自己,那他是為何,突然像是魔怔了。


    蘇籬這聲,將孟修雲從回憶裏拽了回來。


    他幼時,也曾說過一樣的話。


    彼時他剛剛知曉靈氣的存在,亦頗為好奇,攔著阿爹問長問短。無奈世人對靈氣本就知之甚少,他阿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便叉著腰,誇下海口:“有朝一日,我定能用機關術駕馭靈氣,阿爹,你且等著看!”


    彼時,自己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不曾見了那些齷齪事,以為機關術都是用來造福世人的。


    短短十數年,恍如隔世。如今倒還有人同當年的他一樣。


    孟修雲回過神來,眼前的女子,從小未係統研習過機關術,但此番見識,遠超不少四大世家的子弟,甚至比不少孟家的子弟也要好。如此小小身軀,究竟藏著怎樣的蕙質蘭心。


    “你沒說錯。”孟修雲罕見地露出了笑容。


    這番換蘇籬生生愣住了,孟修雲笑,比冷冰冰還要嚇人。


    見蘇籬盯著自己,孟修雲狐疑地摸了摸麵上:“有異物?”


    轉眼便是兩日後,蘇籬跟前鋪滿了寫滿字的紙,麵上是遮不住的疲憊。


    這兩日來,蘇籬晨間趕去天字齋習課,用了午膳便去孟修雲院中繼續研習。外人看來,她刻苦好學,孟修雲也是悉心教導,不少千機堂的弟子都頗為欣羨,紛紛埋怨自己沒有天賦,也沒有那手好技藝。


    何時見孟少門主對哪個弟子如此上心過。


    蘇籬要是知曉旁人如何看,恐怕要喊冤。孟修雲確實點撥了一二,隻是大多的時日裏,她都在琢磨孟修雲帶回的信報,便是何處的下人有什麽異樣,是否可能藏了那物件。千機堂下人眾多,各人言行一一躍於紙上,看得她耳邊全是嗡嗡聲,連天字齋的課上,同沈堪嗆聲的氣力都沒了。


    暗中留意的各世家弟子,生怕出了紕漏誤事,偏偏上頭又不能明言靈氣之事,故蘇籬見著的所謂異樣,盡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染了風寒來不及告假,缺了半天值守。近來大病初愈,飯量見長,多吃了幾碗飯。聽著同屋的丫鬟說自個壞話,趁機找個不痛快扭打起來。不小心弄髒了剛洗淨的弟子衣袍,撒謊誣陷他人……


    蘇籬瞧著這些紙,便覺自己到了鬧市的菜市場,雞飛狗跳菜葉子亂飛,耳邊全是嘰裏呱啦的爭吵聲。滿院子滿書桌的紙張,那上頭的字仿佛飛了起來,鋪天蓋地朝她砸來。


    不能如此,得篩一篩。她咬著筆頭,一筆一劃,細細梳理起來。


    思前想後,她將這些信報涉及到的下人分成了好幾類。


    來了千機堂多少年。五年前事發後再來的,年頭越短,尤其是此番招募公布後再來的,得細細看。


    平日裏能去天字齋的,特別是逗留一二也不會引人懷疑的。


    同樣,平日裏能去庫房,逗留一二也正常的。


    她細細思忖了片刻,又加了一條,此番招募開始前後,極其反常,且一直有異樣的。


    如此,便隻剩下了四人。


    她不敢托大,被篩掉的紙張,她暫且歸置在了一旁,未直接銷毀。


    饒是如此,見著這四人的日常,她終於鬆了口氣,總不至於是大海撈針了。


    “可有進展?”孟修雲見蘇籬麵露疲態,頗為關切。


    “有!正好,公子一起出出主意。”蘇籬起身,拽住了孟修雲的衣擺,生怕他又一個躍身翻過院牆去。


    二人如此細細看起來。


    第一個下人,乃是膳房的年輕廚子。在千機堂幫廚一年有餘,一直勤勤懇懇,管事的對他頗為滿意,約摸三月前,提拔了他跟著采買。自打千機堂這次對外招募,他便有些不對勁。采買之餘他仍需幫廚,但經常出岔子,明顯心不在焉。千機堂不限製膳房之人在外院的行走往來,膳房的一般甚少往課舍還有庫房去,不過真去了也無妨,諸如弟子一時忙碌,偶會叫膳房送些吃食去課舍。隻是有人瞧見,他最近不僅去過兩三次,還沒有拎食盒,鬼鬼祟祟的。


    第二個,是花房的丫鬟。是千機堂約摸三年前買來的,為人低調老實,小半年前,被調去了內院,伺候內院所住夫子、孟家族人的花花草草。不料月餘前,不知怎的得罪了人,被趕回了外院,性情似有些大變,整日悶悶不樂,大多數時日都在埋頭打理花草,甚少外出送花,也不怎麽與人往來。時日一久,也就沒什麽活計派給她了,她倒是落個清閑。


    第三個,是往來庫房課舍搬雜物的小廝。這些活本來沒有專人去幹,要麽是課舍的小廝,要麽是庫房的小廝,隻是這次招募,新進了諸多弟子,要搬運清點的書冊、器具、桌椅還有雜物奇多,一時忙不過來,便臨時從外頭招了些小廝。因是外頭臨時來的人,管得極嚴,領頭的也擔心出岔子,這可是千機堂的買賣,便交代小廝們互相監督。便是有人私下跟領頭的說,有個小廝搬東西的時候心不在焉,偶又東張西望,頗為蹊蹺。


    最後一個,是浣洗衣物的婦人。她來的時日最久,剛好快五年。也是一直幹得不錯,尤其是一手縫補的手藝,能教人分辨不出。按理講也該提拔了,至少是個小管事,手底下管幾個小丫頭怎麽都是夠的,可是節骨眼上,大概個把月前,她家裏出了事,據說是當家的出了意外,沒了。她一蹶不振,做工也不似以往細致,不是沒洗幹淨,就是洗壞了貴人們的衣裳。管事的瞧她可憐,都想法子頂了下來,但也不敢派太多活給她。這次招募開始後,她不知又哪根筋不對,居然偷了好幾件男子的衣裳,竟是同一人的。


    “我覺著每個都不對勁,但似乎也都不是什麽大事。”蘇籬揉了揉僵住的脖頸,“要不分頭打探?我去探探這個洗衣服的婦人,還有花房的丫鬟。那個廚子和小廝,要不讓孟仁去吧?”


    蘇籬自是知道,若是孟修雲親自去,估計對方嚇得一個字也說不出。


    孟修雲隻道是蘇籬頗為上道,自己暗中打探也忙了兩日,她想讓自己歇歇。念及此處,孟修雲有些不忍,但她似乎見不得自己笑,於是他極為克製地“笑了笑”:“你要不也歇息片刻再去?”


    蘇籬見著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趕緊起身:“公子莫急,我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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