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曉,幾縷光亮穿過雲層打在河麵,河麵霧氣蒙蒙,點點縈繞而上。


    船槳漾起水波嘩啦啦啦,有節奏的聲音,像綿長的音符,催人睡眠。


    尹天雪守了童戰一夜,此時也經不住疲憊睡著了,搖晃的燭火在清晨的涼爽中燃盡最後一點餘溫,燭蠟凝固在燭台上漸漸冷卻。


    童博坐於船頭,白衣勝雪,細碎的發迎著朝陽隨風飄揚,陽光打在他俊朗的臉龐,暖暖的,燦爛又光明,檸溪靠在船竿上,身上零碎的細紗輕輕浮動,她側眸看他,突然有一種一眼萬年的感覺。


    她想:假若,他真的能陪著自己,會很好吧…


    河麵大部分漁船都已歸航,隻漂泊著幾支閑散的船隻,部分打漁人長年累月都是住在船上的,隻在特別的日子才會靠岸采購東西,或者去鋪子裏喝上一兩口老酒耗費些時日,再回船上。也有不以此為生的漁夫,捕魚期一過,就停泊靠岸,回鄉裏種地,或者幹點其他的營生,漁船便因此空置下來,一直漂浮在河岸。


    童博現在劃動的這艘船,便是打漁人靠岸停泊後,船隻空置下來,被他們租用的。


    早前百香樓外死去的那個人,都以為是童戰犯病嗜血,繼而殺害的,被童心風衣衣匆匆掩埋在河岸的那個人,早前也曾做過漁夫,後來耐不住寂寞上了岸,卻空有一身力氣,又不會別的營生,整日遊手好閑,逐漸和幾個混混走到一處,專幹些偷雞摸狗,橫行鄉裏的事情,以至召來殺身之禍。


    童戰遇到他的那晚,他從百香樓帶出一個姑娘,在小巷就開始膩膩歪歪,姑娘千嬌百媚,亦柔情似水,童戰打那兒經過,自覺唐突,連忙加快腳步離去,哪知沒走多遠,身後傳來姑娘一聲慘叫,回頭竟見姑娘跌落在地,那人抽出一把匕首就要直直插向姑娘腹部,童戰眼疾手快,迅速踢起腳邊的石子打落匕首,那人氣急敗壞,轉而朝他撲來,姑娘趁機逃跑…


    再後來…


    童戰幽幽轉醒,隻依稀記得,那個人麵容幹癟,倒在百香樓外,失血而亡。他不知道那夜自己做過什麽,短暫的失控,讓他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但隱隱的猜測讓他多日寢食難安,心緒也愈發淩亂,他不敢想自己會變成何種模樣,假若,那個人的死,真與他有關,他又該如何自處,身為童氏一族的族長,他深知責任重大,若不能以身作則,而做出罔顧他人性命的事,日後他又有何顏麵麵對族人。


    童戰歎了一聲,側頭看向身邊的尹天雪,起身抱起她,將她放在尚有溫度的臥榻上,小心翼翼走出船艙…


    艙外,童博的身影映入眼簾,他的腿垂在船外,鞋底貼著水麵,隨著漂浮的船,圈起點點水波,童戰在他身旁坐下,脫了鞋子,將腳放進冰涼的水裏,那一瞬的刺骨,讓他忍不住皺緊眉頭。


    童博看他如此率性,笑了笑,也脫下鞋子,同他一起,將腳泡進冰冷的河水裏。


    “這條河淙淙流淌,雖不及江海遼闊,卻盤繞曲折,百回千轉,河流縱橫交錯間,連綿而不見盡頭。”童博道。


    童戰喚他一聲,“大哥。”


    “嗯?”


    “你去哪兒了?是…在巫靈族嗎?”


    “嗯。”


    童戰將頭靠向童博的臂膀,仿佛少年時,在哥哥的愛護下,懵懂而無憂,“都說海納百川,這世間所有的河流不管延綿到何處,最終都會流歸大海。”


    “是啊。”童博的眸中蘊含起點點暖意,“就像我們不管去往何處,最終都會魂歸故裏。”


    童博說,“童戰,一切都會過去的。”


    “其實,三年前,大哥回來的時候,我有想過,你沒有失憶就好了,你還是以前的大哥就好了,哪怕那時我已經是繼任族長,已經可以獨立管理族內事務,看到你的那一刻,我還是想要站在你的身後,去躲避那些風風雨雨。”童戰說,“我很沒出息對吧,要是爹還在,一定也會罵我沒出息的。”


    “大哥為童氏一族,為我和童心付出太多了…”


    “童戰,現在的我很快樂,盡管從前的我,是所有人眼中的英雄,可我不快樂,過往,在一次次學習中,慢慢蘇醒,想起的越多,我越不喜歡從前的自己,因為,他太不灑脫了。童戰,命運把我們帶到哪裏,就走到哪裏吧,不用頻頻回顧從前,現在的一切就很好不是嗎?”童博說,“聰明的童心,善良的尹仲,還有快樂的童博。”


    童戰笑笑,眸裏閃過一絲歡樂,默了默道,“其實,也不是很好,事實上,我還是覺得從前那個傻乎乎的童心更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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