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來安排了人先一步來到了高家,所以高家的人已經知道高蕙蘭今天會回家,早早地做了安排。楊解放等人到達之後,被安排在一個獨立的小院歇息。對於青龍寨的人,高家人一向是不冷不熱,既不親近也不排斥。高蕙蘭歉然道:“從小到大,凡是送我回來或者是來接我的兄弟都是安排在這裏歇息。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等我見了奶奶再做安排。”楊解放笑道:“無妨,我喜歡跟兄弟們住在一塊。”


    很快,胖丫來請楊解放去後院,說是老太太要見他。楊解放跟著胖丫來到後院,高蕙蘭等在那裏,將楊解放引進一個房間。房中坐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抬頭打量著楊解放。高蕙蘭開口道:“奶奶,這就是楊解放。”楊解放跟著喊道:“奶奶好!”老太太開口說道:“貴客臨門,老婆子腿腳不好,不便起身相迎,不要見怪啊!”楊解放這才注意到老太太竟然是纏足的小腳女人,忙道:“奶奶客氣了,您是長輩,肯見我一麵,已是我的福分。我心裏頭高興得很!”老太太顯然頗為滿意,招手道:“來!坐我身邊來,讓我好好瞧瞧!”楊解放走過去挨著坐下,高蕙蘭則在另一邊坐下。老太太仔細相看了楊解放的容貌,讚道:“嗯,瞧著麵善,是個好人家的孩子!”接著便閑聊起來,詢問了一係列家長裏短的問題。楊解放早得了高蕙蘭的囑咐,隻要不說自己是土匪,其他的都能說。楊解放自然是半真半假地說著自己的身世,引得老太太頻頻點頭。


    天色微黑之時,高堯來到後院,請楊解放去吃晚飯。高蕙蘭自然要留下來陪奶奶一起吃,便讓楊解放隨高堯去吃飯。高堯邊走邊說道:“一起來的那些兄弟,已經安排吃上了。其實是我爹想見你,我們邊吃邊聊。”楊解放知道,定然是高文對於做生意的事情有了興趣。跟著高堯來到前院東廂房,一個中年男子坐在桌前,桌上擺了幾道菜。見高堯與楊解放進來,男子站了起來。高堯喊了聲“爹”,相互介紹了一下。楊解放喊道:“伯父好!”高文示意楊解放就坐,高堯則端起酒壺要倒酒,楊解放拒絕道:“不好意思!伯父、高大哥,我不會喝酒。你們隨意!”高文揮了揮手,高堯也就放下了酒壺,跟著坐了下來。


    高文劈頭就問道:“你在山上是什麽職務?”楊解放知道瞞不過他們,也沒打算隱瞞,這裏隻有他們三人,於是說道:“我是小當家,以前山上隻有大當家,現在多了個小當家。”高文頗為意外,問道:“以前怎麽沒聽說過你?”楊解放道:“我上山總共也沒多久。伯父找我過來,不隻是為了盤問我的底細吧?”


    高堯插口道:“你下午說的那個生意……”楊解放笑道:“這生意不是我跟你合作,是我們青龍寨跟你們高家合作。實不相瞞,我不想青龍寨繼續幹那些攔路搶劫、打家劫舍的勾當。想要做點正經生意,賺錢養活山上的兄弟。我聽說你們高家人多地少,也需要做點小生意賺錢貼補家用。我們兩家合作豈不是雙贏的局麵?”高文道:“你們山上那麽多人,完全可以自己幹?為什麽找我們高家合作?”楊解放如實說道:“畢竟擔著個土匪的名聲,生意不容易開展,才需要跟人合作。跟你們合作當然是因為大當家和高蕙蘭的緣故。你們高家不是外人,我們信得過。”高文點點頭問道:“你們真能出資十萬大洋?”楊解放點頭道:“這還隻是第一次投入,生意鋪開了以後還會增加投資。做生意嘛,本錢越大,賺得就越多。”高文顯然心動了,說道:“你們願意走正道,我們高家豈能拒而不納?隻是,合作做生意,就得兼顧雙方的利益,才能做得長久?你們出資,我們出力,這個分賬嘛,你覺得三七分怎麽樣?”


    楊解放明白了,這才是今天談話的中重點,於是問道:“伯父這麽說,想必還有什麽道理在其中!”高文道:“我舉個例子你就明白了。現在的佃戶給地主家種地,這土地是地主家的,佃戶住的房也是地主家的,用的種子、耕牛、農具都由地主家提供,等到糧食打下來,都是按三七分賬的。地主得七成,佃戶得三成。”楊解放呆住了,前世從一些影視作品中得知地租高達七成,覺得地主剝削太厲害了,現在才知道這七成地租是有緣由的。於是問道:“那要是地主隻出租土地,一般怎麽收租?”高文回答道:“這個就不一定了。如果佃戶自己有耕牛、農具和種子的話,一般是五五分賬;也有些地主隻收四成地租。”


    楊解放想了一下,又道:“伯父,有一個問題不知道你想過沒有?我們這個生意關鍵在於商品流通,商路通暢就能賺錢,反之就要賠錢。現在這個年月,天下可不太平啊!我們青龍寨有人有槍,在道上還能說上話,這其中的作用不能忽視吧?”高文點了點頭,說道:“這個確實需要考量。我再仔細琢磨一下吧!”楊解放笑道:“這個不急,我們有的是時間。”


    高堯招呼道:“要不先吃飯吧!菜要涼了。我們邊吃邊聊。”三人禮讓一番之後,便開始吃飯。一邊吃飯,一邊閑談。楊解放無意間問了一句:“伯父,不知道家裏有多少畝土地,收成如何?”高文搖頭道:“我家裏哪有土地啊?租了幾十畝,都是我二弟在打理,勉強能糊口。”楊解放奇道:“你家竟然沒有土地!我進村時,發現就你們家最殷實了。連你們家都是租地種,那你們村的土地都是誰的?”高文回道:“高家的土地當然是高家的。”這話更是讓楊解放摸不著頭腦。高堯在旁解釋道:“這土地都是祖上遺留下來的,當然歸高家宗族所有,並非屬於任何一個個人。村裏人都是租種宗族的土地,向宗族義倉交四成地租。我爹現在是高家族長,與三個族老一起掌管義倉。”楊解放又一次被驚到了,追問道:“那你們村的土地是不是不允許私人買賣?”高堯道:“是的。每個家庭根據家裏的勞動力,能種多少土地就租多少。土地不能撂荒,要是勞動力不足了,就得把土地交出來,讓給別人種。現在人多地少,土地根本不夠種。誰家都一樣,隻有嫌地太少,沒有多得讓出來的情況。想要多租種點土地,現在是越來越難了。所以,我們才想要做生意賺錢養家。”


    楊解放徹底明白了,這不就是一種集體所有製的土地模式嗎?原以為是新中國的新產物,原來早已經有了這種模式。楊解放笑道:“恕我孤陋寡聞了,我原以為這天下的土地,就如同我們村一樣,都是屬於地主的。其他人都是給地主家種地呢。”高堯道:“不應該啊。我走街串巷的,也到過不少村莊,十有七八跟我們高家一樣,村裏的土地是屬於宗族,不屬於個人。你們村的那個地主,家裏有人當官吧?”楊解放認同道:“是當了點小官。”高堯道:“那就對了。越是當大官的,家裏的土地就越多,都是巧取豪奪貪來的。要是家裏沒人當官,再大的家業,傳不了幾代也就敗了。”


    楊解放算是想明白了,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中小地主對農民的剝削其實沒想象中的那麽可怕。真正剝削農民的是官僚地主,他們不但剝削農民,還剝削中小地主、令其破產。所以,曆史上改朝換代這麽多次,隻是換了一批人當官,沒有改變土地所有製。廣大的農村,往往一個村子就一個姓氏,從根源上說,他們都是一個祖宗的。村裏的土地是由同一個祖宗傳下來的,像高家這種集體所有製的土地模式其實是一種比較穩定的模式,也就成了一種普遍的土地所有製模式。所以,要鬥地主、分田地,針對的是占人口極少數的官僚大地主。


    楊解放又問道:“伯父,您掌管義倉,請問一下這義倉裏的糧食是怎麽處理的?”高文道:“地租歸了義倉,這土地所承擔的皇糧國稅就得從義倉裏出,這是大頭,少不了的。剩下的就要存起來以備饑荒。要是再有結餘,就興辦社學,請個先生給村裏的孩子授課。這些年,幾乎年年拉饑荒,這社學辦得有一年沒一年的,看著心裏堵。哎,缺錢啊!”楊解放讚道:“伯父高義,令人敬佩!您看這樣行不行?我代表青龍寨捐點錢,在村裏開辦一個新式學堂。”高文搖手道:“這個不用。等我們賺了錢,自己開辦起來。實不相瞞,小蘭她娘,這些年也想著資助一點給村裏辦學。我沒同意。這學堂是教書育人的地方,不是什麽錢都能要的。”楊解放不由得肅然起敬,說道:“小侄慚愧。”高文道:“我不是落你麵子。我同意跟你們合作做生意,是因為我們確實缺錢。但是,橋歸橋、路歸路,我們隻賺我們該賺的那一部分,絕不占你的便宜。”楊解放點頭道:“我懂。”


    高堯連忙岔開話題,說道:“這些年,小蘭妹妹住在家裏,吃的用的都是她娘供應;包括那兩個丫頭,一起入學都是給了錢的。別看我妹妹是個女流之輩,讀書可是一點不比村裏的男孩子差。還有她那個丫頭侴姑,不但書讀得好,還寫得一手好字!”三人吃過晚飯,又閑聊了一會,楊解放起身告辭,高堯送他回到住處。


    第二天早上,高蕙蘭找到楊解放,說道:“陪我走走!”楊解放樂得答應,一起信步走到村外。楊解放見她低著頭,有點悶悶不樂,於是問道:“怎麽啦?一副不開心的樣子,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高蕙蘭回過頭來,仔細端詳著,好一會才說道:“我這也看不出什麽來啊。”她這副模樣,讓楊解放想起了老太太昨天打量他的情景,試探性地問道:“是不是你奶奶說了什麽?”高蕙蘭點頭道:“我奶奶沒看上你。”楊解放一呆,問道:“為什麽?她昨天不是很高興嗎?還一個勁地誇我。”高蕙蘭無奈道:“她人老成精,有什麽事都不會表露出來。當麵誇你是真,沒看上你也是真的。”楊解放追問道:“這是為什麽呢?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高蕙蘭搖搖頭、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奶奶說,看一個人不能隻看他有多好,還得看他有多壞。”楊解放鬱悶地說道:“原來我不是一個好人,我是一個壞人啊。”高蕙蘭繼續說道:“隻有接受了一個人的壞,才能與他長期相處。奶奶說你長得太俊俏了,嘴巴甜,心太花,不是一個用情專一的男人。誰知道你將來會招惹多少女子?說實話,能不能接受你的壞,我也得好好想想。”


    楊解放沉默了,他曾談過一個又一個女朋友,的確不是一個用情專一的人。穿越之後,一直想著怎麽掌控青龍寨,拉起一票人馬幹革命,還沒有來不及談情說愛。再者,他覺得穿越過來,就要考慮家國情懷,而非個人感情。對於高蕙蘭,大家都覺得他應該把她娶了,這樣就能名正言順地接手青龍寨。其實,在他看來,娶不娶高蕙蘭都無所謂,他一樣能把青龍寨掌控在手中。高蕙蘭對他有好感,又長得很漂亮,他並不排斥;娶了她也不算吃虧,當然不娶也不會覺得可惜。


    高蕙蘭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由得氣苦,說道:“你好像一點都不著急?是不是你心裏早就有別的打算?”楊解放苦笑道:“你奶奶沒看上我,你又聽你奶奶的。我能有什麽打算?”高蕙蘭道:“你就不能保證做個好男人嗎?”楊解放回道:“如果這樣能將你騙到手,你想要聽什麽樣的保證我都能給。隻是這樣的保證,真的有用麽?”高蕙蘭氣得直跺腳,她現在相信她奶奶的確沒看錯人,這就不是一個好男人,能不能接受這樣一個男人,還真得好好思考一下。


    這時,高堯小跑著過來,說道:“讓我一陣好找,原來在這裏。”楊解放問道:“高大哥,找我有事?”高堯點頭道:“是的。昨晚,我爹跟我仔細商量了一下,我們之間的合作還是按七三分賬,你七我三。你們隻出資,人就不要露麵了。我們高家可以組建一個護衛隊,保障商路暢通。”楊解放明白了,雙方合作可以,還得涇渭分明。可見,高家對於土匪的態度依舊是敬而遠之。楊解放點頭道:“行,沒問題,就這麽辦。我回頭安排一下,盡快把錢給你們送過來。天氣開始要轉暖了,瞧這路邊的蠶豆、地裏的麥苗都開始轉青了。我們要搶在夏糧收獲之前把商路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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