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穎珊的房子裝修進展一切順利,莊惠茹對這個妹妹還是極為包容的,當年因為她的出世讓父母的婚姻解體,起初莊惠茹也充滿了怨恨,她不明白為什麽母親會如此糊塗,這麽戀愛腦的嗎?


    既然已經被騙了,那就不要這孩子不就行了,那爸爸是不是還能原諒她呢?


    如果真的能重修舊好,父母之間不生嫌隙,那她是不是也不會如此辛苦,想要拚命證明自己的優秀,每天累得跟孫子一樣。最重要的是也不用和相伴著長大的親愛的大姐莊夢迪分開了,從姐姐和爸爸一走了之,莊惠茹就感覺自己身體裏有個巨大的破洞,怎麽都補不上的破碎感和無力感。


    生活失控了,莊惠茹內心慌得一批,驚慌失措,但是拚命讓自己看起來四平八穩,堅如磐石。她也不知道這就是應激反應的一種表現,畢竟那會兒的她也太小了。


    看到繈褓裏的小小的莊穎珊,她的感覺很複雜。


    外公經常在夜裏自己獨自小酌,安安靜靜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有一天,莊惠茹半夜起夜,感覺外麵有燈光,微暗的燈光,莊惠茹猜外公又在喝酒了,她忍不住想勸外公回去睡覺,悄悄地走到樓下餐廳,那會兒高明心的債務問題已經解決了,家裏生活也上了正軌,外公看上去也平靜多了,白天笑容也多起來,莊惠茹也在慢慢消化家庭變故帶來的傷害和痛苦。


    餐廳裏果不其然外公一個人的背影看著很孤獨,莊惠茹正想上前,就聽到了外公的啜泣聲,她停下了腳步。


    “對不起,對不起,家棟,夢迪,都怪我沒把女兒教好,嗚嗚嗚,我好想你們啊,我的小夢迪,唉,這都是命啊。”很小很小的聲音,外公在哭啊。莊惠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踮著腳尖慢慢轉身回了自己房間,無聲的眼淚也流了滿臉。


    那一夜,莊惠茹再也沒合眼。


    第二天一早,外公又準時開心地大呼小叫讓她起床吃早餐送她去上學,莊惠茹知道大人的難熬的時刻也是那麽多,那麽無助。她好像瞬間就長大了。


    說不上為了母親的不成熟行為買單,因為高明心也一直在盡力為自己的錯誤行為買單。成年人的世界裏,隻要堅持拚搏,就是平民英雄。高明心對莊惠茹一直憐惜有加,教她各種知識,在培養她成才的路上沒少花錢,她這也算是標準的富養了。


    可是莊惠茹承認,在心裏的某個地方,她是對母親充滿了怨恨的。女人一旦成為了母親,不應該有行差踏錯的時候了啊,這代價委實太大了,大到也許要賠上一個人的所有,包括性命,遑論幸福呢。


    莊穎珊牙牙學語,步履蹣跚學步,莊惠茹看到,心裏都是又討厭又憐惜的複雜的情感,這個妹妹是同母異父的妹妹,算是親妹妹嗎?


    是那個壞蛋的孩子,騙子的孩子。莊穎珊的存在提醒著這個家裏的每一個人,高明心犯過的不可饒恕的錯誤。


    高明心看在眼裏,心知肚明,那會兒二女兒對小女兒基本上都不怎麽有笑意的,一看見莊穎珊跌跌撞撞奔向自己,她本能地躲避並皺起眉頭。


    有一天幼小的莊穎珊撕了姐姐的一本作業,莊惠茹氣急敗壞,抓住妹妹的肩膀搖晃著:“討厭死了!你討厭死了!沒有你就好了!再動我的作業我特麽弄死你——”


    那一刻高明心剛剛踏進家門,人都僵了,她沒聽錯吧?女兒說的是什麽鬼話?這學上的是什麽鬼?老覺得對不起她,這下子高明心忽然心裏卸下來了千斤重擔。


    “冤有頭債有主。你敢再給我說一遍?你要弄死誰?”高明心不怒而威。莊惠茹呆若木雞。


    “小孩子說的氣話,你跟她置什麽氣!”外公出來拉偏架。高明心不做聲,眼睛死盯著莊惠茹。


    “我知道我做錯了事,你們老的小的都責怪我,我錯了,我為自己的錯誤買單,我認!妹妹她一個小孩子,撕了作業我幫你給老師說,你下次放好!你要弄死誰!一身的戾氣,什麽毛病啊。”高明心抱起來不諳世事的小女兒,安撫著。


    莊惠茹忽然就炸了,崩潰的情緒一瀉千裏:“她不是我妹妹!我沒有妹妹!我明明有一個姐姐,是你逼得她遠走他鄉!我要我的姐姐,我要我的爸爸,我不要這個狗屁妹妹!嗚嗚嗚嗚……”她哭得撕心裂肺,站都站不住,索性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哭了個痛快。


    高明心也哭了,沒敢再說什麽,抱起小女兒躲進了房間。


    外公歎了口氣,把她扶到了客廳沙發那裏。“你這孩子,你媽媽白頭發都出來了,她也不容易啊。你不好這樣的。你這孩子啊。”


    莊惠茹抽泣著說:“我真的太想姐姐和爸爸了,我受不了了。外公,求求你了,你想想辦法讓姐姐和爸爸回來吧!我心裏痛死了……”外公也默默流淚。


    忽然,那個掀起軒然大波而不自知的罪魁禍首不知道什麽時間從房間裏溜了出來,拿著紙巾給莊惠茹擦眼淚:“姐姐不哭,打妹妹,妹妹壞,以後不撕姐姐的作業了。打我打我!”


    莊惠茹氣得哭笑不得,這萌噠噠的小肉團子,說著這麽可愛的賠罪的話,認真地睜大了眼睛在彌補自己的過錯,你也拿她沒一點辦法,她也是無辜被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啊!


    “你給我滾回媽媽那裏去!討厭死了討厭死了,別叫我姐姐!”莊惠茹虛張聲勢色厲內荏,莊穎珊長得太美了,太像媽媽了,雖然女大十八變一變還沒變呢,那也是個天生的小美人胚子,很難讓人對她凶得起來。


    莊穎珊看姐姐不理她,隻好低著頭灰溜溜地準備回到媽媽那邊,一個不小心被莊惠茹的腳絆了一下,眼看著要摔到亮晶晶的大理石地板上了,誰也沒看清楚,莊惠茹是怎麽撲過去墊在她身下的。


    莊穎珊毫發無傷,莊惠茹的腿瘸了三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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