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蕭策費力撐開眼皮,頭腦因為宿醉還有些昏脹。


    剛想翻身再繼續睡,這回輪到他感覺身體被人壓住。


    海朝雲躺在邊上,雙手環抱著蕭策的胸膛,依然還在熟睡中。


    昨晚眾人都喝嗨了,後來稀裏糊塗的,蕭策隻勉強記得,是梁寶將他跟海朝雲又丟到大床上。


    “還得是梁老寶啊,對本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鑒!”


    蕭策默默感慨一句,小心翼翼抽出身子,生怕弄醒海朝雲,兩人又得掐架。


    輕手輕腳起身,蕭策又欣賞片刻海朝雲的盛世容顏,才緩步離開臥房。


    梁寶靠坐在正殿房梁上,一隻腿還耷拉在半空中蕩來蕩去。


    “老梁,怎麽就你一個人閑閑沒事幹?”


    梁寶探出老臉,笑得十分猥瑣,“嘿嘿嘿,殿下跟海教主睡得香,我在這守著,別讓他們進來打擾。”


    蕭策懶得理會這老不羞,邁步出了正殿,就看到李紅袖已經又在庭院中跟韋我峰過手。


    頂著毒辣的日頭,李紅袖眉眼間都已滲出細汗,但依舊刻苦的修行武藝。


    就是苦了韋我峰,酒都還沒醒,就被李紅袖逼著給她喂招,因為帶著怨氣,所以出手也極為凶殘霸道。


    蕭策找到陰涼處,靠坐在廊柱邊,靜靜觀賞二人對戰。


    抬頭看向天空,萬裏無雲,日頭高懸,蕭策也不禁開始憂心起來。


    “之前聽大哥說京畿可能會大旱,也不知父皇他們處理的怎麽樣了?”


    貞寧十四年自入夏以來,長安京畿地區已近三個月滴雨未落。


    三夏農事忙,沃野綠意濃,本該是夏忙播種的時節,但長安京畿向外擴散直至關中,河道溝渠幹涸枯萎,千裏良田荒涼皸裂。


    莫說周遭鄉野的百姓叫苦連天,就連天下首善之地長安城也已經出現了用水危機。


    武德殿中,蕭世成在今日下了大朝會後,就緊急召集忠臣議事。


    尚書令杜言率先提出觀點,“陛下,受京畿道旱情影響,京城糧價近日已經連翻三成,臣已經命戶部緊急從江南征調儲備糧入京,但尚需時日。”


    戶部尚書王珅也跟著出言,“長安漕渠水位連日驟降,大型貨船隻能自江南行至渭河口,之後便無法再通航,隻能轉由陸路運輸糧食,恐會耽擱更多時日。”


    蕭世成輕點禦案桌麵,眉頭始終未能鬆開。


    長安城中人心浮躁,百姓哄搶糧食,才會造成糧價上漲,但靠著全國各地供給,糧荒暫時不會出現。


    目前最嚴峻的就是吃水問題,長安城的各處水井溝渠都有幹涸跡象,更遑論周邊地區的百姓更加饑渴難耐。


    三皇子蕭恪站現在擔著戶部度支郎中,加上皇子身份便也有資格參與議政。


    “啟稟陛下,黃河在關中上遊河道並未受旱情波及,是否能征調民夫,以工代賑,挖通河道引流連通京畿各處河渠?”


    杜言眼前一亮,覺得三皇子這個提議雖然有些大膽,但若是處理好細節,既能安撫百姓,救濟災民,也能緩解京畿的用水危機。


    “陛下,老臣以為,三皇子這個提議大有可為,能解決眼前的困局。”


    這時太子蕭炎站出來據理力爭,


    “黃河自古多沙善淤,變遷無常,改道本就十分頻繁,當年太祖定都長安,正是考慮到長安城不會遭受黃河決堤的風險,若是引洶湧黃河入京畿,恐有旱地變澤國,旱情未去又遭水患的可能。”


    自己苦思出的良策被太子一言否決,蕭恪的臉色明顯陰沉下去,但也不好當著群臣跟太子叫板。


    慕容無忌也站出來相幫侄兒,“曆朝曆代治理黃河都是大難題,況且自我朝開國以來,不到百年間黃河就改道過兩次,每一次關中道都受災嚴重,臣以為引黃河水一事需慎之又慎。”


    此言一出,武德殿中就分作兩派,開始你來我往爭論起來。


    蕭世成隻是目光平靜,沉默不語,聽著下方的臣子們各抒己見,時不時還會留心太子跟三皇子的反應。


    這時蕭恪餘光注意到,賈公公在父皇耳旁悄聲說了什麽,父皇便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挖掘黃河引水之事可從長計議,各部先協同戶部,首要穩住長安糧價,不可令百姓缺了基本的生存條件。”


    皇帝拍板決定,眾臣便也不再爭論,紛紛躬身領命。


    “尚書令杜言,兵部尚書韓進,戶部尚書王珅以及太子留下,其餘人都各自退下,去忙自己的事。”


    蕭恪眼神微眯,留下這些人議事無可厚非,但兵部尚書也被留下來,就有些耐人尋味,莫非朝廷要動兵?


    可蕭恪現在無權參與到更高層的決策,隻能隱忍著隨一眾官員退出武德殿。


    等官員們都退下後,蕭世成才沉聲對賈公公吩咐,“讓他進來吧。”


    賈公公便朝後殿走去,很快帶著一個身形矮小的太監走入正殿中。


    蕭炎疑惑著掃了一眼,當即眼皮狂跳。


    此人居然是老六身邊的小太監餘福!


    餘福恭敬的朝皇帝行禮問安後,蕭世成才意味莫明的出聲詢問。


    “海朝雲可有異動?”


    蕭炎麵露不解,討論旱災跟海朝雲有什麽關係?


    可發現除了他之外,杜言跟韓進這幫老狐狸都沒有什麽反應。


    餘福趴在地上,一五一十將自昨天開始,海朝雲在長生殿的一舉一動統統匯報給殿中眾人。


    蕭世成目光冷冽,盯著地板上的餘福,此刻身上有著帝王的高深莫測。


    等餘福說完後,蕭世成才輕聲開口。


    “韓進,劍川折衝府抽調了多少府兵?”


    兵部尚書韓進是個不苟言笑的中年人,眼神中透出殺伐果決的寒芒。


    “自川蜀,湘南共調集三萬府兵,連同折衝府一萬守軍共計四萬,由劍川都督曹華親自率領,王尚書命戶部整備的軍械糧草,已經送往劍川,大軍可隨時開拔。”


    蕭炎總算徹底聽明白,劍川城毗鄰南疆,是朝廷控製南疆領域最前沿的堅城。


    天下之大,能與冷香寒相生相克的火毒絕非找不到,而且赤練蛇本也是南疆大山中一種極其罕見的毒蛇,朝廷若是派重兵入山搜索,也未必不能尋來。


    偏偏一定要讓靖王放出假消息,將目標鎖定在海朝雲身上,原來真正目的是為了調虎離山!


    海朝雲為了尋找解赤練蛇毒之法,也為了能報當年龍蟒吞俠之仇,一定會離開南疆進入長安。


    屆時盤踞南疆的反叛勢力渾天教,就會陷入到群龍無首的狀態,朝廷便可趁機大軍壓境,剿滅渾天教!


    蕭炎帶著不可思議的目光望向蕭世成。


    “父皇,你利用為老六尋解藥的契機,將海朝雲困在宮中,原來真正目的是渾天教?”


    蕭世成並未有任何心虛,甚至連情緒也沒有絲毫波動。


    “為策兒尋覓解藥是真,借此剿滅渾天教也是真,蕭策生於帝王家,這是他不容抗拒的職責,朕隻是將能索取到的利益最大化,既能解了他的寒毒,又可拔去南疆的隱患,你身為儲君,要有放眼天下的視野,不要總拘泥於一家親情,這天下才是你的棋盤,要將所有人都當作棋子利用起來。”


    蕭世成不再理會蕭炎,讓他自己在旁邊消化,轉頭對韓進沉聲下令。


    “八百裏加急傳信劍川城,命曹華即日率軍開拔,務必在一個月內剿滅渾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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