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師監督你補習。”


    阮凝玉仿佛石化在原地。


    感情謝淩晚上叫她過來,就為了這個?


    就是因為文廣堂要轟她出去?


    可她分明其實是會的,她把書都看得大差不差了。


    阮凝玉麵露難色,渾身僵硬,“表哥日夜勞碌,已是辛苦,便不勞煩表哥親自監督我用功了,表妹回海棠院定不會懈怠的,保證不會被文廣堂除名丟謝家的臉。”


    謝淩看書,眼也不抬。


    依舊是淡冷的語氣。


    “坐。”


    他那樣的威儀,叫人心驚。


    阮凝玉想了想,還是坐下了。


    書房裏是男人冷沉好聽的聲音:“夫子們的考校大多都在這幾本書裏麵抽題,都很簡單,隻要熟稔即可,並不會太為難你們。”


    “你隻需溫習讀熟這些書。”


    謝淩伸出長指,隨意地抽出了一本《禮記》。


    “溫習這本,走之前我會檢查。”


    阮凝玉:……


    不知道為什麽,文廣堂其他上課的夫子她見了都沒這麽害怕。


    反而謝淩隨口淡淡的一句,卻讓她緊張了起來。


    但如果她反抗……


    不,她反抗不了,他是高門謝府嫡長孫,是錦繡前程的狀元郎,她現在拿什麽跟他反抗。


    阮凝玉冰冷著臉,拿過《禮記》。


    “表妹知道了。”


    接下來,那位光風霽月的男人依舊坐在屏風前,手持書卷,屋內傾瀉的一地月華裏,鬆形鶴骨,清冷得仿佛要羽化登仙。


    阮凝玉還是看不出他的心思。


    他真就是出自長兄的責任,怕她滾出文廣堂,所以便這麽好心地督促她補習?


    阮凝玉不敢再看他,收回目光,她咬著唇,還是努力讀了下去。


    纖細的手指也捏起了一根毛筆。


    屋中很快隻剩下了少女翻書的窸窣聲音。


    謝淩心神一動,不由看向了她。


    這些時日,他總是鬼迷心竅地夢到海棠院的表姑娘,做一個個有口難言的夢。


    因他是自己的表妹。


    夢裏是快樂留念的,從來有過的體驗。


    可醒來後,莫大的愧疚感便前所未有地吞沒了他。


    他怎麽也不敢想,自己竟會對表妹做出這樣的夢來。


    他也懷疑過是不是阮凝玉下了什麽手段,是不是她身上帶了媚香,否則他向來六根清淨,又如何會有這樣的念頭?


    故此在她進來之前,他便讓書瑤檢查了她。


    可書瑤說,表姑娘並沒有戴香囊。


    就連進來時身上的衣裳也是清淡幹爽的,並無異味。


    可此時,不知為何,坐的離得不遠,他似乎又聞到了那股魂牽夢縈他許久的軟香。


    謝淩默默緊了手指。


    阮凝玉正在默寫,爛熟於胸,運筆秀巧,突然,便聽寧靜的屋中傳來了一聲。


    “我送給表妹的紅珊瑚樹,表妹可還喜歡?”


    她的手頓時一抖。


    原本工整的一個字,就這麽毀了。


    阮凝玉僵硬抬頭,便對上了男人一雙深邃似潭的目。


    裏頭的清雋幽深,涼得她打了個寒顫。


    阮凝玉捏緊筆,若無其事地道:“表哥贈的禮這般貴重,表妹自然歡喜。”


    她當真喜歡?


    謝淩睫毛微動,眸色倒映著她在書案邊的身影,似乎想在她的臉上看出她所說的話有幾分真假來。


    但她表情淡定,看不出異樣來。


    謝淩便放了心。


    這是過去他母親送給他的珍寶,她會喜歡也是正常的。


    謝淩忽然間又想起文菁菁日日戴著他送給她的簪子,在他麵前含羞顯露。


    於是,他便默不作聲地向阮凝玉的發髻掃了過去。


    釵飾極少,隻有一支銀簪子。


    似乎,他贈給她的簪子從來不曾見過她戴過。


    因她的院子叫作海棠院。他跑了京城十幾家首飾鋪,這才找到了這麽一支海棠嵌玉金簪。


    謝淩不知道自己是何心情。


    阮凝玉回答後,萬分緊張,就怕男人瞧出她的心虛。


    那紅珊瑚樹,早就被她賣成了二千兩……


    謝淩問完後,便麵色平靜地收回了目光。


    阮凝玉吐出一口氣。


    半晌,謝淩見她興致不佳,有惰懶之嫌。


    於是道:“若表妹通過下回的考校,未被逐出文廣堂,我可以允你一個心願。”


    阮凝玉心神動了。


    她眸光在夜裏顯得明亮,更襯得那雙眼漂亮至極。又礙於極反感眼前的男人,她收斂了笑意,“表哥……此話可當真?”


    謝淩點了點頭。


    阮凝玉暗道,也是,謝玄機說出口的話絕不會作假。


    她垂下眼簾,“謝過表哥,表妹會刻苦的。”


    至於這個心願,她已經有數了。


    她想讓七皇子也能進文廣堂讀書上學。


    若是去求其他夫子,大抵會被閉門拒絕。


    但隻要謝淩肯,以他的身份和話語權,定能讓慕容深坐學堂。


    有了男人給她畫的大餅,阮凝玉不由心怡神悅,在燈下也更用功了起來。


    見她聽到能允個心願後,那紅唇便在暗處勾著,謝淩雖不知道她在想著什麽,但看著她笑,自己那顆淤滯沉悶的心便如同清風吹過,叫他好受了許多。


    緊擰的眉也鬆開。


    這麽一學,就學了半個時辰之久。


    不知不覺中,書案邊的少女便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出現了重影,本想著趴在書案上休息一會,沒想到就這麽睡了過去。


    她睡著後不久。


    窗外有明月輕照庭院,而書案上漸漸落了一道陰影。


    伴隨著衣袍曳過地麵的微響,原本坐在官帽椅上的男人漸漸靠近了表姑娘。


    謝淩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隻見柔和的月光下,那張精致的臉發出珍珠般的光澤,山眉水眼,不施粉黛,朱紅的嘴唇因呼吸而變得水豔豔。


    表姑娘似乎沐浴過不久,穿的淡藍色紗裙,隻一支銀簪鬆鬆挽著發髻。


    謝淩就是想知道,她身上究竟是不是藏了媚香,才引得他三番五次地做那些夢。


    隻見表姑娘的衣領被掩得嚴實,隻露出一點兒瑩白的肌膚。


    屋裏那股不淺不濃的香氣,似乎就是從這衣領底下鑽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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