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手裏捏著張黃表紙。


    這正是那木子淩乾坤袋中所剩下的金光盾符寶,符寶是由高級修士按照一定的陳列把仙術刻注在靈材上所得,若到用時,隻需稍稍灌以靈力,打開那陣門,便可發動。


    隻不過木子淩也好,洛寒也罷,都還沒達到能瞬間啟門的境界,所以早在剛才,洛寒猜想到會有事突發之時,就已捏在了手中,一邊高聲喝禮,一邊在私下裏暗暗念動,此時早已開啟了門庭,隻需再心念一動便可催生而出。


    也就在這時,卻聽那李多歡麵對如此紛亂的場麵仍舊笑笑而談,緊接著就聽,自他袖中傳來“哢吧”的一聲脆響。


    嗖!


    響聲乍起之時,也正正有一道人影,破空而出,正是藍三。


    藍三紮倒了一個大胡子,順手又劃傷了一人,眼見麵前正正無人便咬牙一喝,橫空躍起,厲舞長刀直襲而至!


    哢嚓!


    那長刀飛襲而來,離著李多歡微微隻有半尺時,卻被張果橫出一劍,正正斬做兩半,隨而反挑一劍徑奔其身。


    撲通,


    撲通,撲通……


    而這一劍卻乍然走空,倒不是那藍三能空中變式巧巧避了開去,而是他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而幾乎就在同時,方圓四外,剛剛還大聲喝罵,亂鬥不止的厲厲數百人全似驟然醉倒一般,盡盡一頭栽倒在地。直直發出一連片的撲通撲通悶響之聲。


    那張果見一斬不成,縱身一躍,直落近前,手起劍下,就要把藍三砍做兩段。


    當!


    洛寒彈指一揮,一道骨箭激射而出,正擊其上,那長劍立時乍然碎斷,隻餘三寸。


    嗯?!


    張果兩眉一挑,厲轉頭來,徑奔洛寒。


    “慢!”


    洛寒緊鎖神識,剛要曳劍而出,卻聽得李多歡一聲斷喝,那張果立時收住來勢,站立不動,恰在同時,那一窩在鋼籠之中正正亂竄的老鼠也驟然靜止,猶似泥塑一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今天天氣可真好,又是順風,想必——那些鴿子一定會飛的很快吧?你說呢?洛長老?”李多歡抬頭望了望天,又滿臉帶笑的衝著洛寒道。


    “我爹娘若是稍有閃失,我定然饒不了你!”洛寒盯著李多歡恨恨的道。


    與上次相見比起來,洛寒此刻卻是大有依仗,不但那修為已然達到了練氣一層,而且自那《邪蓮秘法》中所學的幾式法術都是極為的淩厲,雖然還未得練至純熟,但若想殺他卻已足夠,可我父母卻盡被他挾在手中,自是不能亂來,恰在方才,洛寒早已做好了盤算,莫說不但不能殺他,即便那藍三一眾人等得了手去,我恐怕也要毅然出手,力保李多歡不死的。


    隻是未曾料到他也早有防範,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竟能把這一眾人等盡皆醉倒。而且還得控了那張果去。若說這盡盡山門之中,我還在意誰的生死,滿滿算來,卻也不過兩三人去,那範老先生教我識字,育我百書之理,自是啟蒙之師不可忘得,那呂彤雖為仆從,但卻極其衷心,形若兄弟,自不可棄,還有一個便是張果,我初入山門時身份低微,而他卻不嫌不棄,幾度探望點攜。此為厚義,不可忘恩。


    而張果自從封典之後,我倒一直未曾見過,卻不想被李多歡下了如此重蠱,從那鋼籠眾鼠的態勢來看,他這身中其毒也必是‘血汙’無疑,若非哪老狐狸為我解去,我怕是也同這般被控做傀儡也似,照此想來,這李多歡卻是著實可恨,即便殺他千百次也不足惜。


    “嗬嗬,你倒是孝心滿滿,可是———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李多歡伸出手去指了指那遠遠近近無數的陵墓,突而重聲道:“這是我李家的祖墓!”


    “恐怕你進了山門這麽久,從沒人跟你提起過青山派的故往吧?這是所有人都在刻意逃避!這青山派就是由我李家宗祖所創,你去看一看,在這茫茫碑林之中埋葬著多少我李家先靈?這厲厲三百年來,又有多少我李家子孫前仆後繼,血灑青山?!”


    “嗬嗬,青山遺訓有這樣一條,每一代的親傳弟子中必須有一個是李家後人,這看起來好像是天大的恩德,可是,你占了我的宗室,搶了我的院子,卻僅僅給我留了間小柴房,然後讓那每一代人都要拚命的去爭,奮力去搶。這就是恩惠麽?這就是賞賜麽?不!這都是我的,這都是我們李家的!這青山派他就應該世世代代都姓李!”


    李多歡突然大聲的咆哮起來,那聲音之中滿是憤恨和怨怒。隨而他看了看洛寒道:“你,有家,有父母,雖說過得困苦了一些,可畢竟還有親情,有快樂,但是你知道我的家,我的童年又是什麽樣的麽?”


    李多歡晃了晃頭,眼裏有了些濛濛的霧氣:“我一生下來,就沒了母親,唯一的兩個親人就是父親,爺爺。”說著他伸手朝著不遠處的陵墓指著道:“我爺爺是掌門,可我一年裏隻能見他一次,還不能叫爺爺,隻能和其他人一樣遠遠的看一眼,和他們一樣叫掌門,一樣的磕頭,每次我都含著眼淚磕的很重很重……我的父親是堂主,一年到頭在山門裏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月,而我能見到他也就是四五天。所有人就因為我姓李,就因為我是未來的親傳弟子,好似都搶了他們的位置一樣,疏遠我,隔絕我,整整青山上下厲厲數千人,可我,永遠都是一個人!”


    “……那年,我十一歲,爺爺死了。七天後,父親被抬回來了,身上整整中了一百零七刀,全身,全身的血都流幹了,這世上我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我的天塌了!我整整不吃不睡的哭了三天三夜直到暈了過去!這期間竟沒有一個人管我,都在全力的準備著那新掌門登基大典!”


    “等我醒來,這才發覺是張福安的父親救了我,他告訴我,那刀傷雖然處處都在要害,可這都是後來添加的,真正致命的卻是劍傷,而且是青山派的那招絕學逆流而上!這,這就是說我父親恰恰是被門中的親傳弟子所殺!可就在那張老伯為我父親驗傷的第三天,也突中奇毒而亡,他可是譽稱通州第一神醫,業已在山門之中連任了七代醫官,就這麽……我李家一族厲厲三百年來所拚死維護的就是這樣一個宗門麽?我李家子孫瀝瀝鮮血,遍染青山,難道就換不來半點的威重,得到的僅能是嫉妒和仇恨麽?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就發誓,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奪取掌門之位,一定要讓這青山曆曆代代,永遠都姓李!”


    洛寒沒動,也沒說話,就聽李多歡盡盡的說著,整個兒祖陵之中人橫遍野,四寂無聲,隻有那李多歡時而咆哮,時而悲憤的聲音遠遠傳去,可除了洛寒之外,卻是無人得聽——張果一臉茫然,兩眼呆滯,其餘的人全都四臥滿地,沉沉的醉著,憨憨大睡。


    恐怕這也是他能如此大快心聲的原因吧,這些話他足足悶在心裏十五年了,以前沒有機會,以後……恐怕也不會有……


    唰唰唰……


    突然間,從那遠處的鬆林中閃出一眾人影來,約有百十個青衣弟子各個持劍橫刀急急而來。那為首的洛寒倒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劉瑞東。


    “你放心……”李多歡麵色一凝,又回複了原來那般淡淡若然的神態,與洛寒並肩而立,遠遠的望著來人道:“你的父母一切安好,隻要一個月後你肯幫我殺一個人,我自會使你們團圓的,這之後,你即便想留在青山,我也未必肯。”說到這兒,他衝著洛寒笑了笑道:“我的青山我做主,而你——不姓李。”


    “屬下救護來遲,還請掌門恕罪。”劉瑞東急急躍進,反扣長劍上前施禮道。


    “全都帶到青山殿,是忠是奸本門盡已了然,此下正可整肅青山。”


    “是。”劉瑞東一抱拳道。


    “慢!”


    眾人一望,那相阻之人正是洛寒。


    “哦?洛長老,你可曾還有話說?”李多歡背負雙手,轉頭望向洛寒道。


    洛寒卻不回聲,遙遙點著藍三道:“懇請掌門,把這個人交由我處置。”他說的倒是極為恭謹,還用得‘懇請’兩字,但那語氣之中卻沒半點商量的餘地,如是橫要一般。


    李多歡的眉毛向上揚了揚,隨而正聲道:“祖陵護法藍三,忤逆犯上,刺殺掌門,誅之當輕,剮之稍易。現判,除去四肢交由洛長老處置——劉堂主,即刻施刑!”


    那劉瑞東本來就是個執事,在封典之時揭發張乃康,並帶領一眾弟子圍惡有功,已然升做了護法,現時聽得李多歡已然稱他為堂主,自是大喜,高應一聲,一連四劍齊齊而出!


    “啊!!”那藍三受之劇痛,從酣睡之中乍然醒轉,發出一聲赫赫大呼,他這副公鴨嗓本就聲調極高,這一掙命大叫自是極為震撼,遠遠蕩去,碰之石壁,頻做回聲。


    “我盡已知曉,百花穀的長老厲有此好。這才如此為之,洛長老——此番,可如意?”卻在方才,李多歡正正下令之時,卻是故意往前邁了兩步去,堪堪擋在了洛寒和藍三之間,洛寒陡然聽得要斷去四肢,再想阻擋已然不及,卻又不能殺了他去,正自氣惱間,卻見李多歡微微轉頭,正自笑問。


    “多謝掌門。”洛寒兩手一拱,卻是朝著那仍舊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張果重重的望了一眼,隨而大步而走。


    “參見洛長老……”


    “參見洛長老……”


    ……


    那一眾奔來護衛,正正與洛寒撞個了正著,急急避讓施禮,洛寒卻是一個不理,隻管徑徑而走,直回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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