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貌,你是不是礦上逃出來的?跳下去你就沒命了,跟我走。”


    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


    貌,是緬國人對比自己年輕的男子稱呼。


    類似弟弟的意思。


    何垚睜開眼睛就看到身後站著的緬國男人,對方這會兒正死死拽著自己的衣領。


    男人一邊快步拖著何垚往前走,一邊做自我介紹。


    他讓何垚稱呼自己阿坤。


    白天那個拾荒老頭是他的父親。


    原本沒抱多大希望奉父命來守株待兔,沒想到真讓他遇到了何垚。


    “現在是雨季,河水湍急。這條河隻能坐白天的大竹筏才能過。你現在跳下去,死路一條。”


    “渡河……不勞類?”何垚連忙比手劃腳的問道。


    “不勞類”在緬語中是“多少錢”的意思。


    何垚雖然已經能將緬語聽個差不多,但發音還不行。


    需要借助手勢進一步表達自己的意思。


    阿坤搖搖頭,“阿貌,你怎麽還不明白呢。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你跑了,礦場這段時間一定會派人來這必經之路圍堵你的。你隻能先留下來,然後再想別的辦法。”


    留下來?


    拾荒嗎……


    阿坤認真的解釋,“阿貌,我們不是拾荒的。我們這群人有名字,叫做也木西。靠礦山而活。我們撿拾的都是有價值的玉石料子,是可以賣錢的。你先留下來,我跟我阿爹會盡力先幫你活下去。”


    “等你對翡翠原石有一定的了解,你還可以順便攢一攢船票錢。過河費要五千呢……”


    何垚一聽五千立刻泄了氣。


    心中的僥幸心理瞬間幻滅。


    自己身無分文,拿命渡河嗎?


    來到緬國就沒再摸過錢的何垚,如今對金錢的概念已經相當模糊。


    加上長時間在礦區悶頭挖礦,致使何垚這會兒並沒有反應過來,緬國人阿坤所說的貨幣單位,自然是緬幣。


    而五千緬幣大約折合國幣十幾塊。(匯率上下有浮動,文中所用匯率統一為一萬國幣兌換三百萬緬幣。)


    還是先賺錢吧……


    何垚跟著阿坤回到他們所住的窩棚,老頭已經睡下了。


    阿坤團了一團幹草給何垚鋪了個窩,“先睡吧,有什麽都等明天再說。”


    幹草床鋪雖然簡陋,卻是何垚在緬國睡的最踏實的一晚。


    第二天,何垚是被橫空飛來的碎石塊給砸醒的。


    睜開眼就看到一道人影站在自己旁邊,“趕緊起來,幹活了!”


    是老頭。


    何垚剛爬起來,老頭就塞給他一個布袋並推搡著他出了門。


    稀裏糊塗地跟著老頭走了幾裏地,來到一處礦場外。


    看著眼前的景象,何垚全身寫滿了抗拒。


    前腳剛從礦場逃出來,後腳又自投羅網?


    還不如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給他來個痛快呢。


    老頭像是看穿了何垚的顧慮,開口說道:“你放心吧。木那礦脈上有很多個礦業公司。咱們現在來的這家公司,不是你之前在的那家。這裏沒人認識你。”


    何垚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大爹,我對礦石一竅不通,我……我……”


    老頭抬腳把何垚踹了個趔趄,“你個屁。求生是人的本能。想死就滾回礦場,想活就跟我來。”


    這下何垚也不敢吱聲了,乖乖跟在老頭身後朝礦場裏麵走去。


    老頭雖然對何垚的態度不算溫情,但該教的也沒有藏私。


    “礦山有很多條礦脈。一條礦脈上分布著大大小小的開采場口。場口下又有數不清的礦洞。你之前在的那家礦業公司,是木那場口最大的一家礦業公司,有幾十個洞子。咱們現在來的這家礦業公司,是個小型的,隻有七八個洞子。”


    “礦業公司之間往來並不頻繁。加上你之前又一直沒怎麽露過麵,所以這邊的人肯定不會認識你。”


    何垚晃了晃手上的麻袋,“那大爹,我一會兒要做什麽呢?”


    老頭說道:“這家礦業公司對也木西的開放時間是早上六點鍾。你今天第一天來,就先跟在我後麵,看看我都做些什麽。以後你就有樣學樣,照著做就行了。”


    六點鍾的礦區,天還是黑的。


    何垚跟在老頭身後,混在烏泱泱的也木西大軍中。


    這些也木西這會兒就像是站著睡著的蝙蝠,一個個杵在那,既不說話也不動。


    然而,就在礦區鐵門打開的那一瞬間,這些人立刻像受到驚擾的蝠群,宛如流沙一樣奔湧進礦場。


    何垚腳步踉蹌費勁的追著老頭的身影。


    別看老頭歲數大,跑起來還真不是何垚能比的。


    光是追老頭,就去了何垚小半條命。


    這家雖然是小型礦業公司,做事卻比何垚之前所在的那家大氣。


    至少人家允許也木西直接撿拾礦區內地表上的碎石頭。


    何垚不敢眨眼的看著老頭的動作。


    其實老頭幹的活並不複雜。


    飛快地過手篩著無數小石塊。


    有用的留下,沒用的就丟掉。


    可就是這一步,何垚就怎麽也想不明白。


    老頭留下的石頭,看上去也沒什麽規律,黑紅黃白什麽樣的都有。


    同樣,丟掉的也沒有任何共通之處。


    所以,他是靠什麽判斷哪些有用、哪些沒用?


    何垚沒問。


    不是他不想,而是老頭壓根沒給他這個機會。


    他動如瘋兔,中間靜止停頓的時間連五秒鍾都不到。


    半個小時下來,何垚的心就像是馬上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長時間以來的營養不良,加上身上還有傷口,何垚支撐的很是艱難。


    好在走出礦區之後,老頭像是察覺到何垚的不對勁,有意無意的放慢了腳步。


    “年紀輕輕的後生,身板這麽差勁。以後有的苦頭吃嘍。”


    “大爹,你剛才在礦場裏麵是在幹什麽呢?”


    何垚模仿著老頭剛才的動作,做了一個篩選料子的手勢。


    “掂重量。翡翠礦石的重量跟其他石頭的重量不一樣。用這個方法篩選起來最簡單。”


    何垚:“……”


    這要是重量差別大也就算了,何垚還能有點信心,稍加鍛煉自己也能做到。


    但這都是些碎塊,大部分個頭連成年人的拳頭大都沒有。


    這點細微的重量差別……怎麽區分?


    老頭像是看穿了何垚的想法,說道:“你也不用想那麽多。前期我跟貌坤可以保證把你養活。但你要爭氣及早上手,時間久了我們也有心無力。”


    他簡單樸素的語言,讓何垚眼眶一酸,連忙把頭仰起來。


    緬國人沒有姓,隻有名。


    老頭的兒子,名字其實隻有一個字,“坤”。


    上歲數的人管他叫貌坤,像何垚這樣小幾歲的平輩可以稱呼他郭坤。


    “郭”在緬語中類似哥哥的意思。


    但何垚還是習慣喊他阿坤哥。


    何垚跟老頭回到窩棚的時候,阿坤剛好挑了一擔水回來。


    窩棚門口像曬麥子一樣曬著很多濕淋淋的小石塊。


    阿坤笑著跟老頭說道:“阿爹,昨晚的收獲不錯。帶回來的三分之二以上都是翡翠原石。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老頭點點頭,“收拾收拾,九點半左右收料子的人應該就來了。”


    說完這番話老頭就回了窩棚,坐在自己的幹草床上,從靠牆的地方拿過一個足有胳膊長的水煙筒,開始吞雲吐霧。


    何垚見阿坤還在忙,自己可不好意思跟老頭一樣回去休息。


    便來到阿坤身邊問有沒有什麽自己能幫上忙的。


    “阿貌,你剛來還是好好休息保持體力。中午十二點,還有一家礦業公司開門讓咱們進場撿玉。”


    阿坤一邊說,一邊將挑來的水朝地上那些石塊澆了上去。


    然後拿著一把刷子,蘸著水在石塊上麵哢哢刷起來。


    見何垚還在身邊站著,阿坤手下不停開口解釋道:“撿回來這些原石上泥巴太多了,影響收料子的人定價。把石頭刷漂亮點,才能多賣點錢。”


    何垚點點頭,忍著腹部的疼痛艱難的蹲下身,“阿坤哥,這些料子大概能賣多少錢?”


    阿坤頭也沒抬的回答道:“一萬塊左右吧……應該差不多。”


    “一萬塊啊……”


    何垚心裏合計,要是自己學會這門手藝……


    自己過河的路費那還不是分分鍾就湊夠了!


    這事,整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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