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殤放下手頭的東西問:“你是覺得煩悶嗎?”他思索了片刻:“你有什麽想做的,我可以陪你一起。”


    孟綿想了想道:“我可以去外麵轉轉嗎?”


    封殤說:“可以。”


    他讓人備馬車,詢問孟綿想去哪裏?


    “就四處轉轉吧,我沒有特別想去的地兒,隻想去外麵透透氣兒,要不去宮門口轉轉也成。”


    小姑娘顯然還記得答應過自己的別離開,懂事的隻說去宮門口轉轉,封殤覺得有些好笑。


    封殤示意侍衛駕車,馬車駛在長街上,封殤盯著小姑娘蒼白的容顏,一瞬間就想起了一年多以前,她支使著自己駕車,繞了整個皇城大半圈,最終停在了月老祠前。


    那年冬日,連雪都是溫柔的。


    她做了許許多多令他銘記一輩子的事兒,可她自己不知曉。


    “你父皇不在這宮裏頭了,他去外頭別院說是去躲清閑去了。”封殤說。


    孟綿下了馬車,宮牆依舊是當年巍峨的模樣,她不明白封殤為何突然要說這話,她也沒多問,她沿著宮牆慢慢走。


    一個紮著雙髻的小姑娘亦步亦趨跟了他們一路,過了好久才噔噔噔跑到他們跟前來。


    她瞧著不過八九歲的樣子,封殤冷冷望著她,不必他開口,自有人將她攔住。


    小姑娘衣衫襤褸,看樣子過的並不好,身子單薄的厲害,似乎風一吹就倒。


    小姑娘歪著腦袋,看著孟綿:“姐姐,有個東西有人讓我給你。”


    孟綿不明所以:“給我?是什麽?”


    自打這個小姑娘出現開始,封殤就變得格外冷漠,可他始終沒有開口說什麽。


    小姑娘攤開手掌,裏頭赫然是一個揉皺了的紙條。


    孟綿拿了起來,小姑娘說:“一個哥哥讓我轉交給你的。”


    紙條展開,上麵寫了三個字:對不起。


    孟綿收了紙條後,那個拿人錢財替人辦事的小姑娘一溜煙跑沒影了。孟綿看到紙張字條上的內容後,就知是誰寫的了,是她從醒過來就一直不曾見過的,據說現在被幽禁的封羽琛。


    她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兒,看來在她昏迷的這些日子裏,有很多人都在關注著她何時能夠蘇醒。


    封殤拿過她的手,抽走了那張字條。


    孟綿疑惑的看著他,他說:“別去。”


    他靠過來,用力將她攬進懷裏:“綿綿,別去,我很愛很愛你。”


    有些話說的太晚了,在她最愛他的那些年,他從不說愛她的話。在他的認知裏,他一直是那個無父無母,不受人待見風餐露宿快要死掉的小孩。


    他一無所有,隻單單守住了一顆心。


    將整顆心都捧給了她,若是她不要,他該怎麽活。


    但是孟綿醒過來卻根本不記得他,同他時刻保持距離,卻轉瞬就來問封羽琛在何處。


    他不知曉孟綿腦中的記憶到底是怎樣的,更不願去深究,但他唯一的底線就是她不能從他身邊離開。為此叫他做什麽都可以。


    孟綿被他勒的喘不過來氣,她並未打算去,她試探性的摟住他,安撫性的在他背上拍了拍:“我不去的。”


    她甚至冒出些不合時宜的念頭:你抱這樣緊,這想去也去不成啊。


    身子痊愈以後,孟綿又去了義莊。


    一年多的時間裏,身邊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叫孟綿感到陌生,但好在孟綿很快適應了過來。她看著眼前的人,眼前的物,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做起事來更是得心應手。


    他在義莊的時候,偶會收到同那日一樣的字條,上麵還是“對不起”。


    如此看來被幽禁的封羽琛日子並不難過,她東拚西湊的從旁人的隻言片語中知曉了他的消息,奪位失敗,因著皇室血脈被終生幽禁。


    而關於她自個兒的事,據說是她自己跳下城樓的,據那日駕馬的男子說,封羽琛那日並未打算真的讓自己騎馬從他身上踏過去,隻是嚇唬他,蹭著他身子過去,叫他後悔而已。


    眾人都有些難以置信,可駕馬的人說的是實話。


    封羽琛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封殤的命,更沒有想要傷害孟綿。但他自詡聰明,卻導致了那樣的局麵。


    孟綿每日都有收到一樣的字條,四五個月的時間裏孟綿從未告訴過封殤,現在的封殤殿下因為失去過一次,變得像驚弓之鳥。


    她樂得看他每日費盡心思,一本正經同她促進感情的樣子,也樂得聽他那張常年不化的冰山臉說出我愛你的不自然。


    又到了一年冬日。


    姑娘們你挨著我我挨著你,在雪地裏留下一道道腳印。


    這座皇城裏四季更迭,從繁花似錦的春日,到白雪皚皚的冬日,封殤每日都會準時出現在義莊門口來接她。


    但今日來接人的他卻不見了往日熟悉的身影。


    侍衛躊躇的開口:“殿下,夫人留口信說是去見一位故人了。”看到封殤的臉色,侍衛傳話的聲音也愈發小了下來。殿下這是發怒的前兆啊,好可怕。


    封殤立即想到那些字條,二話不說,砍斷了韁繩,騎馬往南詔與北梁邊境去。


    馬很快消失在視線裏,隻餘下一個小點,如他狂亂不止的心,快的要命。那一瞬他道不明是恨她,恨自己,還是恨封羽琛。


    封殤從未說過,他最不願回憶的過往便是,他每日遙遙望著她的馬車從他麵前駛過,看她笑,看她撐著額頭睡意未醒的樣子去國子監,看她興高采烈和小姐妹談論趣事。


    那時他滿身煙塵,無法涉足她的年少——屬於她和封羽琛的年少。


    從前即便嫌惡的情緒也悉數給了封羽琛。


    封殤是真的恨透了她與封羽琛站在一處,同時也妒忌封羽琛能為所欲為的欺負她的樣子。


    可在孟綿年少的歲月裏,封殤就是道邊一聲不吭的樹木,是這世間落在地上不起眼的塵埃。


    無聲、任人踐踏歲月的過客罷了。


    封殤從始至終都知道,封羽琛似這世間最鮮活的顏色,愛恨都純粹,而自己古板沉悶,過慧,他怕自己惹人嫌,怕她不再愛自己。


    封殤沉默著,仰了仰頭,他立在門口,任雪落滿肩頭。


    他下意識摩挲手指,可那裏早沒了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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