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縱抱元稚回了西廂房,分開沐浴過後,喚人拿來篾席和一套嶄新的被褥,往地下一丟,竟真打算打地鋪。


    元稚坐在床邊,抱著腿?著他,“你真打算睡這?”


    蕭縱扔了枕頭,“你真不打算讓我睡床?”


    元稚搖搖手指,“指揮使大人,別太太矯情,被褥髒了換一套不就行了,快回去吧!”


    蕭縱坐在被子上,一手撐著膝蓋,“元掌櫃,現在才轟我走,怕是晚了。床,我讓他們搬到後廚了,現在應該劈成柴火了。屋裏我也想重新規整一下,弄好之前,隻能屈尊睡在你這兒嘍!”


    “屈尊?”


    元稚拿枕頭砸他,“我這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請大人帶上您的東西,去隔壁,謝謝!”


    蕭縱接住她的枕頭,裝作要還,元稚剛伸手,他往床上一丟,人也躥了上去。


    他鳩占鵲巢,枕著她的枕頭,壓著她的被子,嘚瑟地吐出兩個字:“偏不!”


    元稚回身去奪,被他攬過腰肢,貼在胸膛。


    她動彈不得,色厲內荏道:“放開!”


    蕭縱另一隻手捋順她的秀發,長指順著耳骨下滑,在溫軟可愛的耳垂上捏了捏,“是不是因為剛才沒救你,跟我賭氣呢?”


    元稚晃晃腦袋,將他作亂的手搖下來。


    “我又不笨,她的力氣與我旗鼓相當,手裏又沒工具,能勒死我才怪!而且我有手有腳,幹嘛總指望別人來救?不趁這時候多練練,萬一哪天你不在,我豈不是要等死了?”


    蕭縱道:“講起道理頭頭是道,在吳王府為何自戕?”


    “哼哼,還說我賭氣?蕭從雲,這件事你記了幾個時辰了?剛才故意不救我,是想看看我會不會再死一次嗎?”


    她伏在他身上,掐著他的下巴控告。


    蕭縱對她的回答不甚滿意,“不許轉移話題!”


    “哎呀,這有什麽難想的,我難受,想求速死,就這麽簡單!”


    “下次不許了!”蕭縱盯著她亮如星子的眼眸,“哪怕錐心蝕骨,痛徹心扉,你也得忍著,等人來救,知道嗎?”


    元稚捂住他的嘴,“還有下次,你咒我呢?”


    蕭縱悶笑,胸膛一起一伏,元稚跟著一聳一聳的,像隻遊泳的小魚兒。


    她尷尬撤回手,推推他,“你下去睡!”


    “可以,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問。”


    “為什麽知道驚蟄是凶手,你那麽生氣?”


    元稚閃亮的眸子轉而黯淡,“就是覺得遺憾,原來那麽要好的朋友,因為所求不同,以致分道揚鑣,拔刀相向,怎能不令人傷感?”


    蕭縱勾唇,“我聽著不像遺憾,倒像是羨慕。”


    “羨慕也是有的!我非嫡非長,又不受寵,嫁給你之前,沒參加過什麽像樣的宴會,也沒交過什麽知心朋友。你呢?你有話本裏那種兩肋插刀的兄弟嗎?”


    “有,除了竇昭,其他的都在邊關。”


    元稚興致盎然,“給我講講!”


    蕭縱目的達成,將過往的趣事娓娓道來。


    “建昭二年,蘇陀聯合陂牙、九鵠等五個部落,襲擾大祈邊境……”


    *


    元稚昨晚聽著蕭縱的故事入眠,今早一下榻,看到地上散亂的鋪蓋,大罵蕭縱混蛋!


    一肚子壞水兒的大奸臣,計謀都用到她身上了,今晚再讓他得逞,她姓氏倒著寫!


    “少夫人。你起了嗎?”


    外頭陳青音色焦急,像是有要緊事。


    元稚匆忙穿好衣服,打開門,“怎麽了?”


    陳青手裏捧著氣息奄奄的小貓,哭著說:“劉榮走前,把小貓摔成這樣,少夫人,它不會死吧?”


    元稚接過他手裏的小狸奴,看到它嘴角溢出的血,揪心一般的疼。


    “未央街尾有個給牲畜治病的大夫,你將他找來,小貓或許還有救!”


    “我這就去!”


    陳青飛快跑遠,元稚擔心帶給小貓二次傷害,將它放在地上的被褥裏,又找了個小杯子給它喂水。


    落梅休息了一晚,已然大好,急忙來侍奉小姐。剛到門口,就看到小姐“砰”地關上門,將她拒之門外。


    落梅:“……”


    昨晚發生了什麽,讓小姐對她這麽冷淡?


    元稚隔著門解釋:“落梅,小貓在我屋裏,你先別進來。”


    懸著的心放了下來,落梅道:“那我先去小廚房,看看小姐的飯食好了沒。”


    “嗯。”


    落梅離開,不到兩刻鍾,陳青拽著大夫闖進門。


    大夫看了看,開了些藥,說小貓傷得很重,能不能活還得看它的造化。


    元稚情緒低落,跟陳青一起守著狸奴,落梅端飯過來,她吃了兩口便沒了胃口。


    前世,陛下賜給她一隻波斯進貢的小貓,通體雪白,眼睛像藍寶石一樣漂亮。她給它起名為雪團,日夜抱著,喜愛極了。


    後來有妃子嫉妒她受寵,毒害了雪團。她一氣之下,差點將那位妃子打死,惹得龍顏不悅,一個月沒進她的寢宮。


    那種誰都保護不了的無力感,再次湧上心頭。她討厭這樣,既然重生了,為何還要忍氣吞聲?!


    她當即派人去找劉榮,過了一會兒,家丁回來複命,說劉家已經人去屋空,不見了去向。


    她心道蹊蹺,劉榮身上有傷,怎麽可能一晚上將屋子搬空?雇人,他也沒那個錢啊!


    *


    早朝散後,蕭縱接到收押魏氏的手諭,帶著豹韜衛前去抄家。


    此刻,魏家上下二百四十口,盡數收入豹韜衛大牢。


    嘈雜的人聲中夾雜著聲嘶力竭的哀嚎,皮鞭聲、咒罵聲不絕於耳,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燒焦的腥味,給本就封閉的牢房雪上加霜。


    魏雪瑤縮在牆角的稻草堆裏,一邊發抖,一邊幹嘔。


    環髻因被強行卸下首飾,長發東一綹,西一綹散下來,遠遠看著像個瘋子,哪還有半分侯府嫡女的樣子?


    蕭縱、竇昭站在死角,觀察魏雪瑤的狀態。


    竇昭問道:“這才第一天,已經成這樣了,主子確定還要繼續?”


    蕭縱無情地說:“繼續!所謂絕處逢生,不到絕境,怎有資格生還?就是要讓她怕,讓她崩潰、絕望,生死不能之時,才會對施以援手之人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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