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潔和倪偉成是從校服走到婚紗的愛情和婚姻,兩個人活到最後,完全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默契感十足的靈魂伴侶。秤不離砣,砣不離稱,說的也是他們倆。


    倪偉成是猝死,走了兩年張潔都沒適應過來,動不動一抬頭就想喊老倪,無數次午夜夢回,都是他們倆的煙火日常。


    悔不當初,那天如果他倆一起去運動就好了,互相照應著點兒,怎麽也不至於讓他忽然間摔倒磕到後腦勺啊,沒辦法,也許這就是命吧。張潔想起看到的另一個跟倪偉成這個類似的一個女研究員的情況,就是突發意外摔到了後腦勺猝死,那女研究員才42歲,可惜了。


    女兒倪小仙勸慰媽媽,想開點啊,我爸走得匆忙,我們是遺憾,但是他也沒受太多罪啊,你看那個誰誰誰,臥床不起多少年,他也痛苦,家人也受折磨,幾年下來還是走了。不說人財兩空吧,也是快把人都折騰散了,那豈不是更難過更倒黴嘛!主要是爸爸那樣也受罪。


    張潔哪兒不明白呢,這麽大歲數了,能看得開,就是感情上的驟然變故,讓人一時之間難以忘懷,割舍不下罷了。


    倪小仙在澳洲悉尼大學任終身教職,教授,兒女雙全,生活美滿幸福。她提議媽媽跟她去澳洲生活,反正爸爸不在了,媽媽退休,沒理由一個人漂在美國吧,邏輯上根本講不通的,不跟著獨生女兒一家生活,一個人孤苦無依飄零在異國他鄉,別人知道了也得罵她倪小仙的不是啊!


    張潔居然拒絕了女兒的提議,這讓倪小仙大感意外。


    什麽情況?你給我個解釋啊。


    張潔隻說在美國還有自己的姐姐張雪一家在,她適應適應,再說去不去澳洲。也許過兩三年,就回中國自己一個人住了。她出國前在江州的那套房子一直委托了親戚代為出租,租金一個月三千五百塊錢人民幣,現在還是半年一收。她在這邊的一個中醫診所裏也有可觀的收入。


    倪小仙自然不接受這解釋,母女之情比姐妹之情要淡嗎?跟大姨一家作伴兒留在美國,不跟親生女兒生活在澳洲,這是不是有點兒說不過去呢。


    她因此很鬱悶,打電話給大姨張雪:“大姨,我媽是對我有什麽意見嗎?為什麽不跟我走,還要一個人留在這裏?這隻是異國他鄉,爸爸都不在了,她為什麽要留下來呢?”


    張雪說:“寶貝兒你可別想多了,媽媽不想走,是目前舍不得爸爸剛走,她可能是就想在這裏再留一陣子,再說了她也不想拖累你們吧,不想成為你的負擔,你不知道你媽媽提起你來多驕傲呢。”


    倪小仙說:“就是邏輯不通啊,我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麽要拒絕這提議,你要是有兒子,那你不去姑娘家,我還能理解,這就我一個子女,還不跟我一起生活,我這感覺很不好,她剛失去丈夫,那我也失去爸爸了,我們應該在一起治愈彼此吧。這我要怎麽跟我丈夫解釋呢。”


    張雪知道原因也不能說啊。倪小仙是倪偉成的親生女兒不假,卻不是她張潔的親生女兒呢。


    當年倪偉成出軌了自己辦公室的一個小姑娘,那姑娘懷孕了,倪偉成才害怕影響自己的錦繡前程。何況他跟張潔的婚姻並沒有什麽情感上的問題,隻是張潔不孕,他們結婚多年也一直沒能生下一個孩子。這婚姻就有點兒懈怠和無趣了。


    那姑娘也是一根筋,辭職把孩子生下來了,孩子就是倪小仙,好在那姑娘的媽媽腦子清楚,提前跟認識的醫生溝通了,聯手欺騙這姑娘說孩子一生下來就沒了,也讓女兒看了一個死胎,絕了女兒的念想,其實是暗中把健健康康的小嬰兒抱給了回歸家庭的倪偉成,讓倪偉成和不孕的原配張潔帶著孩子申請去國外工作生活。張潔也感激了老太太的成全,火速接受了回歸家庭的丈夫和突如其來的女兒。


    萬幸的是倪偉成之後真的是潔身自好,再也沒有外麵的鶯鶯燕燕,兩個人也把女兒培養得非常好,倪小仙的腦子在線,顏值過硬,一直都是同齡人的佼佼者,不管是情商智商都完全沒有讓夫妻倆擔心的地方。


    張潔有時候想,這是不是老天爺給的另一個劇本,就是看他們倆夫妻恩愛,可是她不能生育,她的痛苦太大了,以至於老天爺不忍心,就安排了倪偉成的外麵的這個出軌事件帶來的生育女兒,讓這個女兒回到了他們兩夫妻的生活裏,隻是這個代價可能是常人承受不了的,偏偏張潔很感恩,帶著重生的喜悅和心情感受著女兒的成長過程。


    現階段,她迷茫了。


    她不是不想跟倪小仙走,而是害怕下一個雷的爆開,萬一呢,小仙要是忽然間發現真相,知道自己是個私生子,和她張潔沒有一絲一毫的血緣關係,自己的引以為傲的身世其實是個騙局,那母女情還會存在嗎?還不如目前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要期望著太多,是不是反而是對上蒼給的恩賜情緣的最佳安排啊。


    這理由哪裏能解釋給女兒聽啊。所以咬死了要在猝死的丈夫生活工作的地方慢慢療愈這個理由,信不信也隻能這樣了。


    沒辦法,倪小仙和丈夫子女辦完父親後事,和母親撕扯了一陣子,待了一周就回了澳洲。在勸說母親去澳洲的問題上,她盡了心力,卻也要接受和尊重母親的意願。


    兩年後莊家棟聽到的就是孤身一人生活在美國的張潔的現狀,他也提出了這個問題,“既然她有個女兒,女兒還培養得如此優秀,為什麽不能跟著女兒去澳洲生活呢?就算是找個老伴兒,那也是跟女兒近一些,雙方更好照應彼此不是嗎?”


    介紹人說:“這個我們都叫張教授,她在中醫診所收入挺可觀的,這邊有個house,在她親姐姐家旁邊。國內還有一套房子在江州,她說自己要麽就在這裏生活,要麽就回國安度晚年,澳洲,她是不會去長住的。最多是去探望一下女兒,看看,一兩個星期足矣。一個人一個想法吧。”


    莊家棟的心動了一下。江州。那是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地方,多少年都放不下,那個城市有他青年時代最美好的回憶,有他的奮鬥史和想念的人。他熱淚盈眶。往事不可追。


    “老莊,怎麽了?這多愁善感的,是有共情嗎?那這可太好了,我就覺得你們合適,誰也沒有必須依靠對方的地方,咱都一把年紀的人了,別搞什麽雪中送炭,錦上添花才是正理。”介紹人是經常相約了一起鍛煉的華人街區的老朋友。


    莊家棟擦了下眼眶,說:“嗨,你想多了,我就覺得異國他鄉,大家都不容易。誰都有自己不想提及的過往吧。都是千年的狐狸,別跟我搞什麽聊齋愛情,能有共同話題聊到一起就不錯了。”


    “那安排見見吧,不成也多個朋友,別有心理負擔。你女兒每次見我,都催我給你介紹對象,這都多少年了,你這也沒有真正安定下來,你家夢迪真是個好孩子,是我們這些孩子的天花板了。”


    莊家棟笑了,發自內心地為女兒感到自豪,是啊,他這麽多年的付出,換來莊夢迪的生活一切一切都如意完滿,太值得了,這就是為人父母的心態吧,千萬別像之前他自己在江州的生活,理想的外殼下,罩住的是謊言和欺騙,盛名之下 其實難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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