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尚未黑,我與齊相宇耗時比昨夜少了許多,便到達張麻子的家。


    依舊是那個半大的小姑娘應了門,她記得我們,這次問也沒問便將我們往屋內讓:“俺爹在呢。”


    跨入這間亂七八糟的屋子,張麻子在裏間,臉色有些魂不守舍,手頻繁摁著電視機遙控,雙眼無神地盯著牆上掛著的小電視。


    “張大叔。”


    我步入內間,喚了一聲。瞧見是我和齊相宇,張麻子看上去像霜打的茄子,沉聲悶氣道:“又來找我幹嘛?”


    這屋內著實髒亂不堪,難以下腳;我站在床頭,直截了當道:“梁波背上瘡裏的臉,是您家去世的二女兒吧?”


    張麻子的雙肩一抖,擰著頭對我道:“俺聽不懂你在說啥。”


    他將我大概打量了一遍:“你是梁家請的先生,我瞧你年紀小小的,莫是沒啥真本事兒裝神弄鬼的吧,你有啥找梁家去!”


    我搖頭歎息一聲,道:“我裝神弄鬼就能變出您去世的女兒嗎,張大叔,抬頭三尺有神明,我勸您慎言,對鬼神更應當心存敬畏之心!”


    張麻子不耐煩道:“跟我說這些幹嘛,又不是我家請的你,你這小孩兒沒事就給我出去,走,快走!”


    一邊說著,一邊汲著鞋,竟要來攆我。


    齊相宇見狀,立刻擋在我身前,張麻子胡亂抓著手,卻近不了我的身。


    我不理會他的態度,繼續道:“張翠萍的怨靈現寄生於梁波的身上,就在你看到的那個毒瘡內,據我的了解,梁家沒有什麽對不起你們的地方,冥婚未成反送一半彩禮,可謂仁至義盡!怨靈之所以存在,原因隻可能存在在您這兒。”


    張麻子不滿爭辯著:“什麽,那原因出在俺們這兒,那她咋去找梁家那娃,不找俺?”


    我輕輕一笑,沉聲對張麻子道:“您以為她一定不會來找您?今日,我本想起個好心,找您問清情況,我在這兒的期間,也能幫上您。若我離開了,鬼魂是不是找上來,張大叔您的死活到時,也隻有聽天由命。”


    說罷,對齊相宇點點頭:“張大叔油鹽不進,我確實做不了什麽,我們走,他老人家連陰婚索命都不怕,他的生死與我們也無甚關係。”


    又衝張麻子一笑:“您提醒得對極了。是梁家請的我,我隻需要對他們負責,清除梁波的瘡,對我來說簡單得很,您自己保重,告辭了。”


    說完,與齊相宇轉身便要走。


    張麻子臉色變得很難看,大聲叫:“等,等一下!”


    我停下腳步,靜靜看著他。


    “你想知道些什麽?”我剛剛的話,應是正中擊在張麻子的心坎上,此時他半耷拉著腦袋,全然沒有趕我走的那股子神氣。


    我也並不往回走,站在原地抱著雙臂看著他:“張翠萍到底是怎麽死的?”


    “還能怎麽死,病死的啊。”張麻子一雙綠豆似的小眼睛閃閃躲躲,嘟囔道……


    我抬高了音量:“既不說實話,就請您別再浪費我的時間……”


    對齊相宇使個眼色,我們繼續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


    張麻子見狀,是真著急了,他踉踉蹌蹌趕到我跟前:“別,別別,請留步。”


    “您害死了您的女兒,對不對?”我直視張麻子,沉靜地問。


    “俺沒有!”張麻子一個激靈,大聲分辯道;而後垂下頭,心虛地說:“俺,俺隻是藏了兩次她的藥……”


    我沒作聲,目光緊盯張麻子的臉,等他繼續說。


    在張麻子結結巴巴的陳述中,張翠萍的死因逐漸清晰。


    張翠萍作為張家的二女兒,自幼聰慧美麗,卻罹患先天心髒病。


    由於缺乏專業治療,隨著年歲的增長,張翠萍的身子越來越差。


    遊手好閑,且沒把女兒當回事的張麻子,自是沒有能力將二女兒送醫,張翠萍依靠著相對便宜的“速效救心丸”,在家硬撐……


    眼看著她時日無多,“鬼媒人”恰逢其時地登門,張麻子動心不已;心裏盤算著這筆不低於活人婚配的“彩禮”,高興地滿口答應。


    家境貧寒,又罹患疾病的張翠萍,本身便難以說婆家,這下配了陰婚。


    也算收回了一些“成本”,張麻子收下訂錢,打定主意待二女咽氣,就“嫁給”梁家。


    可張翠萍的病情卻時好時壞,壞的時候仿佛一口氣都提不上,似要氣絕,臥病在床動彈不得,好的時候卻又可以在家做著簡單的家務。


    聽聞梁家的兒子沒多少日子,張麻子漸漸擔心若是梁波離世,張翠萍這身體時好時壞,一直都“去不了”,若是時間拖太久,說不定這樁冥婚會黃,唾手可得的彩禮和婚禮酬金,就無從談起了。


    他背地裏望著二女兒直歎氣。


    直到一天,張翠萍在家打掃衛生時,引發又一次的暈厥,這一次也同樣沒有送醫,在家的小女兒叫回張麻子,將女兒抬到床上了事。


    “姐,我這就去給你拿藥。”小女兒熟練地在床頭放滿藥品的匣子裏,找出“速效救心丸”讓張翠萍服下,望著女兒因呼吸困難,麵呈青色的臉龐因這及時的藥丸,神色又有所舒緩,一個瘋狂的想法在張麻子腦中迅速發酵。


    他竟趁張翠萍不注意,偷偷藏起了藥匣裏的“速效救心丸”,想著幹脆看她的“造化”,自生自滅罷了。待到張翠萍挪動困難,再度需要服藥時,小女兒卻未能找出這救命的藥,


    第一次,張翠萍緩過來了;第二次她不幸與世長辭。


    “俺,俺也沒想著去殺她,雖說二丫頭這輩子活得艱辛,俺也就藏了兩回藥,實在是害怕錯過和梁家的婚事,想著她若挺過來也就罷了,可她還是走了。”


    張麻子縮在牆根,結結巴巴道完事件的經過;我在心裏歎息,在一些狹隘人的心裏,女孩依然“不值錢”,特別是身體帶有缺陷或患著頑疾的女孩,她們最大的價值便是“收取彩禮”,張翠萍的不幸,與眼盲時期的我有一些可悲的相似之處,張麻子這樣的父親,責任缺失、唯利是圖,和閔強柱也有一些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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