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要是何垚沒聽錯,倒像是古隆市場裏今天新攤開張的林文躍攤主。


    隻不過他不在古隆市場好好待著,跑到夜市這種流動攤位上來惹什麽腥?


    為了求證真假,何垚像個看熱鬧沒夠的人似的,一頭紮進了圍觀的人群裏。


    買家是一個看上去比何垚還要小幾歲的年輕男人,一隻手死命的拽著攤主t恤。將充滿彈性的t恤領口生扯到了胸口處。


    不是林文躍是誰。


    不過這會兒林文躍並沒有多餘的精力留神周圍的人群,他一門心思都在跟男人撕扯的過程中。


    何垚看了看始作俑者的那塊翡翠原石。


    個頭差不多將近一個人頭大小,暗紅色的皮殼。


    何垚趁沒人注意自己,蹲下身伸手摸了又摸。


    掌心傳來清晰分明的剌手感。


    砂殼?


    要是自己沒走眼,大概率是塊百山橋的紅砂皮。


    何垚看了看情緒激動到額角青筋暴露的林文躍,滿頭黑線。


    有道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兩個人一個抵死不承認是經自己手賣出去的;一個一口咬定就是從這攤位上買走的。


    蹲在地上的何垚仰頭看著頭頂上推來搡去的兩人,“這攤主攤子上清一色的莫灣基啊……你們隻需要稍稍上眼,就能看出來。”


    林文躍狠狠朝自己腦門上拍了一巴掌,“都被氣糊塗了!怎麽把這茬給忘了。你睜開狗眼好好看看!”


    年輕男人肢體動作明顯一滯,但仍倔強地繼續抓著林文躍的衣領子不撒手。


    林文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對方的爪子扯下來,對方竟然蹲在地上抱頭大哭起來。


    順著年輕男人的動作,林文躍也認出了何垚,“哎,你不是那個、那個……緬國原石老板?這麽巧?”


    說完,衝年輕男人沒好氣的喊道:“你要嚎喪走遠點。在我攤位上這算怎麽回事?技術不行就別學人賭什麽石!還敢拿自己娘老子的救命錢出來賭!真是無可救藥!”


    年輕男人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兒地哭。


    那動靜可謂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最後把林文躍都給哭煩了,“你一個大老爺兒們,闖了禍不想想怎麽善後,就知道哭?你媽知道嗎?你哭能把錢給哭回來還是怎麽的?”


    出雲跟高明示意何垚趕緊遠離是非之地,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何垚雖然有心想跟林文躍套套近乎,但眼下這情形還真不是說話的時候,便準備跟林文躍打個招呼,先去市場上溜達一圈。


    這時候一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年輕男人哽咽著開口了,“我爸死的早,從小就是我媽一個人把我拉扯大的。她得了腎衰竭,隻能換腎。”


    “我……沒有辦法……我們家本來就沒錢……我聽人說賭石能賺大錢、賺快錢!我就想著拿我媽透析的錢賭一把……要不然,這些錢用完了,照樣也是個死啊……嗚嗚……我不想……我不想讓她離開我……”


    何垚不不著痕跡的微微揚起了頭。


    人的歡喜有千萬種,苦難卻總如此雷同。


    這番話讓他想起自己爺爺離開自己的時刻。


    那時候的何垚,在心裏乞求諸天神佛,他願意付出自己能拿得出的一切。


    隻要爺爺能活下來,哪怕讓他立刻去死,他也沒有一丁點兒的猶豫。


    所以這會兒年輕男人的心情,他完全能夠感同身受。


    但他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大士,同情歸同情,個人該走的人生路別人照樣無法代替。


    所以在年輕男人聲音稍停的間隙,何垚跟明顯已經心軟,開始幫年輕男人重新打量那塊百山橋的林文躍道別。


    別看這林文躍剛才嘴上不饒人。倒不是個惡人。


    換成別人,這會兒不把眼前這個找茬的年輕男人打得滿地找牙,就很手下留情了。


    輕易不會有人像他這樣以德報怨。


    然而何垚才剛走出去沒幾步,又被林文躍給喊住了,“阿……阿垚老板請留步!”


    何垚下意識停腳轉身,見林文月衝著自己拚命招手,“阿垚老板,你們在緬國接觸料子多。你來看看這塊百山橋。我怎麽總覺得……不過,我大部分賭石經驗隻針對莫灣基場口。這百山橋……我還真有些拿不準。你上眼看看……”


    何垚笑著搖了搖頭,“既然林老板開口了。那……看看就看看。”


    縱然自己想當個狠心的人,現實卻一而再不給自己這個機會。


    將近人頭大小的一塊原石,已經順著皮殼上的紋裂被一切為二。


    裏麵玉肉雖然是沒有任何表現,但距離男人所說的造假買假差著十萬八千裏。


    最多也就是垮了,造假造在哪了?


    麵對何垚的問題,年輕男人用隔壁擦了擦眼淚鼻涕,走過去指著切麵附近的皮殼說道:“這些地方的蘚花密集相連,有了成蟒之勢。但解開之後屁都沒有!後麵我拿刷子沾了牙膏一點點蹭的時候,才發現那些黑蘚鬆花都是後期人為做上去的!這些殺千刀的騙子!真是該死!”


    林文躍把眼一瞪,“你怎麽好意思這麽大聲罵別人的?撒潑尿照照自己,是什麽好人還是怎麽的?”


    有了年輕男人這番話,何垚這才有針對性的將手上電筒對準照了上去。


    也難怪他一開始沒發現,這個地方原本被人為做出來的顏色,已經被年輕男人刷了個七七八八。


    隻剩一些溝壑中殘留的顏料。


    大約是擦洗不到的邊角,這才被留了下來。


    何垚習慣性的伸出指甲,像扣皮殼上的沙礫一樣,照準殘留的顏料用力摳了幾下。


    周遭部分沙礫都沒能逃過他的毒手,唯有那顏色牢牢附著在上麵紋絲不動。


    咦?這可真是有點意思了。


    何垚連忙將變換著手上電筒的打燈角度,對著這部分認認真真一點點研究起來。


    因為太過投入,加上能成為判斷依據的可能隻在某個沙礫折角的一絲與眾不同的反光,以至於何垚連呼吸都忘記了。


    這模樣瞬間傳染了身邊其他幾人,個個屏息凝神伸長了脖子,瞪著他的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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