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什麽?”


    洛寒聽他一問卻是未知可否,微微朝前邁了一步反問道:“那你又在幹什麽?”


    “我……我要取回自己的東西。”那孟陽僅僅稍做一驚,就已鎮靜自若,隨而站起身來,緩緩道:“這青山,這劍樓正是我羅家先祖所遺之物,卻在三百年前,被那惡人李氏竊取了去,我這番卻正正要奪得回來,使其物歸所宗。怎麽?難道你還要橫生多手不成?”


    話一至此,那孟陽的神色已是極為的堅定,兩目如電緊緊的盯著洛寒。


    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那個乾坤亭上絮絮叨叨的小碎嘴,祖陵之時唯唯諾諾的奴才相竟還有如此堅真的一麵,其人隱形藏態的本事,倒是遠在李多歡之上。


    這孟陽在乾坤亭時,賀鬆年正正擔任掌門之位,自必識得。可在方才,他卻口口稱之為羅家子弟,再加之那一番極為詭異的啟門之態,想必此言並非虛妄。可此時洛寒卻是心念一動,想從他嘴裏多多探聽一些故往之事,以便得尋那真真之寶。由此,卻堪堪裝出一副滿滿不信的樣子質疑道:“這青山一派厲已傳承數百年,怎麽一下又變成你們羅家的了?”


    “數百年?哼……”那孟陽聞聽很是不屑的冷哼道:“我通州羅家本是仙家宗族,傳其根葉足足千年之久,若不是……若不是那李氏賊人,時至如今,仍是威威仙家,名滿天下!又之何必爭勢與凡人,落喪於江湖!”


    修仙之人大多超之凡眾,脫之塵俗,但也有些諸如收集仙草靈石,亦或些雜雜瑣事需要些凡人來處理,若是每每強之,必不久遠。所以大多都會實行懷柔之策,微微給些好處:比如一些低級功法的修練之術,弱弱符寶,亦或開門招徒之時,優先擇選其子弟等等。


    這時日一長,在一個修仙門派的勢力範圍之內,便會出現一個乃至幾十上百個修仙家族,與之惜榮於共,這便是大多的修仙家族成起之因。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那便是稍得其術的散修之士,亦或仙門大成者仍有親念未斷,也會留給後人一本修仙之方,為其遙遙指明一條仙之坦途。若是後人得其所望,自會發展壯大,形成一宗仙之家族。


    若按他說,這羅氏一族已被篡權奪勢整整三百餘年。至得如今,羅家淒伶,門庭敗落,逐而淪落成二流江湖門派且都不如,這就定非第一種,有修仙門派關照統轄之家,必是後者,那威威大成之人或是仙升,或是故去,已然無法照料得住,才會落此下場。


    既得如此,洛寒心下卻是又定幾分:我即便奪得了此寶去,也定然不會生出什麽禍事來,且可放心就是。


    而至於能不能奪得來,倒是不用擔心了——恰在方才,洛寒早已暗用鬼眼探之,這孟陽全身淡淡,並無半點靈光滲出,卻是一個凡凡之人。雖說也有暗斂靈氣,隱藏修為一事,可這劍樓正有隔境之陣,築基以上不得其入,同境之間又無所藏。而那來時已見,門前少女行止雖詭,其法堪驚,卻也僅同自己一般,隻是練氣二層的修為而已,卻也不知是否因得正堪其重的原因,那身蘊靈光,微微弱弱,幾欲衰竭之勢。就算這兩人合力而為,卻也對我構不成什麽威脅了。


    既然如此,那現在的問題就僅僅剩下一個了——那寶物到底在哪?


    嗯,我且來試他一試吧……


    洛寒心裏做好了盤算,指著那雕塑道:“那麽,你剛剛說要取回的東西,指的就是這個破玩意兒嘍?”言說未畢,卻是滿不在意的走了過去。


    “站住!”那孟陽猛的從腰間抽出一麵小旗子來,橫跨一步,正正擋在了石門前,怒眼喝道:“你既然能看透怒江幻陣,想來也是有些本事的,不過,卻不要以為我就此怕了你去!且讓你嚐嚐我這旗陣的厲害!血旗陣,疾!”


    隨而他厲聲一喝,猛揮小旗衝著洛寒遙空一指,方才那散落一地的雜雜眾旗,竟然全都飄了起來,緊接著就如箭矢一般直奔洛寒疾射而去。


    嗯?沒有法力之人竟然也能操縱仙術?


    洛寒乍然一驚,卻也來不及細想,趕忙扭身疾閃,可那旗子卻是來的飛快,而且數量眾多,滿滿當當迎麵而至。洛寒不敢大意,急急一喝,催起金光符來。


    嗡!


    一聲輕響乍然而起,洛寒周身上下盡被金光籠罩了去,


    砰!砰!砰!


    幾乎於此同時,三麵小旗正正疾奔而至,接連狠狠的撞了上,發出陣陣清厲之聲,堪堪把那金光撞的左右搖晃,凹進了好大一塊去,雖是未曾穿破,卻也令洛寒吃驚不小。


    就在這時,那一眾落空的小旗,陡然轉了一個彎,又直直的奔了回來,再若上次一般,狂襲而至!


    嗖!


    嗖嗖嗖!


    雖有金光防護,那旗子倒也奈何不得。但這金光所成,卻靠靈力持為,若是被眾眾擊之,定然使得靈力消耗極大,卻是不敢大意,洛寒一邊急急回避,一邊疾發骨箭數支,連連打去。


    當,當當當當……


    骨箭撞旗,連連發出當當脆響,直似金鐵交鳴一般,可也僅僅是把那旗子打的偏退尺許,卻是並不能擊落了去。


    這骨箭極為淩厲,就連打在那橋頭鑄鐵之上,也是脆如破布一般,卻不成想,打在這旗子上,卻是毫發無傷,洛寒一見,自是心驚。


    雜旗漫漫,亂似群蜂,風聲陣陣,快如箭雨,直直奔著洛寒全身要害之處紛紛襲來,洛寒一邊扭步弓腰連連避讓,一邊疾出骨箭連連擊打,卻還是身中數下,那護體金光直被打的亂亂而晃,不停的波蕩開來,耳邊隻聽得砰砰作響,嗖嗖有聲。


    呀哈!本來見你僅是一個凡凡之人,我倒未起殺心,卻不想,你倒下得這般死手!若我沒有這金光防護,卻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好,既然如此,你也怪不得我了!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我且殺了你去,看你這旗子還飛得起飛不起!


    洛寒心念一起,遙遙的望準了孟陽,一指疾出,骨箭攜風,直直而去!


    嗖!


    嗡……


    那骨箭正正要擊中他眉心之時,地上的鐵壇子卻猛的跳了起來,正正當了住,發出一陣嗡嗡之聲。


    嗬!你這一堆雜碎玩意兒倒還挺管用啊!


    洛寒左突右閃,幾欲衝到他身前去,卻盡盡被那密密旗群擋了住,若是拚死一衝,真被打破了金光,那定然命將不保,落得個與他同死的下場,自是與心不甘。


    而此時,他靈力消耗的也是極快,那每次金光凹陷的深坑也是越來越大,可那眾眾飛旗無論速度還是力度卻是半點未減,再經拖延下去,自是危險至極!


    卻在此時,洛寒一眼得見:那孟陽一手抓著麵小旗子左右搖擺,另一手卻緊緊的捏著那塊掌門之玉,那玉石在他手中不斷的呼呼閃亮,似是助力一般。


    對,是了!


    他本身並沒有半點靈力修為,卻不知用了個什麽法子,正正把那靈石之力引渡到了身上,這才能堪堪施做此陣的,那好,我就把這東西搶過來,看你還用什麽擋!


    滄!


    洛寒神識一念,自乾坤袋中抽出那柄連鞘長劍來,不注靈氣,隻做力舞。


    當當當當當……


    瀟瀟夜雨,逆流而上,大浪滔天……


    三招劍式,千般變幻,直直舞做一片寒光雨幕,打在那亂旗之上,撞出片片激閃之光,響做一片脆脆之聲,直如戰鼓銅鑼一般!


    得自與那靈殺之戰中,青山劍神的啟發,洛寒的劍法又急急增進了許多,那每一招每一式使將出來,都是赫赫驚驚,極具威能,直直舞做狂閃流星一般,滿室飛光!


    每行一式,走一步,每走一步,便自乍起百道寒芒,千道流光。


    當當當當當……


    那劍揮舞的越來越快,那聲響也越來越大,兩人之間的距離也逐漸縮短開來。


    三丈……


    兩丈……


    一丈……


    那孟陽一見也是心中大駭,急急退身欲走。


    “哪裏逃!”


    洛寒大喝一聲,骨爪立出,死死的摁住了他雙腳,橫舞一式大浪滔天,把那眾眾亂旗撥退一邊。恰在此時,堪堪閃出一息之機,縱身躍起,一步就到。


    “死!”


    當!!!


    遙遙一劍直奔咽喉,卻被那一口繞身滿蕩的鐵壇子生生當了住,劍入壇中,震起一片嗡嗡大響,滿蕩四耳。


    嗖嗖嗖!


    隻聽身後數數亂響,卻是那眾眾飛旗急急而至,奔若驚洪一般!


    “拿來吧你!”洛寒一腳前踏,探臂一抓,就把那玉石從孟陽的手中生生的奪了下來。


    啪,啪啪啪……


    連連亂響之中,那一眾已然奔到了洛寒身後的小旗子,全似乍然斷頭的蒼蠅一般,紛紛直落,亂趴趴的摔了一地,隨而從那每一麵旗子間都微微流出了一灘鮮血來。


    咣當!


    洛寒長劍一抖,鐵壇落地,發出一聲炸炸之響,隨而劍身一挺正正頂住了孟陽的咽喉。


    劍,帶著鞘——但是在一個修仙者的手中卻和利刃沒什麽區別。


    孟陽臉色蒼白,百感無奈的歎了口氣,隨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你走吧——我不想殺你。”


    就在方才,洛寒還殺意滿滿,可此時再一細想,卻也不當。隨而縮臂一收,放下劍來。


    照此看來,此間寶物,真是他們羅家先祖所留下的,他為了這一天忍辱負重許多年,馬上就要實現夙願了,卻生生被我奪了——我殺之不公。


    羅家敗落,門庭被占,一過三百年,其子弟卻生生喪在我的手裏——我殺之不忍。


    但是!


    據寶之心,天下有之,我棄之,不甘!


    他欲殺我,我卻放之,對我言,不平!


    奇寶難尋,得而強之,若不取,大悔!


    《詭謀》有言:“可做不公,不忍;亦可受不甘,不平。唯有利強者,斷斷不留悔,萬萬無所惜!”


    ……


    “你剛才所用的是青山劍法吧?”


    嗯?


    這突來一聲,極為蒼老,洛寒再眼一看,那孟陽仿若突然之間老去了幾十年,滿臉都是皺紋,頭發也是花白一片。正正望著那雕像,如是自語道:“其實,這套劍法真正的名字叫做離歌九劍。一曲離歌醉華年,兩境相隔仙與凡。誓攜此劍問九天,無風無月滿塵煙。這四句詩就是此套劍法的總劍訣。”


    嗯?!


    洛寒當下就被弄迷糊了,卻不知這一番來又是怎麽回事,隻是凝凝的望著眼前這個瞬變古稀之人。


    “我羅家厲來以劍不以姓,廣收弟子間,毫無所藏——這,也就是被那李氏賊人趁隙所成的原因了。這樓原名為試劍樓,那每一層間都放置著一個先祖雕像,隻有打敗了雕像之後,才能學得這一層的劍法。不過李氏得逞之後,便一一除了去,直接把那劍譜寫在了牆上。隻是——這最後一劍,別說李氏一族,就連我羅家厲厲上千年來,也從沒有人能打開過。”


    說到這兒那老頭很是無奈的晃了晃腦袋接著道:“羅家經此一難之後,僅有一脈得承,可傳到這一輩兒,卻偏偏是個女兒家,至此以後——羅家……羅家就再也沒有後人了。”


    這……


    這原來小個子孟陽卻是個垂垂老者,一直隱形扮相的在青山派中潛伏了這許多年……


    洛寒聞聽此處,更是錯愕非常。卻聽那那頭兒微微歎了口氣道:“我原本是想讓夕兒來學,可誰料,她雖極為靈慧,但卻僅通心念之術,對這劍術一道並無天賦。由此,我便想把這祖像請回去,可是如此一來,這一套劍法恐怕就要徹底失傳了,卻是正正誤了先祖的用意,埋殺了此等神功。可你……”那老頭兒回過頭來望了望洛寒道:“可你卻與此套劍法大有其緣,幾次三番,皆得其正,想必——這也正正是先祖的意願吧。”


    “先祖之門,十年得開,一時皆閉,你若想把這套劍法學到極致的話,倒不妨去試一試。離歌九劍,這世間就從來沒有人習得……”那老頭說著,默默的念叨著,仿若極為的不甘。


    這一套劍法極為的淩厲,洛寒早已盡知,從下到上,洛寒已經牢牢記住了八招劍訣,雖然目前為止,能參悟其出,得之二三的也僅僅是前三式而已,但是照此想來,此套劍法若是全盤習得,定然威力更勝,對於此刻的洛寒來說,變強之心愈加堅定,能得此法,自是大好。


    “好,我就且來一試。”


    “嗬嗬……很好,我這有生之年,還能見到試問九劍,既死也無憾了!”那老頭兒微微笑道,隨而指了指那雕像道:“把你手中的玉石放上去就可以了。”


    洛寒一見,那雕像衣帶飄飄,正在另一側空出一個來孔洞,想來是正是掛著玉佩的地方,那形狀大小卻和那掌門之玉宛若同一,他稍稍猶豫了一下,便自走上前去,把那玉石插入其中。


    錚……


    那玉石剛剛沒入其間,就乍然響起一聲琴音,仿若自極遠極遠的地方飄飄而來,不經風,不經雲,就那麽直直的一躍千萬裏,徑入耳中,卻是極為的輕靈動聽。


    唰!


    那四外的牆壁及棚頂上,同時閃出一片白光,濛濛一片,如雲似霧,若雨若雪,令人遙遙的望不穿樓外去。


    錚,


    錚錚,


    錚錚錚……


    緊接著,又是幾道琴音徐徐而來,如是雨近風起,帶起一片寒寒之聲。


    “一曲離歌醉華年,兩境相隔仙與凡……”那個青石雕像忽然兩眼一亮,仿若活了過來,遙遙似望月,口口出聲,暗合著那琴聲徐徐念道。


    隨而琴聲一急,那青石雕像甩手一拋,手中書卷乍然變劍,威赫三尺,直指蒼天,那兩眼之中卻猛的閃出一道狠厲之光,字字如刃,狠狠的道:“誓攜此劍問九天,無風無月滿塵煙。”


    刷!


    一劍長舞,問斬虛空,卻是把那壁頂的濛濛之色,盡皆斬斷開來。


    嘩嘩嘩……


    天色驟暗,夜雨濛濛……


    整個樓中,卻是下起了小雨來,細細弱弱,絲絲霏霏從天而落。那青石雕像,已然沒有半絲半刻石像的樣子,直直仿若真人一般。他的頭發都炸散了開來,滿眼都是殺氣,很重,很濃,可他的眼角卻還帶著兩行淚滴……


    天,有月,也有雨。


    人,有劍,也有淚。


    錚,


    錚,


    錚……


    琴聲起,錚錚做響,暗撥宮之音,聲聲稍長,就似仿若什麽音訊一般。


    “試問九劍,琴做九聲,九聲之後,他便開始進攻了,你隻要能守住他九招就過關了。但是,我要警告你的是——他可打不死的,可一旦他刺中了你,你就會變成一尊青石雕像。”


    “啊?這你怎麽不早說?”洛寒剛剛擺劍一舞,聽得此處,卻是不覺大驚失色。


    “哈哈……你也沒問啊。”那老頭兒很是無賴的攤了攤手,可隨即他眼裏的笑意陡然一凝,大聲道:“小心,他來了!”


    錚!


    最後一道琴聲,剛一落暮。


    四外風聲大作,雨勢更狂。


    那青衣人猛的抬起頭來,兩眼死死的鎖定了洛寒,隨而長劍一抖,直直挽起萬道寒芒,一躍而至……


    贏了,得九劍。


    輸了,變石頭……


    洛寒也不來及再糾結了,把心一橫,倒拽著那柄連鞘長劍直直迎了上去——因為他知道,逃也沒用,這第一劍是瀟瀟夜雨。


    瀟瀟夜雨下,盡無所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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