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日,我去集市上找賣紙錢的,上午不見人,下午才找到。那會兒我的腿腳剛好一些,隻能拄著拐杖慢慢地走一段路、再歇一會兒,”福婆搖了搖頭,不禁深深地歎息,“唉,我是天黑才趕到他們墳前去燒紙的。”


    “怎麽這麽巧!”曹闕用手擦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淚水,然後伸手握著福婆的手,沉默了。


    “後來……你就再也沒有回過我們那個家了吧?”福婆慢慢平靜下來,她從曹闕的掌心裏抽回自己的手,“也對,你在別處又有家了。剛才帶我過來的那個年輕人,是你跟誰生的?”


    “妮兒,你也知道,我實力不濟,無法獨自撐起複國大業,隻能仰仗著別人的支持。所以,我隻好跟一個有權有勢的大家族聯姻,以換取他們的鼎力相助……”曹闕有點慚愧地站起身,然後跪坐在木案另一邊的軟墊上。


    “什麽家族?”福婆扭頭看了看曹闕,感覺自己跟曹闕已經疏遠了,但她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陶丘孟氏,他們也渴望複國,所以就把女兒嫁給我,以結同心。”曹闕微微垂下頭,臉上顯得有點不自在。


    “尊夫人呢?”福婆淡淡的問道,“我可以見一見她麽?”


    “她?已經去世二十年了,生這兒子難產死的,”曹闕的臉色又變得悲戚起來,說話時喉嚨也在哽咽著,“我也對不起她,對不起他們家族……他們家族因我而受牽連……被誅殺殆盡……我,我對不起他們啊!”


    曹闕斷斷續續的述說著,終於再也忍不住,低聲痛哭起來。


    “一個家族被誅殺殆盡,那該是多少口人?那麽多人受你連累而慘遭殺害,而你就這麽輕描淡寫的一說……”福婆一臉苦楚的搖了搖頭,又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害了我們一家,又害了孟氏一族,就為了你那個虛無縹緲的複國夢!”


    “你怎麽這麽惡毒啊?你何時才能醒悟啊?咹!”福婆忍不住用手拍著木案,低聲怒吼道。


    直嚇得在隔壁偷聽的曹永和曹業也不由自主地一縮脖子,退後兩步。


    “我早就醒悟了,這些年來,我一直都處在深深的自責當中。”曹闕連忙擺著手辯解,“獨自一人養育著這個兒子,同時行醫熬藥、救治病人,就當是贖罪了。”


    “你真醒悟了?我看未必……就在早兩天,我在半路上遇到一支宋軍,他們護著一位貴族公子回商丘——後來我才知道,那位公子就是當今的宋國國君子德,他被毒蜂蟄咬得昏死過去、生命垂危……”福婆眯縫著眼睛,狠狠地盯著曹闕,“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事,又是你幹的吧?”


    “你是說,在前兩天晚上,是你在半路上遇到了護送國君子德的隊伍?”曹闕感到有點不妙,曹永昨晚跟他說過的事現在終於得到了印證,“然後,是你……出手救活了他?”


    “當然,他當時已經奄奄一息,我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掉。”福婆有些自得的回答,“算他命大,要不是遇到我,估計他當晚就已命喪黃泉了。”


    “你糊塗,誰要你去救了?”曹闕突然變得有些氣急敗壞,他提高音量吼道,“幾十年了,這好管閑事的毛病怎麽就一點沒改?”


    “這事不該管嗎?我一看就知道又是你在造孽了,我必須為你贖罪!”福婆瞥了曹闕一眼,淡淡的說道,“也是正因為遇到了他們,我才知道你在雍丘城,所以才找了過來。”


    “你糊塗,你壞我的好事,還來找我幹什麽?”曹闕一臉氣惱地瞪著福婆。


    “我可不糊塗。我千辛萬苦地過來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幡然醒悟,別再做那個虛無縹緲的複國夢……曹國已經覆滅三十多年了,它早就氣數已盡,活該被滅。滅了就滅了,也沒什麽可惜的。”福婆苦口婆心地規勸曹闕,“何況這三十年來,已經物是人非,你就不要再為了這個所謂的複國夢招惹禍患了。也不要再牽連別人行不行?咹!”


    “呃……我現在垂垂老矣,哪還有什麽複國夢?隻是想為這個兒子的前途爭取一下罷了,”曹闕不想再聽福婆的訓話,於是連忙辯解,“現在有人想要扶持宋國的公子子虞謀求國君大位,我也就出手幫扶他們一下而已。”


    “幫扶別人,為自己的兒子爭前途,這倒無可厚非,可你也不要謀害他人的性命啊!”福婆瞥了曹闕一眼,繼續嘮叨著,“咱們都一大把年紀了,要積點德。免得死後被閻王拖去下油鍋。”


    “好啦,好啦。子德都被你救活了,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曹闕擺了擺手,又頗為鬱悶地問道,“我說你,大晚上的不睡覺,在荒郊野地裏到處遊蕩,折騰個啥嘛?”


    “自從爹和囡囡被害以後,我晚上就再也睡不著了,整宿整宿地想他們,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他們的各種慘狀……我不敢閉眼,常常睜著眼睛等天明。”福婆的表情又變得淒然起來,“後來有病人,我也是晚上給他們醫治,打發無聊的時光。久而久之也就習慣這黑白顛倒的生活了。”


    “晚上睡不著,也不用四處遊蕩啊。”曹闕好奇地問道,“你,是在尋找什麽東西嗎?”


    “我在尋找一種藥材:血絲流蘇,據說是開那種絲狀的紅色花瓣。”福婆隨口回答,卻把曹闕驚得一愣,他眼光閃爍著,身體也跟著不自然地坐直了。


    不過,福婆沒有察覺到曹闕的異常表現,而是自顧自地繼續念叨著:“在給人瞧病的時,我偶爾會遇到幾個癲狂的病人,難治,隻能給他們喂一些養靈膏,減輕一下症狀。後來在清理爹的遺物時,意外發現一份帛書,據那帛書上記載,治療癲狂病,必須得找到一種叫做血絲流蘇的樹。”


    “養靈膏……我怎麽沒聽爹說起過?”曹闕一臉狐疑,“真可以治療癲狂病嗎?”


    “隻能減輕一些症狀,不能根治。”福婆搖了搖頭,“你那時候的心思都在搞乾禮會,沒聽過養靈膏也不出奇。”


    “我還聽說,有一種夜裏發光的蠕蟲,喜歡寄生在血絲流蘇樹上。這下倒好了,我晚上去林子裏尋找,哪裏有亮光就去哪裏找,反而比白天更顯眼。”福婆又把話題轉到血絲流蘇上來,“隻不過,我都尋找兩三年了,卻始終沒找到帛書上所說的那種血絲流蘇樹。想必……已經絕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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