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越應一聲是,看了一眼傳旨的張公公,麵無表情趕著馬車,從張公公身邊駛了過去。


    張公公:“……”


    就不能帶奴才一程嗎?


    好吧,王爺的便車,可不是那麽好搭的。


    張公公跟著回宮。


    薑王叔坐馬車,自然要比張公公快,張公公還沒回到薑乘池身邊,薑王叔已經進了宮。


    壓根不通傳,馮越直接推開禦書房的大門,跟著薑王叔一起進了禦書房。


    薑乘池聽到有人進來,抬頭去看,原本想罵一句,是哪個狗奴才,敢不通傳,不聽召就進來,結果一抬頭,看到了薑王叔。


    他想裝糊塗,繼續開罵,先出一口惡氣再說。


    薑王叔忽然道:“今天本王的王府周邊有一些探子,本王讓人處理了,不知道這些探子是不是齊國那邊派來的,陛下雖然久居深宮,卻也要注意,要不要本王派些人手,在皇宮裏清查一圈?”


    薑乘池要裝糊塗罵出來的話就那般卡在了嗓子眼兒裏,他是派了探子過去,但那些探子的身上並沒有寫上他的名字,不管老東西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他既不點明,他當然不能承認。


    噎了半天,薑乘池這才開口,表現出適當的關心:“王叔你沒事吧?”


    “本王沒事。”


    他意味深長道:“就怕陛下出事。”


    “朕能出什麽事,皇宮裏這麽多侍衛。”


    薑王叔說:“也是,如果真有齊國的探子,本王也會讓他們有來無回。”


    薑乘池做賊心虛,總覺得老東西這句狠話是對著他說的,他有些惱怒,又不敢表露。


    薑王叔看破不說破,問道:“陛下宣本王過來,不知道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說呢?”


    薑乘池這才想起來,自己要問老東西的事情。


    低咳一聲,薑乘池正了正身子,直視著薑王叔:“朕聽說王叔今天進了宮,卻沒來見朕,而是去了死牢,朕想知道,王叔你去死牢做什麽了?”


    薑王叔淡聲說:“跟玉彪說了一些事情。”


    “什麽事情?”


    “明年宣戰齊國的事情。”


    薑乘池驀地瞪大了眼睛:“明年宣戰齊國?”


    薑王叔點頭:“是的。”又看一眼薑乘池,補充:“玉彪原本對本王處死玉芙很有意見,也對本王收押整個玉家人有意見,但聽了本王一席話之後,玉彪深知罪孽深重,便想著將功補罪。不知陛下可願意知道本王跟玉彪說了什麽?”


    薑乘池冷笑道:“你為了一個區區上不得台麵的木花嫁,殺了擁有很強實力家族的玉芙,本來就是王叔做錯了。玉家人對你有意見是正常的,朕倒是很好奇,王叔跟玉侯說了什麽,能讓玉侯不講前嫌,自認有罪,還要將功補罪,你且說來聽聽。”


    薑王叔卻沒有向跟玉彪坦誠那般,對薑乘池坦誠。


    薑王叔隻說道:“這件事情不著急,陛下想聽,本王隨時能說,我們先說一說明年宣戰齊國的事情。”


    他頓了一下,又道:“本王的打算是,明年宣戰齊國,還是陛下作為主帥,帶玉家人一起殺齊國人一個措手不及,若你打了勝仗,你提什麽要求,本王都答應你,若你敗了……”


    “朕才不會敗!朕是真龍天子,怎麽可能會敗!薑國連敗三場戰爭,就是因為朕沒有親赴戰場,如果朕親赴了戰場,一定能跟四年前一樣,每戰必勝,打的齊國人哭爹喊娘。”


    薑王叔的話還沒說完,薑乘池就自命不凡地接了腔。


    薑王叔看著薑乘池,沒把剩下的話繼續說完,而是改口道:“陛下能有如此自信,是件好事,那明年的戰事就交給陛下了,有陛下在,我薑國必然能勝。”


    薑乘池有些沾沾自喜,但是沒忘記自己的私心:“王叔所言,可是真的?”


    薑王叔深知肚明薑乘池問的是什麽,卻故作不知,挑眉問道:“陛下指的是什麽?”


    薑乘池說:“若朕勝,王叔便什麽都能答應朕?”


    “本王說話算話,隻要陛下能勝,本王什麽都能答應。”


    “這可是王叔你親口說的,不是朕逼你的哦。”


    “當然,還是那句話,本王說話算話。”


    “好!”


    薑乘池大喜:“朕相信王叔說話算話,待明年朕凱旋而歸,王叔你可要做好準備。”


    薑王叔點了點頭,打心底裏,他當然希望薑乘池可以勝,但事實上,他能不能勝,可是很難說的。


    薑王叔有意讓薑乘池認清自己,也不提醒他,任他自我高興,他能高興的時光,大概也隻是這短短的幾個月了。


    薑王叔打算明年開春正式向齊國宣戰,最遲三月份,如果敗了,薑乘池就再也不可能有開心的日子,因為敗了就意味著,他這個君王,並不是所為的真龍天子,而他也會將木花嫁的真相告訴給他,他一定會痛苦萬分。


    現在且讓他高興高興吧,怎麽說也是大過年的。


    雖然他當君王不合適,可到底是薑王室血脈,又失去父母兄弟,如今,也算孤家寡人。


    薑王叔達成自己的目地,轉身離開。


    薑乘池卻喊住他:“王叔,朕把奏折拿到你府上,晚上在你的王府裏過年吧?”


    薑王叔沒拒絕,這個時候張公公也回到了宮中,聽說君王要去薑王叔的府上過年,簡直像見了鬼一般。


    陛下有多怨恨這個王爺,張公公是十分清楚的,去王府過年?陛下沒吃錯藥吧?他沒回來的這個時間段裏,王爺到底跟陛下說了什麽呀,居然能讓陛下放下怨恨,去王府過年!


    心裏肺腑,麵上卻不敢說的,也不敢表露,連忙去收拾奏折,跟著去了王府。


    薑國這邊是什麽情況,薑王叔打著什麽樣的心思,燕寧不知道。


    燕寧也無須知道,反正不管薑國要做什麽,她都不會讓他們得逞,這就夠了。


    皇太妃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她原本是想給燕寧上個眼藥,在君王心裏留一根刺,讓君王知道,燕寧也許是故意隱藏了自己的才能,才讓齊國在三年前大敗,就算當時燕寧沒有那麽大的本事,可以影響整個齊國的戰局,但就像她說的,她若是那麽厲害,當年至少不會讓蘭州關敗亡,可當年蘭州關就是敗了。


    她意欲表明,這個女子,有些心術不正。


    明明能夠成功的,但燕寧的回答又無懈可擊的很,更甚至,她連薑國那邊的情況都剖析的如此透徹。


    皇太妃原本一葉障目,但聽了燕寧這話,她居然也覺得燕寧說的很有道理!


    皇太妃抿了抿唇角,一擊不中,自然不會再來第二擊,她溫言道:“你說的挺有道理的,看來是我目光短淺狹隘了,既然薑國不會在年關的時候偷襲,那我也放心了。”


    她又看向齊橫元:“陛下,皇嫂隻是過於擔心,沒有別的意思。”


    齊橫元一直在喝茶,但喝的慢,這麽一會兒,也就隻淺淺地飲了兩口,茶中還剩一大半的水,他低頭看了一眼,茶湯清濃,碧色生香,恍惚間,茶水變成了燕寧的臉,她笑彎著眼睛,柔弱如拂柳,卻又堅若磐石的模樣。


    齊橫元擱下茶杯,看向皇太妃:“是朕應該提前跟皇嫂說一聲的,薑國暫時不會發動戰爭,至少年前是不會了,年後什麽時候主動宣戰,朕也不知道。但不管薑國什麽時候宣戰,我齊國都會傾全力去應戰,朕說過,每戰必勝,那就一定會勝。


    這件事情是朕失誤,沒提前對皇嫂說,以安皇嫂的心,這是朕的不是,皇嫂不要責怪燕寧,燕寧說的話,基本上也是朕想表達的意思,皇嫂聽了燕寧的話,就把心踏實的放回去,好好的、開開心心的過年。”


    “皇嫂沒責怪燕美人,皇嫂責怪她幹什麽,陛下既這樣說了,那皇嫂也安心了,好了,不說了,吃飯,菜真要涼了。”


    於是接下來大家都不再說話,安靜的用膳。


    終於捱到結束,齊橫元擱下筷子站起身,燕寧也擱下筷子站起身,其他人紛紛離開桌前。


    齊王叔問齊橫元:“今天初一,上午怎麽沒去皇叔家?”


    齊橫元有時候是初一去齊王叔家,有時候是初二去,因為初二皇太妃要回陳家,一待就是一整天,齊橫元不跟著去,就隻能去齊王叔家,他不可能一個人在外麵的。


    齊橫元說:“上午陪燕寧出去了。”


    “……”


    原本還有很多話要問的齊王叔:“……”


    他被自己妻子和皇太妃攛掇著打聽齊橫元這一天都去了哪裏,每次初一這天齊橫元都在皇太妃這裏用午飯的,中午王公公來傳達君王的話,說中午不回來吃飯,皇太妃就猜了一圈,結果猜到了燕寧身上。


    好麽,他還真的親口承認了。


    原本皇太妃要走的,聽到這話,又轉回身子,看著齊橫元,說道:“中午跟燕寧去了寧家?”


    齊橫元嗯一聲。


    燕寧:“……”


    她就是遭難體質啊,齊國陛下肯定是故意的,故意給她樹敵。


    燕寧跟在齊橫元身後,垂頭不說話。


    陳魚容狠狠瞪了燕寧一眼,氣的大步走了出去。


    皇太妃得到肯定答案之後,也看了燕寧一眼,沒再多說什麽,離開了膳廳。


    齊王叔神色沉了沉,有點兒看不懂齊橫元在幹什麽了,他跟皇太妃和自己妻子的心思不一樣,他因為兒子的事情,對燕家人有意見,自然看燕寧也不順眼。


    但他不會表露出來,他說道:“明天去皇叔家嗎?”


    齊橫元說:“明天上午去,中午在皇叔家用膳。”


    齊王叔點頭:“好,皇叔明天在家等你。”


    齊橫元嗯一聲,齊王叔便大步走了。


    齊王妃也跟著離開。


    燕寧眼見所有人都走了,她也成功被齊國陛下架在了匕首前麵,這下算如了他的意了,應該沒她什麽事了,她便說道:“陛下,妾也先回去了。”


    她向君王行了個告退禮,提起裙擺就要走。


    君王冷冷道:“朕讓你走了?”


    燕寧眨眼:“晚膳結束了呀。”


    你的目地也達成了,為什麽還不讓我走?


    後麵這句話她是不敢說的,她隻是望著麵前這個冷俊絕美氣度無雙的君王,表情疑惑不解。


    齊橫元說:“晚上陪侍。”


    “!”


    聽懂這句話的燕寧:“……”


    她有些驚,眼神帶著不可思議望著君王,原本要說什麽話的,但看看四周,又閉緊嘴巴,不言。


    她乖乖的跟在齊橫元身後,去了齊橫元休息的房間。


    房門關上,燕寧終於忍不住開口:“陛下,妾雖然是你後宮一員,但陛下很清楚,妾是起什麽作用的。”


    齊橫元徑自往前走,穿過屏風,坐在大床上,幽深的眼眸抬起來,看著急急地說著話,又跟著走過來,站在他麵前的女子。


    “沒聽過一句話嗎?”


    “什麽?”


    “能者多勞。”


    “……”


    這個詞是這麽用的嗎?


    是用在這個地方的?


    燕寧都要被這個君王打敗了,她攤攤手:“陛下,妾打小身體就不好……”


    “所以你更衣陪睡就行了,別的也不讓你做。”


    燕寧睜大眼睛:“……”


    更衣……陪睡?


    齊橫元看著她,眯眼說道:“不樂意?”


    當然不樂意。


    很不樂意。


    妾可不是給你侍寢用的啊!


    可你這麽看著我,我敢說嗎?


    燕寧努力扯出一抹自然的笑來:“那倒沒有,能伺候陛下,是妾的榮幸,但這……”好像哪裏不對啊。


    後麵的幾個字沒說出來,齊橫元道:“朕還不困,想聽一聽燕美人之前看過的書,燕美人還有印象嗎?”


    見燕寧要說話,齊橫元又道:“記不得也沒關係,大致說一說你對書籍的領悟,還有對天文地理的見解,隨便說。”


    燕寧:“……”


    原來是想試探她啊。


    燕寧笑道:“聽書前,陛下要不要溫一壺開水?”


    齊橫元說:“會給你喝水的。”


    燕寧:“……”


    怎麽就知道是她要喝了?


    確實是她喝。


    畢竟說書的人是她,費嗓子的人也是她。


    燕寧說:“妾小時候看過很多書,那些書陛下應該也有涉獵,隻是陛下心係江山,日理萬機,沒功夫去鑽,久而久之也就不去注意它了,陛下想聽,妾就給你說一說。”


    齊橫元移到榻上,讓燕寧坐他身邊。


    齊橫元又讓王公公打了一壺水過來,放在爐子上煮著。


    屋子裏燒了一天的暖爐,很暖和。


    燕寧一邊說書一邊喝水,倒也覺得挺舒服。


    齊橫元淡淡看向身邊的女子,隻覺得這一刻,她的身上都蒙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聽她說話,竟是出奇的熨帖。


    他緩緩闔上眼,片刻後又伸手,將燕寧的手握在了掌心中。


    燕寧猛的一怔,聲音戛然而止,她看著君王,小心翼翼開口:“陛下?”


    齊橫元睜開眼,看了她好大一會兒,低嗯一聲:“有些困了。”


    “那妾扶陛下去床上?”


    “好。”


    說著好,他卻是自己起身,拉著燕寧去了大床。


    燕寧彎腰給他脫靴子,他坐在床沿垂眸看她,因為她低頭的動作,長發垂落了下去,又因為在室內,有如此暖和的爐子,她脫掉了大衣,摘掉了毛領,落出一圈雪白的脖頸。


    齊橫元盯著那片雪白看著,看著看著腦海裏無端就冒出來那天晚上她不小心親了他,他反咬了她兩口的事情,然後就想到了那唇是何等的柔軟,再之後他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不免有些慍怒,不是怒燕寧,是怒自己。


    他緩緩抿了抿唇,又將視線一點一點移開,掩飾性的看向別處。


    燕寧是不知道齊橫元剛剛經曆了怎麽一番內心波動,她給齊橫元脫好靴子,又將齊橫元的腿抬起來放到床上,再給他扯被子。


    齊橫元躺在那裏,看著視線上方的燕寧,淡淡開口:“你也上來睡。”


    燕寧猛然一怔,眼皮跳了跳,扯被子的手頓在半空,被子也跟著停頓在君王的身體上方。


    燕寧不知道這個齊國陛下在抽什麽風,她心驚肉跳,對視上他毫無情緒波動的眼睛,心想著他怎麽下達這麽一個命令。


    眼眸轉了轉,她試探地問道:“陛下,中午從寧家出來,之後上了馬車,陛下還記得你在馬車裏做了什麽事情嗎?”


    齊橫元眉心攏了攏,不明白燕寧為什麽忽然問這個,又為什麽會這麽問。


    他在馬車裏做了什麽?


    他記得他不太舒服,靠在那裏睡了。


    不動聲色抬了抬眼,齊橫元問道:“朕做了什麽?還是說,你對朕做了什麽?”


    燕寧連忙道:“妾哪敢對陛下不敬,妾隻是隨口問一問,因為那個時候陛下看上去喝醉了,又好像沒醉,妾不確定,就好奇問了一下,陛下不要多想。”


    齊橫元哼一聲:“朕才沒喝醉。”


    “是是是,陛下你一直都是清醒的。”


    看來醉的不輕,什麽都忘記了。


    好險,他若記得,那不尷尬死了?


    馬車裏發生的事情他不記得了,那麽,在她的閨房裏發生的事情他定然也不記得。


    燕寧猛的鬆口氣,以後但凡這個君王喝酒,她就絕不再出現。


    一喝醉就親人,什麽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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