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後小街,顏騫跟在顏孟江身側,低聲說。


    “爹,這次是千算萬算,著實沒算到陸子卿還有這一手啊,大好的機會就那麽讓他脫身了。”


    顏孟江背著手停在槐花樹下,指尖搓著扳指沉吟少頃,他望著虛空。


    “這是我們不懂的門道,疏忽了,他贏了此局也無妨,以後有的是機會,沒有我顏孟江除不掉的人,隻要找到陸子卿的把柄,還能順帶把蕭彥拉下水,我就不信這世上有毫無破綻之人。”


    顏騫歎了聲,“現在錦衣衛和蕭彥都在管抓人的事兒,那個邱道長怕是藏不了多久。”


    “放心,這偌大京城還藏不住一個人嗎?”顏孟江說。


    “隻要不在街上溜達,任他們找便是,讓人看緊了不許他出來,實在不行就找機會做掉。”


    章桐下差回宅子,管家正張羅晚飯,他取下官帽遞給丫鬟,陸蘭芝從內院出來打招呼。


    章桐一見她就說:“蘭芝啊,今日朝堂又掀起一陣風波呀,是你兒子的事兒。”


    “什麽?”陸蘭芝神色緊張起來,“他怎麽了?”


    丫鬟端來銅盆,章桐洗手,說:“禦史參他使用妖術為害百姓,殘害朝臣,不過你別擔心,好歹平息下來了,你這個兒子有本事。”


    陸蘭芝聞言鬆了一口氣,“他一個太醫院的禦醫,按理說和那些大臣也牽扯不到什麽利益關係,怎麽會有人參奏他?”


    章桐拭著手,看向陸蘭芝,“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方閣老的事,方閣老年事已高,底下那幫人惦記首輔的位置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前陣子因為國庫日漸虧空的問題吵個沒完,方閣老因此病倒了,病情怪異又拖遝半月,差點駕鶴西去,太醫院都束手無策,你兒子一去就治好了,他們能不報複嘛,不過,你兒子的醫術也的確神乎其神。”


    陸蘭芝一臉擔憂,“朝堂爭鬥,爾虞我詐,就不是一個好地方,我是希望他遠離紛爭,憑他師父傳授給他那身醫術,以後過自由的生活,不要像他外祖,被卷入是非的漩渦,最後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章桐看著她的背影,歎道:“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辦法,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替你爹翻案,奈何諸事纏身,以前我也在皇上麵前側麵提過一句。”


    “此事啊,除非有確鑿的證據,還要有一個合適的機會上奏,不然,有顏黨阻撓,非但不能翻案,還會被扣上叛黨的罪名,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才行。”


    陸蘭芝聞言,轉過身看他,“思源,我都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沒想到你給我爹立了牌位,每年都祭拜,還一直想著替我翻案,我真是……”


    她說著紅了眼眶,章桐在她肩膀拍了拍,“你我之間不必說感謝,你的事,我向來都是心甘情願。”


    陸蘭芝越是歉疚,當年,她與章桐本是兩情相悅,若非顏孟江從中作梗,他二人早已成為夫妻。


    歲月匆匆,曆經磨難,而今卻隻剩下兩兩相望,抱憾歎息。


    陸蘭芝歉聲說:“原是我辜負了你,若是當年我能信你的話,我們也不會如此。”


    “那些都過去了,我們不過是被奸人所離間。”章桐寬慰她,也寬慰自己,“事到如今,隻能想下一步棋該怎麽走。”


    蕭彥的大婚吉日定於四月二十五,陸子卿四月初七便搬過去。


    宅子沒有侯府大,卻也堪比尚書第的規製,對於陸子卿來說那是相當大的豪宅。


    裏麵的一物一景皆是按重翠軒的標準重新裝修的,說是舊宅子,倒不如說是全新的新宅。


    小五小六也過來新宅子,與陳稷他們興高采烈的張羅掛紅綢。


    武吉抱著紅綢立在院子裏,仰頭看房頂上跑來跳去牽紅綢的蘇乘義與陳稷。


    “喂,你們兩個怎麽跑到房頂上了?屬猴兒呢,動不動就竄房頂,趕緊下來幹活兒,我太矮了夠不著,喂,你們聽到沒有啊?”


    那兩個小朋友還在房頂上嬉鬧,打的如火如荼不肯收手。


    小五小六搬了梯子過來架到門柱邊,拿著紅綢爬上去掛,笑道。


    “還是我們來吧,他們二人怕是要打到晚上。”


    蕭彥他們晚上才有空,陸子卿在安排人張羅晚宴的酒菜。


    因為隻是租住搬遷,不是搬新宅,他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送請柬請客,最多不過是相熟的幾人聚在一起吃喝,足矣。


    黃昏時分,池暮生抱著賀禮第一個先到,徐仕璋要宮值沒空,便讓他帶了賀禮來。


    他把東西交代一番擱在正堂,四下參觀。


    “這宅子好像重翠軒的布景,多是翠竹還有桂花盆栽,隻是這個時節,你這些桂花怎會開的如此好?”


    “這個品種四季皆會開花,是侯爺自己培育的。”陸子卿說。


    “這裏麵的花草樹大部分都是從侯府移栽過來的,小五小六說因為時間太短外麵買不到,所以隻能從侯府移栽,還有那些石麵也都是新鋪的。”


    “什麽?”


    池暮生一驚,他瞅著那些大大小小的樹,還有多到數不清的花草,雅致的庭院。


    “你說……這些都是侯府移栽過來的?我的天,你就隨便搬過來住,這麽短的時間便大改造啊?這得耗費多少人力財力?簡直佩服。”


    陸子卿笑說:“此前侯爺說隻是簡單修繕一下,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重新裝修,今日過來才瞧見。”


    池暮生那倆眼珠子一直盯著四處看,嘴裏仍“嘖嘖”感歎。


    “子卿,我給你講,若不是我認識你,你說,就侯爺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這麽大一座宅子裝修成這樣,耗時費力不說,而且還如此勞師動眾,這要不是說侯爺為了心上人,打死我都不信。”


    陸子卿聞言,瞬間卡殼了,起初並未察覺到有何不妥,然而此刻,經別人之口說出來,那麽直觀又直白,而且點中要害。


    不到一月時間便把一座大宅裝修完畢,其中大小物件皆是上好的東西,誠如池暮生所說,如此不惜工本,若不是為了心上人,能為誰?


    那麽一想,陸子卿頓感心情沉重,再看這座宅子,已經沒有了先前那份開懷。


    於是,他心下又開始琢磨,要如何婉拒這番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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