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紗帳外那女妖狂狂大笑,橫橫無所忌,在之洛寒聽來格外刺耳,直直惹得心頭恨意大起。


    噫?


    對了!


    就在方才,也是我恨從心生,怒而一劍之下,這陣法才出現了短暫的停滯,既然當下想不通所以然,何不再來一劍試也一試?


    一想到此處,洛寒再也顧之不得那周身上下的百般疼痛,橫起劍舞,憤往直襲。


    唰!


    一式逆流而上斜掃而出!


    哢嚓一聲,劍落紅紗,直直彈起半尺來高,卻是經這一下也不知怎地,那琴聲竟是再次乍然停歇,洛寒空然失重,也自落地。


    再經落地之後,洛寒不敢大意,急急喚出白骨爪來死死的摁住了雙腳去,以免再被驚起,且在同時橫臂連舞,急出三劍奔湧而出。


    唰!


    唰!


    唰!


    三劍同術,盡盡是為那一式逆流而上。


    奔滔湧湧。大逆則為狂,這一式究其本意正是橫去直來,義無反顧。


    洛寒雖是對那九劍之道堪悟不深,卻把那前三劍習學的甚為精到,這一番連施而出,卻也頗有幾份犀猛之威。


    那三劍接連而出,刹刹之瞬不分先後,急急直去,正落壁上。


    砰砰砰!


    三聲悶響連耳迸出,如是木槌擊鼓一般,憨憨為應,別此之外,再無聲息。


    洛寒連出三劍正待再擊,卻是見之紅紗內外一片死寂,靜靜無所出,便也停了住。卻在方才被那琴聲所亂,團團圍轉了幾十個來回,至得此時仍是滿腦昏脹,兩眼迷離。


    乍然間,一聲輕笑,翩然入耳。


    這笑聲悠悠轉轉,如歌似泉,直令人百愁盡去,忘苦而思甜。這聲音甜甜而不膩,悅悅而不嬌,就如牧笛甘泉一般徑徑然纏繞與心間。


    這此下洛寒正正處於鬆竹林中,紅紗帳內,那四外之聲盡盡無所聞,周身四外隻有那紅蛇妖女而已,可顯然這此番出聲之人並非那女妖,卻是難道發自那紅衣虛影嗎?


    “天地悠悠情作弦,一曲離歌醉華年,盼君早渡化陽關,同遊太虛不問仙。”那聲音又自悠悠的吟出了四句話來,洛寒聽之卻是不由一愣。


    就在劍樓試問之初,那一尊青石雕像也是仰望蒼穹,緩緩的吟出了四句詩來。卻在當時,洛寒正抱有一顆探學之心,所以那詩中所言自是句句銘記在心。那青衣人所言的四句詩為:“一曲離歌醉華年,兩境相隔仙與凡,誓攜此劍問九天,無風無月滿塵煙。”卻是那當頭一句倒正與此間相合,而且無論怎生聽來,這琴聲都與當時極為相似,恰恰如是同人所奏,難道……難道這一切都僅僅是巧合不成?


    錚,錚錚錚……


    洛寒正自胡猜,那琴聲又自緩緩而來,洛寒乍聽琴來,立時就緊張了起來,趕忙暗凝成罡,緊著在那白骨爪上又加了幾分力道去,使之牢牢的抓住自己,以免再被彈起。


    卻是誰料,這一番琴聲卻是極為的輕柔,恰似青山依依,潺流有溪,直令人忘卻百年哀愁。


    洛寒靜耳傾聽,卻是越發覺得與之當時那劍樓琴音宛若同出,定為同指所奏。若是照此想來,那青山劍神與之這紅衣女子還有得一番淵源不成?


    錚錚,錚錚錚錚……


    琴聲漫漫,若似溪流緩緩,在之心間輕蕩而過,一路歡歌。桃花兩岸,春水東下,落花映紫霞。


    洛寒聽之片刻,那心中滿滿的亂意竟被抹了大半去,隨而緩緩抬頭,卻見那迎麵的紅紗之上閃出一片光幕來,那光幕逐而放大,竟如有窗大開,一片清明,顯出一幅令人極為傾慕的畫卷來。


    長瀑如龍直從天降,怒怒炸白落潭如花。潭邊石上,一女微側,盡著紅袍,在其膝上靜放一琴,數指連動,其美如畫。


    石側不遠,有一青衣劍客,手持長劍,隨琴而舞,伴樂而歌,那劍行路空空,極為靈動,時而南北,忽而西東,那悠悠轉轉間不僅淩厲非常,而且頗為致雅,極為飄逸。


    那紅衣女側身而坐,看不得麵貌,隻見得她呆呆的望著那青衣客,且是半刻不曾離,那青衣客每每回劍顧盼,也是兩眼生情,如泉有訴。這兩人凝凝相望萬般不倦,那琴聲,那劍舞也似同指所生一般,極為相合,就在這青山碧水之間飄飄而暢行,蕩蕩如雲煙。


    那青衣客頻頻舞劍,時而轉身浮現,洛寒看的極為清楚,正正就是那個青山劍神,而那紅衣女自也不必多問,就是那紅紗帳外的虛幻之影。


    卻是沒想到,這兩人間不但大有淵源,而且還曾如此相戀,卻是不知,我這兩番所見,也否是緣?


    稍一轉念,洛寒卻是心有所思,不知怎地突而一下又想起了那隻白狐狸來,就在那百花穀的竹林中,我數數練劍之時,她卻是也曾如此相望?我那每每回首是否也曾如此多情?


    洛寒立在當場,呆呆而望,空空而想。就在這一瞬間,洛寒似曾忘卻了此下正處與危危之間,被困在死地之內,竟然大為癡迷,不做他想了。


    哢嚓!


    陡然間,一聲驚響震震而來,卻是那畫幕驚然而大變。


    自那遙遙天際之外,乍有一光,突而大亮,燦燦如日,恍照天地,萬物皆茫茫。


    那紅衣女子與青衣客立時停琴罷劍,齊齊轉頭望去。


    瞬而,那紅衣女子站起身來,長袖一拋,自那琴上生生摘掉一弦遞與那青衣客手中,又自凝凝長望一眼,飛天而起。


    那一道遠來之光,瞬行萬裏,轉眼之間便自落與半空之近前,卻是一個全身上下盡著金甲的少年,他背生雙翼,額上有眼,胯下卻是一匹獨角飛馬,單手持叉,馬側掛盾,那全身上下金光閃耀,極是大具凶猛之威。


    可他一見那紅衣女,卻是慌忙下馬,兩手作抱,竟是顯出一副極力討好的神色,那紅衣女兩袖一拋並不理會,徑直迎風而去,那金甲少年,滿是狐疑的朝之下方遠望了一眼,突而額上一亮,卻是中間那眼豁然開啟,隨而便有一道金色大雷從天而降。


    金雷狂奔,直落而下,滔滔長瀑立時枯幹,遠遠山川,近近林海,盡盡變作了一片焦黑之土,方才那一片錦繡山河,就在這輕輕一擊之下,直接廢成百裏虛無。


    那金甲少年又望了一眼,見是餘下毫無生機,這才放下心來,急馳飛馬,化作金光一片,奔著那紅衣女遠遁的方向急急追去。


    又過一刻,焦土翻啟,一抹紅光乍破,卻是那青衣客手持一劍大躍而出,那劍無柄無鋒,細細長長,卻正是那一根陡然變大的琴弦。


    那青衣客斜首遠望,遙問穹蒼。兩眼之中,有恨無淚,滿是怒火。過之良久,突而長劍直指,勁點蒼天,大聲朗朗,信誓旦旦的好似說了些什麽,隨而轉身而去,漸離漸遠。


    夕陽西下,百裏荒蕪,唯有一點淡青之色,漸去漸遠,直至不得見。


    靜靜之中有一股蒼涼之意,濃然而起!


    唰!


    恰在此時,那光幕一暗,如斯閉窗關幕一般,又已是豔豔紅紗。


    四下皆靜,盡無雜聲,洛寒凝凝然立在當場。卻在刹刹間好似明曉了這一番原委——至少,他可猜得,那青衣客方才指劍向天時所說的是什麽了。


    “誓攜此劍問九天,無風無月滿塵煙!”


    誰曾料得,這兩人之間,不但纏纏相戀,卻還有得如此一段淒離之別。


    這段琴曲正是為離別而作,是以正當《離歌》之名。


    見得至此,洛寒暗想:此後那青衣客苦習劍術,最終以劍悟道,生得九劍,並以此曲為名。


    眼見那金甲少年天生異狀,竟然有得如此本事,卻對那紅衣女恭謹如廝。想必那紅衣女就算不是仙人也定定是大有修成之人。這一番仙凡疏離之別,也正正激起了那青衣客同化之心,這才留給後人“天下同劍”的訓戒之言。


    哎,赫赫千古,迷離往事。這一番來竟是原本如廝!卻是誰知得那青衣客與紅衣女且在今日可曾如願?


    四野孤寂,靜無雜聲,洛寒空然而歎,卻是陡然聽得嘩啦一聲響。


    洛寒轉頭一看,卻是那圍在四麵的紅紗高牆同時消散了去。放眼四周,仍是一片森森鬆竹,就連那遙遙立在半空之上的虛幻之門也已消退,隻有眼前的那一片亂亂狼藉以及周身上下的大痛之感,仍自證明著方才那一番驚危之事並非虛幻。


    啪嚓……


    一聲輕響乍然入耳,卻是一塊寸許見方的小木牌落在了地上。那木牌落地之後便裂成兩截,隨而就化成了一股紅煙消散不見。


    三尺外,正自呆呆的站著那個紅蛇女妖,她瞪著兩眼直直的望著洛寒,極為驚異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許久,這才極為不信的大異道:“就……就憑你區區仙氣道三層的修為,竟然……竟然能從紅紗圍中全身而出?甚而甚而還毀了……這……這怎麽可能?”


    “哼!可能?”洛寒兩目凝凝,直直的盯著她恨恨道:“你此時倒是該想想,你有沒有可能活過今天去吧!”言此一畢,不做他話,洛寒挺劍如風,滿滿蕩起一道紅芒來,徑直奔那女妖飛衝而去。


    “啊?!”那女妖早在方才洛寒與之群妖大鬥之時,就已暗暗觀瞧,盡已知得洛寒劍術了得,此下一見狂芒飛至,自是不敢大意了去,心神一穩,慌忙揮劍來擋。


    當!


    這兩相正正撞在了一處去,那女妖雖是劍術不及,可她畢竟是妖氣道四層的修為,那一身的靈力自是小可,這一下豎劍力擋,正把那紅芒撥當了開去。緊接著扭腕急抖也是一劍芒回敬了過去。


    洛寒近身側步,反手一甩,把那劍芒避擋了開去。


    哢嚓!


    劍芒飛竄,斜落一旁,恰恰掃在一片青竹之上,緊隨一片哢哢脆響,青竹立倒,掃落了好大一片去,那齊齊斷枝直如七月麥苗也似。


    “妖孽,看劍!”洛寒一劍擋過,隨而挺身躍起,長劍滿蕩,直往前來。


    那女妖急忙揮劍對舞,哪料洛寒這一式本是虛招,見她劍老,虛晃一側,翻手一記蕭蕭夜雨,七劍連出,死死的逼住了她的劍招退路。


    “啊?”


    那女妖見之不妙,驚叫一聲,棄劍縮身,又自化成蛇形。大尾盤繞,是想以尾作盾,與之洛寒近刃搏殺,卻又方才被那一弩所傷,心有餘悸,不敢全力施為,隻好半攻半守,緊緊的用之鱗甲把頭顱上下死死的包裹了住。


    當!當當當當!


    劍甲相擊,鱗刃相撞,洛寒身到近前又是急劍連出。


    短短頃刻之間,洛寒連連舞出百來劍來。那紅芒蕩蕩與之那女妖周身上下的鱗甲連連相撞,不時的發出陣陣金鐵擊鳴之聲,就在這一片鬆竹之間遠遠的蕩漾了開去。


    我且管你傷之不傷,且讓我先行大砍一頓,去一去我這心頭惡氣!


    你想藏那就盡管藏去,且看之你又能藏得幾時!


    洛寒身形動動,,且在同時空指點點,盡盡連出數十道骨箭,隻見那紛紛骨箭亂亂如雨,齊齊盡下,把那女妖盡罩其中。那紅蛇女妖有心想攻,卻是怕骨箭之中再藏有那般劇毒之弩,隻好用鱗甲把要害之處全全圍了住,絲毫不敢露出頭來。


    可她倒是哪曾知曉,那弩箭洛寒也是偶偶得之,至得此下,已然沒得,像她此刻這般盤盤縮縮,洛寒也是拿她毫無辦法。


    洛寒幾個躍步跨到近前,亂亂之下劍箭齊發,厲厲數百下,盡盡朝著同一處狠狠刺殺,隻在心中暗暗想著,你不就是靠著鱗厚甲硬麽?我這下就朝著同一個地方狂狂狠刺,看你到底能挺得幾時去!


    當!當!


    當當當當!


    劍箭如雨,狠刺連連,那紅蛇妖甲雖是極為堅硬,卻也受不得這般連襲。那女妖頸藏頭,連連用之妖氣增補其甲,卻也難以抵得如似這般狂狂猛襲,且在那心中愈加惱怒了起來!我堂堂妖氣道四層的修為,卻被你一個三層的小子狂狂砍殺的不敢露頭,卻是何等的羞辱!


    小子!真若如此,那我就與你拚得一死吧!


    那女妖心下發狠,長舌一吐,從之內腹之中吐出一顆蛋黃大小的妖丸來,猛然抬頭,正把一枚骨箭掃落一邊,隨而兩眼圓瞪,咬牙切齒的道:“小子,拿命來!”


    “哼!說的好!妖孽受死!”洛寒一見那妖女露出頭來也不多言,縱身躍起,橫起一式大浪滔天狂掃而來!


    啪!


    洛寒身在半空,蕩劍橫來,正正揮之一半卻是陡然間生生的停了住,整個身子就那麽空蕩蕩的懸在了半空之中,且在同時,突然覺得後頸一緊,好似被誰給生生的抓了住。


    洛寒心中一驚,急急揮臂,反手一擊。


    當!


    隻聽一聲脆響,那整個手臂都被震的隱隱發麻,如似正正砍到了鐵山銅柱上一般。洛寒心中大駭,慌然側頭一看,卻是登時大吃一驚。


    不知何時,在他的身後站著一個人,這人的身形極為高大,兩腳立地,卻是比他躍躍跳起還要遠遠的高出了一個頭去。


    他的腦袋極為碩大,卻隻剩半邊,另一半卻是用之銅鐵鑄就,滿滿的生著一片深綠色的銅鏽。就連那一半仍是肉色的臉頰之上也是青紫發黑,全無半點血色,一隻深陷大眼毫無半點人氣,呆若木球,隱隱的散發出一股綠瑩瑩的光芒來。在腦門上,還深深地插著半截三菱鐵箭,另一頭斜斜的從太陽穴處長伸在外。


    他全身上下都穿著一套極為陳舊的重鐵鎧甲,鐵鏽漆黑,銅片陰綠。腰間挎著一柄掌寬大刀。周身上下不時的散發出陣陣惡臭,迎麵撲鼻。卻在此時,他一臂遠探,正抓著自己的後脖頸,兩眼呆呆的毫無表情。


    這,這他娘的是誰?


    這麽一個大塊頭竟然直直的走到了我身後,進而對我發起攻擊,我卻半點都沒有發覺了,這本就是極為怪異,大大驚駭之事!更是別說,我剛剛施作了鬆竹圖,除非我自行破解,外人無法得入,可是,可是這家夥卻又是怎麽進來的?


    “唔,三百年的……倒也不錯。”突然之間,在洛寒的耳邊又響起一個陰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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