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自強正等得不耐煩時,一個年輕女子在下人們的簇擁下走了進來。下人們一口一個“七小姐”,喊得很是恭敬。包自強回頭一看,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心兒砰砰亂跳。他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有氣質的女子。誠然,高蕙蘭、薑小珺都很漂亮,可她們身上卻沒有眼前女子這種高貴的氣質。包自強心裏頓時有一個聲音在呐喊:“我的——這是我的——這個女子是我的!”


    包自強立馬起身迎了上去,跟著喊道:“七小姐,你好!我是包自強,男兒當自強的包自強。”自以為很是紳士地伸出了右手,想要握手。他突然很喜歡這種新穎的握手禮,可以光明正大地捏一捏美女的小手。七小姐卻不理他,回頭問身邊的人道:“此人是誰?來做什麽?”有下人回道:“他是黃金榮的親傳弟子,來催討賭債。”七小姐冷冷地瞪了包自強一眼,說道:“真是死性不改!”壓根就不理會包自強,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下,說道:“給我把他喊起來!”有下人答應一聲,趕緊上樓去了。


    包自強隻覺得七小姐瞪他的眼神都是那麽的可愛,一點也不在意她的態度,還屁顛屁顛地走過去,問道:“七小姐,你也是來找盛四爺的麽?請問你來做什麽?”七小姐冷冷地回道:“我也是來討債的。”包自強立刻來了興致,說道:“那我們組個隊,一起催討。”七小姐卻不理會他,打開手提包,拿出一包香煙,抽了一根點上。細長的女士香煙,夾在兩根玉蔥般纖細的手指上,姿勢很是優美。包自強看得整個人都醉了。


    很快,盛恩頤穿著睡袍從樓上的臥室下來。包自強笑道:“盛四爺不愧是盛四爺,債主上門了,還能臥床酣睡,這氣度除了盛四爺,整個上海灘也找不出第二人。”盛恩頤並不認識包自強,皺眉問道:“我什麽時候欠了你的錢,可有憑證?”包自強回道:“你在各大賭場總共欠下三百萬大洋的賭債。這些賭場都歸我管,你自然是欠了我的錢。這連本帶利的,咱們回頭慢慢算。你先把這位七小姐的債還了!你是上海灘鼎鼎大名的盛四爺,欠一個弱女子的錢不還,好意思麽?”說完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七小姐,那意思很明顯,看我替你出頭。


    盛恩頤看著七小姐,問道:“七妹,你們是一起來的?”七小姐回道:“我是我,他是他,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四哥,我是來討要咱母親留在義莊的那筆遺產的。”包自強驚掉了下巴,感情人家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他也不是沒有見識的人,這個時候也想起來了,這位七小姐定然是盛家七小姐盛愛頤。


    盛恩頤回道:“自古以來,哪有女子分家產的道理?”盛愛頤毫不相讓,說道:“現在是民國了,男女平等,作為未婚女子,我也有權分享這筆遺產。你在外麵一擲千金,對自家妹妹竟如此小氣,是何道理?”盛恩頤回道:“今天有外人在場,我不跟你爭執。”轉身對著包自強說道:“把欠條拿來,我給你結算。”


    包自強聽說盛愛頤還是未婚女子,內心欣喜異常,腦子就不太靈光,心裏一直惦記著漢冶萍公司,脫口說道:“這連本帶利的一時算不清楚。這樣吧!你把漢冶萍公司抵押給我,這事就算完了。”盛恩頤雖然敗家,可是不傻,立刻反應了過來,冷冷道:“原來你是在打漢冶萍公司的主意!哼,不就是三百萬大洋嗎?大洋、金條、外匯、古玩字畫、房產等隨你選,這漢冶萍公司想都別想。”包自強這才回過神來,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哪有一開始就把自己的真實目的說出來的?這還怎麽搶奪漢冶萍公司?關鍵是引起了盛恩頤的警覺,以後就更不好下手了。


    盛恩頤也不推脫自己欠的賭債,當下就給包自強連本帶利地結算清楚。一時拿不出這麽多現金,就拿古董、房產抵押。包自強不懂古董,其價值難以判斷,便接收了一批房產。可楊解放想要的漢冶萍公司沒有著落,感覺沒法交代。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主意,立刻給楊解放發了封電報。


    楊解放收到電報,感覺有點懵。包自強竟然想要楊解放教他泡妞,隻要幫他拿下盛七小姐,他保證把漢冶萍公司拿到手。這個時候,如果包自強在眼前,楊解放保證能揍得他滿地找牙。這盛七小姐是什麽人?也是你能惦記的?還敢拿漢冶萍公司當條件,活膩歪了是吧?


    楊解放曾在上海讀書,對於民國時期的一些上海名媛有所了解。盛家七小姐盛愛頤,那可是上海灘赫赫有名的人物。後世常出現在影視作品中的百樂門,就是這位七小姐創辦的。七小姐還是女權運動的先驅,她最大的成就就是打贏了中國近代史上第一場女權官司。盛宣懷死後,七小姐的母親莊夫人就成了盛家當家人。莊夫人前不久去世,在義莊留下了一筆巨額遺產。此時,盛家尚有七小姐、八小姐兩位女子沒有出嫁。盛恩頤負責分配這筆遺產,他隻分配給了盛家男子,沒有給兩位小姐分配。七小姐不服,多次跟盛恩頤討要。盛恩頤自然不給。盛愛頤向法院提起訴訟,最後在宋氏姐妹(宋靄齡是盛氏姐妹的英文家教老師)的幫助下,打贏了這場官司。因此,她為所有未婚女子爭取到了繼承遺產的權力。


    七小姐這樣的女子,是真正的上海名媛,絕世而獨立。可不是後世那些網紅女,給點錢就能上。民國時期的這一代名媛,受過良好的教育,她們追求婚姻自由。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並不在乎其家庭出身,若是不喜歡你,即使金山銀山擺在眼前,也不會多瞧一眼。楊解放很想勸包自強放棄,別以為自己身邊有幾個女子就是個大情聖,什麽女子都能搞定。楊解放自思,即使他親自出馬,也未必能把七小姐拿下。可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幫包自強一把。因為七小姐背後能牽扯出一個大人物。


    七小姐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她跟宋子文之間的一段感情糾葛。當初宋子文留學歸國,經大姐宋靄齡介紹,進入盛家,做了盛恩頤的秘書。當時的盛愛頤年輕漂亮,能寫詩、善刺繡,還寫得一手好字。宋子文一眼就喜歡上了七小姐,隨即開始追求。宋子文相貌堂堂,又學識淵博,很快贏得七小姐好感,兩人因此相愛。哪知道莊夫人嫌棄宋子文出身低微,竟然不同意這樁婚事。因為宋子文的母親曾是盛家傭人,在莊夫人眼中,他宋子文就是盛家長工。哪有長工娶小姐的?你以為演戲呢?這當然不是演戲,所以宋子文沒戲。為了拆散兩人,盛家將宋子文遠遠地調開,不讓他跟七小姐有見麵的機會。


    就在宋子文感覺前途渺茫之際,孫中山平定了陳炯明的叛亂,要重組廣州政府。宋慶齡便介紹宋子文去孫中山身邊工作,替他管理財政。宋子文喜出望外,欣然前往。在臨行前,特意找到七小姐,詢問她是否願意跟自己去廣州。這是私奔的節奏,以七小姐的教養,如何會答應跟他私奔?其實,楊解放很鄙視宋子文這種男人的。你既然有這個心,何必多問?直接將人帶走不就好了?七小姐半推半就多半也就同意了。你去問人家,人家若是答應了,那不是主動跟你私奔?人家女孩子不要麵子的嗎?


    七小姐以母命難違為由,拒絕了宋子文。宋子文又跟七小姐借盤纏。因為盛家停發了他的薪水,宋子文混得連去廣州的路費都沒有。對於上層社會的人來說,直接給錢太俗氣。七小姐就給了宋子文一些金葉子作路費。臨別前,七小姐許諾,會一直等宋子文回來。這一等就是五年,七小姐已經二十七歲了,在這個時代,已經算大齡剩女了。


    如今,莊夫人已經去世,再沒人反對這門婚事。隨著北伐的勝利,宋子文水漲船高,已經是盛家仰望的存在了。若他這個時候回到上海,迎娶七小姐,自然能成就一段佳話。可此時的宋子文卻移情別戀了。可憐的七小姐尚不知情,依舊癡癡地等待著。


    幫助包自強追求七小姐,那就是相當於挖宋子文的牆角。楊解放表示,願意搭把手。要想挖人牆角,第一步,先斬意中人。不把宋子文從七小姐心中斬去,誰也進不了她的心。要斬宋子文也簡單,隻要找到他移情別戀的證據就成。以七小姐這種女子的性格,是容不得意中人背叛的。雖然不至於因愛生恨,肯定會對宋子文死心。然後,包自強才有機會趁虛而入。


    真正想要追求到七小姐,也沒那麽容易。後續怎麽做,楊解放得慢慢教,先讓包自強把第一步做好再說。於是,楊解放給包自強回了封電報,要他趕緊派個臥底,長期潛伏在宋子文身邊。還不忘提醒他,一定要看好這隻饞嘴貓,免得他回來偷腥。


    包自強收到電報,那是如獲至寶啊!無所不能的小當家果然沒讓他失望。他立刻就著手布置起來。他決定,一定要多派幾個人潛伏在宋子文身邊,務必把他的一舉一動盯得死死的。


    楊解放發完電報,卻在思考另一個問題。黃金榮等三大流氓留下的那些產業,全都是些煙館、賭場和妓院。所以,他們才有三色流氓之稱。楊解放自然不允許包自強他們繼續經營這些場所,決定讓他們轉型做正當生意。可一幫地痞流氓,能幹啥正當生意?想來想去,楊解放終於有了主意,立刻寫了一份企劃書。然後把孔宗儒找來,將企劃書交給他,說道:“你先看看,要是看不懂我再修改,保證能看懂為止。”


    孔宗儒打開一看,竟然是一份成立上海物業管理公司的企劃書。楊解放寫得很詳細,孔宗儒完全能看懂。他合上企劃書,說道:“你想讓上海灘的那幫流氓去收物業管理費?”楊解放應道:“是的,以上海的繁華,單憑物業管理費,足夠養活成千上萬的地痞流氓。他們有了口吃的,也就不會危害地方了。那些黃賭毒的產業就逐漸舍棄了吧?”孔宗儒說道:“上海畢竟不是我們的地盤,想要禁絕隻怕很難。”楊解放道:“我的意思,把這些場所辦成高等會所,施行會員製,提高準入門檻。然後,提高價格,限製供應量。這樣能砍掉大部分普通客戶,剩下那些不差錢的大主顧,他們願意找死,咱也攔不住。”


    孔宗儒又問道:“你跟我說這些,莫非想讓我去一趟上海?”楊解放點頭道:“是的。上海的產業,那也是我們的公有產業,你們總後勤部一定要加以監管。包自強那裏,正常的開銷要盡量滿足,該收緊的地方也一定要收緊。不是我不信任各位兄弟,錢財無小事。一旦失去了監管,遲早要出大問題!”孔宗儒認同道:“我明白,一旦底下的人實現了錢財自由,難免尾大不掉。”


    楊解放接著說道:“還有一點,我決定幫助包自強追求盛家七小姐。有些話在電報裏說不清楚,我說給你聽,你幫我轉述。”孔宗儒應道:“你說,我聽著。”


    想要追求七小姐,還得把握幾個原則。其一,必須洗白自己。七小姐是不可能嫁給一個流氓頭子的。好在包自強已經有了少校的虛銜,隻要再舍棄黃賭毒就能洗白。


    其二,不能做舔狗。舔狗是得不到女神青睞的。女人大多喜歡被征服的感覺,所以在追求七小姐時,心思要細膩,態度一定要強勢。


    其三,要有恒心,不要怕被拒絕。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先幫助她打贏這場女權官司,逐漸贏得她的好感。然後,投其所好,跟她合夥開辦、經營百樂門。事實上,七小姐就是利用這場官司獲得的遺產,創辦了百樂門。如此一來,兩人接觸的機會多了,才有機會追求到手。


    孔宗儒聽得目瞪口呆,他已經盡量高估楊解放了,卻也想不到,連追求女孩子,楊解放都是一套一套的。他甚至在想,要是哪一天,自己有了喜歡的人,是不是也跟他請教一下?


    哪知道他一念未了,便聽楊解放笑道:“盛家除了七小姐,還有一位八小姐沒有出嫁。這位八小姐長得漂亮又溫柔,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女子!要不讓包自強幫你牽根線?我給你們支招,你們一起娶了盛家這對姐妹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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