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隨那小夥計一路南走,未到街口,就見遠遠的圍著一群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近前一看,在那街尾兩旁高高的豎著一道鐵質拱形門,上書兩個大字“南爐”。


    鐵門之後,是一處極為寬敞的大院兒,靠北朝南是一溜兒的高瓦大房,雖是冬日未盡,可那門窗盡開,從那門中遙遙的透出一片熊熊火光,離著老遠就能聽到一片呼呼啦啦的風箱聲夾雜著一連串叮叮當當的錘打鐵氈響。


    這雖然僅僅就是個鐵匠鋪而已,卻是極具排場,遠比韓箱子他們家要氣派壯闊出許多倍去。


    院內門前,盡用檁木搭建了一座丈高大台,那台上彩棚高起,紅綢飄揚,如是不知,還道是誰家在辦喜事一般。高台兩側分分疊羅了近百口大壇子,每一壇酒都足足有三斤多重,那台上正中,高高放著三張太師椅,盡由羊絨厚厚鋪就,卻是空無一人。


    台下左右,各有一椅,左邊端坐的是個極為枯幹的瘦老頭。長的形若骷髏一般,顴骨高高,眼窩深陷,胡子不多,卻是根根直立,顯得極為倔強。


    右邊那人,洛寒倒是一眼見得,正是方才書市上,先他之前要買那本殘書的高壯大漢,滿臉肥肉,一身臃臃,雖是穿著長袖寬袍,仍是顯出一副熊熊之態,甚比兩人寬窄。


    見得馬來,人群分開,無不高挑拇指,大讚一聲:“好馬!”


    “真不愧是馬三爺的鍾愛之物,果然不是凡品!”


    “赫!我看這馬得值一百兩銀子吧!”


    “一百兩?你做夢呢?聽說這馬是三爺機緣巧合,偶遇良種,在整個鏡州地界兒都獨是一無二,大蒼罕有的,再給你幾十個一百兩你也買不來啊。”


    “哎呦,這可有好戲看了。”


    ……


    聽得眾人議議,馬三爺的臉上顯出一片得意之色。坐在他對麵的瘦老頭凝眼望望,雖未出聲,看那神色卻也極為滿意。


    那小夥計跟洛寒道了個諾,便自牽馬入院,在一旁的樁子上拴好,從懷中掏出一把梳子來,輕輕的給那大馬梳理鬃毛,那馬微閉雙眼,輕輕晃頭,倒是愜意的很。


    “讓開讓開,都他娘的躲一邊兒去!”斥聲喝喝,大罵突起。眾人急急分開,洛寒扭頭一望,卻是七八個黑衣壯奴連連驅趕人群,生生的掃出一條通道來。


    在其身後,有三個身穿錦綢的公子哥,緩邁方步,滿臉帶笑的走上前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雖已開春兒,可這天兒卻還冷的很,但那三人中,卻有一人手持折扇,連連輕搖,尤自嫌熱不已。外有一人,身形壯闊,臉色略黑,緊緊的抱著肩膀,抿著嘴角,卻是滿滿一副驕橫之態。那第三人,洛寒倒是見得,正是當街馳馬,險些撞了小孩的紈絝子弟。


    可此時,這家夥的臉上卻是全全沒了半點跋扈之色,反而一臉媚笑。那行走之間,始終落後了半步去,連連賠笑道:“楊公子,徐公子,小城僻落,無甚可玩之處,索性刁民好酒,尚可一看,權當笑耳。”


    “唉。”那連搖折扇的公子哥兒立時停住了腳,扭頭說道:“柳公子此言差矣,你我皆為朝廷命官之子,自當以民為重,哪有笑耳一說?且應是與民同樂才對嘛。”


    “啊,對,對與民同樂,與民同樂。”那日間極為跋扈的公子哥兒連連稱是,伸手相邀道:”兩位公子,請。”


    三人落落,徑往院中行來,在其身後,緊緊的跟隨著十幾個滿身帶甲的護衛,那領頭之人尤自高大,大有九尺上下,臂寬背闊,滿臉刀疤,背後背著個小鍋般的大鐵錘,層層鐵鏈緊身環繞,那兩眼凝凝所望之處,如雷劈木,盡無不避者。


    見得三人進院,原本端端在坐的馬三和那個瘦老頭兒趕緊站起身來,忙衝幾人施禮道。


    “小民馬三。”


    “小民魯根見過幾位公子。”


    “啊,兩位老丈不必多禮。”那個搖著折扇的楊公子微微笑道:“想我大蒼民豐,人多好酒,然能飲者寡,聽柳公子言,兩位皆擅此技,罕無所見,這才冒而觀之,且請兩位無需多禮,盡盡隨心就是。但有稍勝者,本公子奉銀五百兩,以做佳賀。”


    “多謝公子。”兩人又施一禮,便自退後。


    “楊公子,請。”滿臉媚笑的紈絝子弟柳公子連連揚手,請他登上台去,轉頭一看那臉色略黑的徐公子,卻是呆呆的站了住,直直盯著那遠處的烏金大馬,卻是怎地都移不開眼去。便自一笑,緊走兩步,貼耳輕道:“徐公子若是喜歡,但請稍待片刻,無論誰是贏家,這馬都歸你了。”


    “嗯?”那黑臉公子扭回臉來,瞪了他一眼,卻未說話,直往台上走去。


    這家夥空自討了個沒趣,也自訕訕的走上台來,衝著兩人打了個招呼,遙遙伸手一擺。便有一個身材魁梧的黑衣壯奴登上台來,清了清嗓子大聲喝道:“現有本城民眾馬三,魯瘸子對酒當賭,以香為限,多飲者勝,先行各自亮明賭注,以正當堂。”


    那馬三先自站起身來,衝著台上一禮,轉而朝著門外百姓一拱手道:“諸位鄉親,你們也都認得我馬三,販馬多年,童叟無欺。這一匹寶馬名為烏金踏雪駒,實為域外良種,大蒼罕有,在我鏡州地麵,僅此一匹,絕無其右。至於這馬到底貴若幾何,值金幾多,行家自見得,我也不消多說!”那馬三說完,又饒拳一周,大刺而坐。


    門外議議,皆是大讚,隨而便自一同盯上了魯瘸子,倒要看看他能拿出個什麽東西來,能與這踏雪駒相比配。


    魯瘸子坐在椅子上沒動,卻是一伸手把左小腿卸了下來。


    眾人不由一驚,平日裏雖見他瘸瘸拐拐的,隻當他腿腳有毛病,卻不想腿已不在,整個膝蓋之下盡是空空。


    他拿著一隻鐵做的假腿,從中抽出柄一尺多長的鐵劍來,那鐵劍遍體烏黑,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鐵疙瘩,一眼看去就似根放置了多年的燒火棍一般。


    眾人楞楞,接著便有人大笑道:“魯瘸子,你這怎麽還沒喝就多了呢?你就想拿這個破玩意換人家三爺的寶馬啊。”


    “魯瘸子,你這不是成心找樂子嘛。”


    “魯師傅在跟大家耍笑吧,快把真東西拿出來吧。”


    ……


    洛寒本沒在意,就是來看熱鬧的,可見那老老頭兒拿出劍來,卻是猛的心生一驚,這不和自己乾坤袋中的墨龍劍鞘,形若一般嗎?難道這柄劍確確也是個寶物不成?


    隨著眾人笑笑,那馬三的臉色極為難看,已變得通紅一片,若非那台上還坐著幾個公子爺,怕是早就發火,大罵了開去。


    “魯瘸子,你……”那個紈絝子弟柳公子,一見大怒,騰地站起身來,卻被身旁的折扇楊公子輕輕一拍,又咽了回去。


    那魯瘸子如若無人一般,兩指撫劍,似是自語,又似向著眾人解說道:“這劍本是無名,是由我魯家世代相傳至今的,本來我是寧死也不肯拿將出來的,可我卻偏偏欠了一人天大的人情,那人知此底故,死不肯授,而我卻隻好以劍做賭,換馬相贈了。鐵柱……”


    “哎,師傅。”應著話,從旁側的瓦房旁走上前來一個狀若黑塔般的漢子來,背起魯瘸子直往門外走去。


    眾人不知其理,以為他要就此而走,連連給他讓出一條通道來。


    立時滿場無聲,台上台下眾眾人等全都緊緊的盯著這兩人,不知他要到哪裏去。


    正正經過那道寬有五尺的鐵門時,魯瘸子輕手一揚,從門間劃過。隨而轉身而回。


    眾人楞楞,正正不明其事,卻聽嘎支一響,那大鐵門卻嘎巴一聲就斷裂了開來,因是拱形連連,另側仍牽,那門隻是微微晃晃,卻是未倒。


    眾人當場大愕,紛紛圍湧觀瞧,洛寒離著那斷門不遠,抬眼一望,卻是看的十分真切,那大門五尺多長,半尺多寬,全由凝鐵所鑄,盡無虛假。那橫口之上齊齊光閃,一揮而就,毫無毛刺斷茬,如是利刃削泥,金刀分紙一般。這果真是世無匹敵的強鋒寶刃!


    此時滿場寂寂,更是無聲。


    那魯瘸子又坐到了椅上,安好了假腿,空把一隻醜陋不堪的烏鐵劍擎在手上,遙遙向著馬三問道:“馬老弟,我這劍可曾賭得?”


    “再試一劍!”


    那台上乍然一喝,陡然一道白光飛射而出。


    嗡!


    隻聽一聲嗡鳴過後,眾人才看得清,在魯瘸子腳邊的地麵上,正正插著一柄劍,那劍滿體生光,直耀雙目,隨著微微輕顫,不時抖出陣陣龍吟之聲。


    呼……


    一風乍起,寒意瀟瀟,旋起幾片藏冬之葉,徑從劍過,卻被齊齊一分為二,從此離離。


    魯瘸子凝視那劍看了看,抬起頭來望了一眼,正正站在台邊的黑臉公子道:“公子,你這柄龍吟劍,需用藏地百裏之寒鐵,凝霜千日之冰水,飽經十年苦工才得鑄成,老夫畢生鑄劍,生生不忍毀之。”


    “好,你若不忍,那我便借劍一試。”那黑臉公子言說一畢,身形微晃。


    當!


    未見他如何出手,隻是短短一眨眼間,他便落在當場,手中正正抓著那柄烏鐵劍,兩眼呆呆的望著地麵。


    那地麵上的龍吟劍仍就挺立,隻是不再搖晃。


    又一陣風,徐徐而來。


    那劍微微一晃,斷成三截,啪啪兩下落在了地上,那一聲清脆之音,通透入耳,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的真真切切。


    “大膽!”那柳公子大聲喝道:“魯瘸子,你好大的膽子,竟毀壞了徐公子家傳寶劍。”


    你要不說,誰知是家傳?


    那黑臉公子臉色更暗,很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把那家夥嚇得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去。


    “你這劍……很快。”那黑臉公子,又看一了遍手中的烏金劍,兩手相持,上前一步又還給了魯瘸子。隨而大聲道:“這飲酒對賭,我也參加。”


    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疊銀票來,朝著四外揚了揚道:“這是大蒼龍票,紋銀十萬兩,權當賭資,連同這馬,這劍,三人同比,勝者得!”


    “嗬嗬,徐公子說笑了。那還比什麽?”紈絝子弟柳公子緊往台前走了兩步,連衝馬三和魯瘸子道:“既然徐公子喜歡,還不快快交獻出來?”


    “柳下揮!你再敢多說一句廢話,當心我現在就讓你身首異處!”黑臉公子怒聲大喝,單腳一踢,那地上半截斷劍橫飛而出,緊緊擦著那小子的脖頸飛掠而過,啪嚓的一聲插進身後的立柱上,入木七分!


    那柳下揮立時嚇的臉色發白,連連退後。


    啪!


    折扇一合,那一直沒發聲的楊公子也站起身來,緩緩走到台前道:“既然勝治兄有此雅興,那我也湊上一注。”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副畫軸來,徐徐一展道:“這是我在來時路上,偶然得獲的王濤真跡《鬆竹圖》。且在當下也不低於十萬兩,隻是,我不善飲酒,且由家將代之,敢問可否?”


    那黑臉公子望了他一眼,悶悶沒做聲,馬三和魯瘸子自是不敢反駁。


    “好。”楊公子看了看三人,一展折扇道:“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就這麽定了,楊來,你替我賭這一局,這下放開了喝吧,本少爺不罰你。”


    “是!”那個背著大鐵球的高壯護衛,瞪著大眼望了望高台兩側的酒壇子,使勁的咽了下口水朗聲答道。


    就在同時,那滿場眾人也目目驚驚,沒想到這一場本當看熱鬧似的小賭,卻是乍然間變成了幾十萬兩的大博,更有些賭徒,已然開莊下注了。


    那楊公子想來也是大通此道,吩咐一個護衛道:“去,買五千兩徐公子勝。”隨而折扇連連,微微含笑道:“勝治兄,我這便等著為你賀喜了。”轉過頭來,見那柳下揮,一臉驚魂,也自笑道:“柳公子,你就不買一注嗎?類像如此與民同樂的機會可不常見啊。”


    “既是與民同樂,那算上我一個怎麽樣?”


    台上台下眾眾人等,盡是一愣,紛紛朝著那聲來處望去,見是一個青衫少年,徐徐邁步,越眾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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