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目送著網球部的孩子們走出院門,等到聽不到少年們嬉笑的聲音後,一直站在和室門前的切原合子才緩緩推開門。


    和室裏,放在角落的電視內放著新上映的大河劇的台詞。


    身著休閑裝的老婦人跪坐於桌前。


    她雙膝放了打算織給外孫的圍巾,隻不過現在才織了一半多點,毛線團的尾端漏出一頭絨長的線,長長留在木桌腳處。


    百目鬼美惠子原先正邊看電視邊抽空織圍巾,聽到房門被拉開的聲音才轉頭望去。


    她眼看是自家女兒拉開了門,獨自一人進來後又背手把和室門拉上。


    “媽,看起來你心情很不錯呢,你們聊的怎麽樣?”切原合子坐到美惠子身旁問道。


    剛才她媽讓她等加多回來之後叫下她,切原合子覺得是自己母親想見孫子,便直接讓加多去和室裏了,免得老人再跑一趟。


    聞言,百目鬼美惠子彎了彎眉。


    她眼裏滿是慈愛,笑著開口,“是個很好的孩子呢,乖巧,懂事,聽話……我問什麽他就回什麽,不像赤也一樣老是調皮。”


    小時候的切原赤也好動,暑假出去一下午總是弄得髒兮兮的。


    開始打網球之後便不出去了,隻是有時候會受傷。他整天拿著網球拍朝牆打,還曾不小心打碎過自己外公剛拿回來,沒來得及放到屋子裏的高價花瓶。


    切原合子自動忽略了後麵說切原赤也調皮的話,挑了挑眉。


    “哦?你們說了什麽?”她好奇道。


    “我問他爸爸什麽時候回來一趟,好久沒見浦修他了。那孩子說他爸工作忙,今年應該能回來。”


    “……還有呢?”


    想到剛才孫子那稍羞紅的臉色,還有大概是被催生言論尷尬到微微顫動的手。


    百目鬼美惠子看著自家女兒又笑了笑,“我就問他父母結婚這麽多年了……他還沒個弟弟妹妹寂不寂寞啊。”


    “要是都這樣我就不說什麽了,你那姐弟倆家裏多熱鬧,過年都能為紅包大小吵起來。”


    美惠子有些發愁,她手指揉了下手下織了一半的長圍巾,“而你弟大兒子都這麽大了,家裏也不是沒錢,咋還沒個小的……”


    切原合子安靜地聽著自家母親的碎碎念,默了幾秒後才道,“他們有自己的考量吧。”


    美惠子歎了口氣,“我就是擔心浦修,他那個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過看加多這孩子也很孝順……”


    百目鬼美惠子有心髒病,敏一郎高血壓。切原合子他們一直在瞞著老人,自己弟弟婚姻破碎的事實。


    如果能和浦修好好談談就好了……切原合子想。


    ·


    煙火大會的夜晚燈火通明。


    和之前黃金周碰到的廟會不同,這次的煙火大會更為盛大。


    到處都是燃著光的彩燈,周圍人不斷攢動著,關東煮湯沸騰的蒸汽擠出擺著【正宗關東煮】牌子的狹小攤車間,直撲在切原赤也臉上。


    切原赤也被濃重的胡椒味弄得朝外打了個噴嚏,他神色懨懨地朝身邊人問,“正宗關東煮會放這麽多胡椒嗎。”


    百目鬼加多看了他一眼,並未開口。


    好在切原赤也也不太在意。畢竟比起正宗關東煮湯會不會放胡椒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他眼下更著急的是……


    “前輩他們去哪了啊,剛才不是還在這買關東煮的嗎——”


    切原赤也抓狂道,掛在他右胳膊的白塑料袋也跟著動作沙沙響,隻露出一角煙花盒。


    就在剛才,他們在路上碰到一個玩著仙女棒的小孩,幸村部長覺得有趣,真田副部長便讓他倆去買了。


    雖然賣煙花的小攤就在街頭,可大會上的人太多,費了點時間。等他倆好不容易買到煙花回來後,結果發現人不見了。


    切原赤也給前輩他們打了電話。但不知是這條街上太吵了沒聽到電話鈴聲還是怎麽,他發出的消息和電話並未得到回信。


    長久沒等到前輩們的他們打算去前輩們提到過的攤位碰碰運氣。


    按照切原赤也的說法“沒準兒就碰到了呢。”


    而身邊人依舊默不作聲,隻是一步步的跟著他。


    麵前,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舉著蘋果糖興衝衝地跑著。


    這小孩邊跑邊向跟在身後姐姐嬉笑,絲毫沒去看前麵的路。


    這很危險,切原赤也想。


    果不其然,這孩子撞上了人,狠狠地摔了個屁股墩,哭也不是地坐在水泥地上。


    隻不過讓切原赤也沒想到的是,小孩撞到的是自己弟弟。


    “對不起……”意識到自己惹了禍的小孩有些手足無措。


    切原赤也身旁的少年像是突然‘活’過來了,在自己的思緒中抽離,換上一副‘溫和’的表殼。


    雖然被突然撞了一下,不過還沒到被撞倒的地步,隻是為了穩住重心後退了兩步。


    站著的加多闔了闔眼,再次睜開之後眼底便是一片夾雜著‘無奈’的溫和,“沒事的,很疼嗎?”


    小孩搖了搖頭,不過摔倒的哪有不疼的。


    加多伸出手去拉那孩子,“下次要注意看路。”


    ……


    ·


    在切原赤也印象中,加多一直很會規避風險和意外,不管是網球比賽上還是日常生活中。


    他還曾經笑加多是不是小時候平地摔太多次,摔怕了。


    加多的興致不高……不,甚至應該都不隻是說‘不高’,而應該是差到極點。


    興致不高,情緒差,才一直走神,然後才躲都沒躲地被撞到……


    “你為什麽要安慰那個小孩?”切原赤也忽然問道。


    明明自己的情緒已經很差了……


    “不然那個孩子會哭的。”加多語氣平淡的解釋道。


    “對於你來說,別人的情緒很重要嗎?”


    切原赤也突然想到小時候有次自己不小心摔破碗。那白瓷在地板上摔成一塊塊碎片,在自己還陷在‘惹了禍該怎麽辦’的糟糕思緒中時,耳邊忽然傳來小孩軟軟的安慰聲“沒事沒事……”


    那時候的粉發小孩遞來一塊軟手帕,“換一個碗也不錯,碎片撿起來扔掉就好。”


    小孩說話時眼睛還在盯著他,臉上是自己極其熟悉的溫和表情。


    就像是一塊被打磨到光滑的石頭,永遠不會紮人手。


    但明明自己才是那個把碗摔碎的人……


    於是切原赤也總覺得,有時候加多的‘溫和’是對於別人‘憐憫’。


    這人總是把自己看的‘太高’,過於‘強大’,總覺得別人才是需要被保護嗬護的對象。但若是他自己,就不會像是‘憐憫’其餘人一樣憐憫自己了。


    人無法一己之力完全看清自己的背後,而‘上帝視角’的‘上帝’大抵也是如此。


    他看似接受著來自他人的一切,但實際上又抗拒著外界發生的所有。


    ……


    背著河,在濃稠的夜色下,切原赤也認真地盯著身前的少年。


    “你其實很不喜歡這裏吧。”他開口道。


    加多愣了一瞬,“我沒有……”


    “你就是有。從下午剛到外公家你就一直狀態不對。”切原赤也斬釘截鐵道,“手抖,說什麽都不一起進醬油店,發脾氣,不說話……”


    這下輪到加多啞口無言了。


    雖然他並不是個喜歡在溝通上落入弱勢地位的人,但切原赤也說的這些他的確無可反駁。


    “如果你不想留在這裏的話……”


    切原赤也咬咬牙,“回去之後我去和合子她說網球部有訓練,我們得早點回去。”


    “……網球部那邊呢?”


    很可恥的,加多的確對‘早點回去’這件事心動了。


    他不喜歡這裏,下午的時候甚至還想過要不然就以朋友生日為借口離開這裏。


    “部裏我會去和部長他們商量……不要擔心,我不會說出你的。”


    切原赤也想了想,終究還是開了口,“隻不過,你可以和我說說是為什麽嗎?”


    為何會‘討厭’這裏,心情不好。


    “你外婆……”


    對於長輩的稱呼在加多口中轉了個彎,他像是穩定情緒般長長歎了口氣,試圖把‘哭’的情緒遏止在喉間。


    “奶奶問我她兒子什麽時候回家,工作忙不忙,讓我多體諒她兒子……”放在平常人家人家來說。


    “貌似是很簡單的事情吧,父母關愛自己孩子什麽的。”


    加多在地上撿了顆石子掂在手心,企圖讓自己的情緒沒那麽集中,可似乎情緒這種東西就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了。


    他聲音裏夾雜著自己都意識不到的顫抖,“可問題就是……我也不知道啊,我一年都見不了幾次他……”


    石子在他手中無意識地滑落,‘撲通’一聲落入河裏,水紋呈中心狀向外擴散去,連平靜的月亮倒影也因這波紋泛起褶皺。


    “像那種家夥……哪天死在實驗室我都不意外。”


    跟著‘撲通’聲的還有少年那冷漠的話。


    說哪天父母去世都不意外,屬實是過於冷血了


    倘若切原赤也能忽略掉加多那雙泛紅的,此刻正掛著淚珠的雙眸的話。可能他是會這麽想的。


    可是切原赤也不能。


    平日裏或喜悅或平靜的藍眸盛滿了淚,眼底的情緒是切原赤也從沒見過的憂傷。


    為什麽大家都有父母愛,連自己那對糟糕透頂的父母也有父母愛,而就自己沒有來自父母的「愛」呢?


    難道是自己的問題嗎?性格不討人喜歡?不出眾?過去的加多一直在想。


    切原赤也也回答不了這些問題。他隻能靜靜地陪著抑製不住哭泣的加多。


    或許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或許這是一個正確的做法……


    天上的月亮安靜地掛著,而河水裏‘月亮’的倒影依舊不斷打著圈波動著。


    躲在轉角後的人們也沒有發出動靜。


    把情緒發泄出去吧,發泄出去就會好受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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