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驕陽去找城駱雪的時候,她正臥躺在睡榻上,背後墊著軟枕,斜靠著在翻看一本書籍,因為懷孕的緣故,她的臉圓潤了一圈,整個人看著溫柔又柔和。


    他不想去懷疑她,她即將為人母,萬分愛惜自己的小孩,又怎麽會去殘害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


    可種種矛頭似乎又都指向她,讓他不得不來過問。


    月驕陽暗暗在心裏決定,隻要她否認,他就無條件相信她。


    城駱雪看到他過來,手中的書一合,慢慢坐直身子,神情淡然,月驕陽的視線恰好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他緩了緩神,在案桌上放下那幾件她親自縫製給可歡的新衣裳,語氣清冷,“隻要你說不是,我就信。”


    “什麽?”


    月驕陽望著她,“可歡中毒,與你有關嗎?”


    城駱雪沉默,隨即輕輕一笑,“你來問我,不就是懷疑我麽?”


    月驕陽在案桌旁坐下,“隱修說歡兒的命是保下來了,可是會留下一輩子的病症。”


    “這幾件衣服,是你故意借我名義送去害她的對嗎?”月驕陽第一次用仇恨地目光看著她,看得她心裏滿是委屈。


    “你恨我,恨月家,你完全可以殺了我,折磨我,萬不該對一個孩子下手,城駱雪,這麽多天你都是裝的麽?你也即將為人母,你怎麽忍心?”月驕陽捏緊拳頭狠狠砸在她縫製的小衣服上。


    “我早就賠過你一命了,我早就不欠你了,如果是替月家向城家贖罪,我認了,但是你怎麽可以傷害那個孩子,她還那麽小,什麽都不懂,你要狠毒到什麽程度,才會想著對一個孩子下手來折磨真心愛你的人?”


    月驕陽情緒激動地掐住她的脖子,歇斯底裏道,“你一點點磨滅我對你的愛,一點點毀滅我們過往所有的美好,你到底有多恨我?”


    “月驕陽。”


    城駱雪甩開他的鉗製,眼神淒厲,“是我下的毒,我想害死你的孩子,我見不得你幸福,見不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夢裏我都恨不得扒你的皮喝你的血。”


    城駱雪猛咳幾聲,吼道,“月驕陽,你該死!”


    這般怨毒的她,讓月驕陽後背泛起陣陣陰冷,在他心裏城駱雪一直是善良的,哪怕她那樣傷害過他,他都還是覺得她隻是在生氣,原來,她早就變了,是他沒明白。


    月驕陽微揚起嘴角,如釋重負般深吸一口氣,“城駱雪,我再也不欠你了,請你離開驕陽閣,這輩子,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否則......”


    “否則怎麽樣?”城駱雪問。


    月驕陽緩緩取下她房間懸掛的佩劍,拔出劍刃抵在她的胸口。


    在這一刻他竟然對她有了殺心,但終歸是不忍,他收了劍,目光冷冷望著她,“從今日起,你我之間再無瓜葛,生老病死皆與我無關,月牙是孩子的母親,我放過了你,她要怎樣,我管不了。”


    月驕陽的話,讓她莫名地感到一絲惶恐,原來,她一直肆無忌憚地傷害他,隻是因為他的縱容,當某一天他不再縱容她的時候,她就什麽都不是。


    城駱雪想要哭,可是眼淚竟沒有一滴流淌下來,擦臉的動作都是多餘,她看著他,淡淡一笑,“其實,我就是想死,要不是這個孩子,我不會活到現在。”


    窗外開始下雨,瓢潑大雨,唰唰唰,像要把世界顛覆。


    狂風夾雜著雨水裹挾進房間,吹得窗戶來回作響,木門也在碰撞中發出低沉的轟鳴,一道驚雷響徹天地,天色暗了下來...


    她渾身顫抖地走到他麵前,抬手去摸他俊朗的輪廓,月驕陽躲避開,她抬起的手虛揚在半空,她不在意地笑笑,強壓下心裏的恐懼,轉身鎮定地坐到一邊,“那天也下著很大的雨,月家帶著人滅了城家滿門,雨水把血衝得到處都是,爹娘想要護我離開,被一一斬殺於劍下,我一直在等我的驕陽哥哥。雨很大,雷聲很響,閃電劈下來,仿佛都能震山動地,我求他們放過我,沒有,他們粗魯地扯掉了我的衣服,一個接著一個,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以為我死了,再醒來,周邊都是屍體,我躺在泥濘裏,被雨水狠狠澆灌,身體四分五裂般的痛,可我還在想,驕陽哥哥為什麽沒有來,是不是有事耽擱了,要是他在,他一定會保護我的,要是他在,就好了。”


    月驕陽張張嘴,一度哽咽發不出聲,深深的愧疚像刺一般,紮在他胸口。


    “其實,我寧願他們殺了我。”


    城駱雪笑看著窗外的雨,笑著笑著,就不笑了,“我從一堆屍體裏衣衫破爛地爬到火冥麵前,他答應助我報仇,前提是我替他殺人,最開始,我不敢,他就找來一堆乞丐像那些人一樣目光貪婪地朝我靠近,也許人的潛力隻有在無路可退時才會爆發,我殺了所有人,之後日夜不停地練功…哪怕在那個時候,我也在想,驕陽哥哥為什麽,沒有來找我,是不是也出事了。”


    月驕陽從來不曉得,她竟然被他們那樣的對待過,母親為了不讓他們在一起,竟然這樣淩辱她。


    她生得活潑,笑起來眉毛彎彎,眼睛也彎彎的,整個人陽光又純淨,他喜歡看她笑,所以經常逗她,彼時他們都很青澀,哪怕隻是靦腆的一吻,兩個人也會羞紅了臉不敢對視。


    她喜歡螢火蟲閃耀在紗帳中亮起的光,自己又老是捉不住,就總逼他捉一大堆入夜時放在她的紗帳裏,每每這時,她就仿佛鼓起好大勇氣一般在他的臉頰吧唧一口,然後在他側臉過來討吻時,捂臉躲開…


    他們曾經也有很多很多的美好,想起越多,他越恨不起她。


    “不過從我殺了第一個人之後,就不怕了,殺人的快感讓我雀躍,我漸漸愛上了這種感覺。對你的思念也在無盡的等待裏變作了恨。”


    城駱雪淡淡地說,“我大抵是天生的壞種吧,過往的天真也全是偽裝,我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女人。”


    月驕陽將拳頭抵在唇角,努力抑製心底的難過,“我去找過你,真的,母親給我下了藥,我醒來已是三天之後,我立刻就去找你了,可是.....”


    或許他的解釋對於她而言已經沒有意義,她淡淡地看著他,嘴裏的一字一句卻是那樣殘忍,“可還記得你去找隱修的那天,我叫住你。”


    月驕陽看向她,他記得當時她是想讓自己替她去溪月穀取一樣東西。


    她輕輕笑了起來,“救可歡的解藥就在溪月穀。”


    月驕陽難以置信地抬頭,瞬間濕了眼眶,忍不住質問,“為什麽?”


    “因為,我恨你,既然你不能死,我便讓你永久地遭受內心的折磨,等可歡長大每發病一次,你就會想到,你本來是有機會救她的,可你沒有。”


    “你對可歡下毒,就隻是為了讓我難受?”月驕陽苦笑一聲坐下,“你難道不知道,你過得不好,我一樣也很難受嗎?你真的不懂我的心麽?城駱雪,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麽?你又知道可歡是怎麽來的麽?”


    “你恨我,其實我比你想象的更恨自己,我總在想,要是我沒有失約,早一點找到你,你是不是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每每這時我都寧願娘沒有救我,這樣你的恨會不會少些。”


    “不會,我恨你月驕陽,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我不恨別人,我獨獨恨你,你說娶我,讓我先回家,你會十裏紅妝鳳冠霞帔,可我等來的是什麽?”


    城駱雪終於哭了出來,眼淚大滴大滴地從臉頰滑落,“我不喜歡江湖,我隻想待在父母身邊,嫁給喜歡的人,可是你們毀了我的一切,你們把我拉入萬丈深淵。”


    “這個孩子,我都不敢生下來,我怕他因為我長大後遭人詬病,可他的父親是那樣好的一個人,他拚盡全力讓我相信美好,讓我舍不得放棄與他僅有的一絲聯係,這樣的時候,我就更加恨你了,月驕陽,我找不到辦法,讓我的心不痛,可我又不能報仇,所以,我隻能傷害你在意的人,讓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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