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掛在廊下的昏黃夜燈在風雪中微微晃動,發出咯吱咯吱的響動。


    宮女將她帶到這來,一個轉身連頭也沒有回,迅速隱入一旁的假山遠處逃跑,梅若林冷冷的站定,風雪揚起了她的衣擺長袖,貼合的月色華服將她仙姿神秀般的身材展露無疑,連著一直墜到腰下的烏黑長發也隨風搖晃,束發的紅頭繩更像是熱烈綻放的紅梅在寒雪中搖曳生姿,似有無限暗香幽然撲來。


    本是這麽寒氣森森的雪夜,卻因為她站在這逐漸模糊成一片暗香湧動的朦朧仙境,連昏黃的燈光也將周圍鍍上一層金光,增添更多的光彩。


    從後麵出現葉天驕很生氣,他喜歡的人都喜歡這個女人,他的小城兒也一樣,竟然為了這個女人當眾大跳豔舞,以前,為了強迫他在自己麵前跳舞,他可是虐殺了他三名屬下,血漸當場,他卻還是冷冰冰,說就是死也絕不會在跳這種跳舞。


    甚至,他為了躲避自己上了戰場,一走就是五年,本以為戰場的殘酷殺戮會讓他哭著回來,求著留在他身邊,沒想到他不斷越戰越勇,還真的封了大將軍之職,手握重兵,連他這個太子也不放在眼裏了。


    他數次阻止皇帝給他封賞,卻數次沒有阻止成功。


    終於是脫離他的掌控。


    現在,他不斷愛上別的女人,說過死也不會跳的舞卻為了她跳了,還鬧得滿城風雨,回了琉璃城這幾天了,他連他的影子都沒看到過,還得在宮宴上才能見他一麵,他的小城兒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想他,想得快要發瘋了。


    這幾年不見,他依然美麗如當初,別的人果然不能替代他。


    葉天驕陰狠的瞪著背對著他的梅若林,他絕不會讓小城兒跟她在一起,果然,如禮官們所說,是個身材高大的女人,背影長得還挺好看,姿容仙絕,雖說高大,但一點不會難看,無論是腰還是肩都是他喜歡的模樣,可惜是個女人……女人就是死罪。


    他手裏的長劍淩厲出鞘,直刺向梅若林的後心窩。


    狂烈的寒風不知從何處突然吹來,卷起無數飄雪,雪中夾雜著無數冰淩如一把把細小的飛劍,瞬間射向葉天驕,他被打得一個踉蹌撲向一旁,露在外麵的臉跟脖子生疼無比,滾燙的熱血噗嗤的灑向地麵,手裏的長劍也同時偏斜,但還是拚命砍向她的肩膀。


    他一定要她死。


    梅若林的手指捏住了劍尖,慢慢轉過身。


    似乎是清冷的月光傾斜而來,在他被鮮血染紅的眼睛裏釋放著冰冷的華光,將葉天驕的怨恨跟狂妄瞬間剝奪,他撲倒在地上,手裏的長劍也斷成四五截,不敢至信的瞪著她,禮官說一個高大的女人,長得在怎麽好看也是個雞肋,是個拿不出手的下等顏色,有人喜歡她定是眼瞎了,或喜好特殊罷了。


    可這那是眼瞎了,這是眼睛太亮了。


    怎麽會有這樣高挑身材又絕美無比的女人,似乎她就得這麽高,這麽個樣子,這麽個肩身,這麽玉璧生輝的指尖,手掌,無一不是恰到好處,如果少一點,或多一點就不像樣子了,冰冷,寒氣肆意,又仙氣淩然高高在上,別的人在她眼裏渺小得像螻蟻,比方自己,就是那螻蟻。


    他有一瞬間明白,為什麽小城兒會愛上她。


    突然,他想明白了,宣陽王絕不會跟琉璃國公主成婚,有這麽個女人在,他哪裏還看得上別的女人,恐怕還會對公主厭惡至極。


    而好不容易促成的兩國聯姻就會崩裂。


    這樣美貌的女人,他現在根本就恨不起來,可這個女人必須得死,不能讓她破壞這次的聯姻,他的小城兒也必須回到他身邊。


    他再次翻身而起,揚起地上的雪花向她揮去,袖子中飛出七八枝啐毒的暗氣,毫無疑問,那些暗器隻是飛出去一尺就像打在石頭上彈了回去,梅若林沒有絲毫顧慮,上前一腳踩在他的胸口上,葉天驕一口血噴的吐出,痛到扭曲。


    梅若林的手上冒出一把長劍,對著葉天驕的脖子就要揮下去,那一刻,一根透明的枝蔓纏住了她的手腕,一個驚慌幼小的孩童聲音出現,“住手……請你住手,他是太子是琉璃國的氣運,你不能殺他,你在行宮殺了他隻會讓宣陽王陷入危險,請住手。”


    那孩童的聲音不知從哪傳來,梅若林頓住,看向他脖子上掛著的玉佩,伸手扯下來,冷冷道,“這是哪來的?”


    葉天驕驚恐無比,知道自己剛才死裏逃生,是玉佩似乎救了他,“這是水無痕天師送我的護身符,天師能招風喚雨,殺鬼降妖,有他庇護著我們琉璃國,任何妖魔不敢侵犯,你能看出這東西的異處,定是妖邪,我就說人怎麽可能長這樣,你這個妖邪,敢殺我,天師不會放過你……”


    沒有想到,梅若林輕輕一用力,那玉佩就在葉天驕目瞪口呆中化為粉末,“你……不怕天師。”


    那弱小的妖魂哪裏敢對她做什麽,悲鳴一聲就散去了。


    看著一絲黑煙從玉佩中飄出化為虛無,她神色一斂,這是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見到的東西,她還以為這裏靈力稀薄,不會產生這樣的東西!原來也是有的,可能是太少,或太弱,讓她感覺不到。


    天師?


    一個凡人天師能有這樣的能力,還可以驅動妖物?雖然這妖物弱小得可笑,但能在這種地方驅動它們,也是個厲害的人物。


    有意思,她倒想瞧瞧這人有多厲害,竟然會保護這種沒有底線的廢物太子。


    “水無痕在那。”


    葉天驕痛到全身抽筋,見她捏碎玉佩一點事也沒有,更是吃驚無比,天師說過,玉佩碎裂會驚擾裏麵的妖魂被反噬,可她明明一點問題也沒有,還能問出這話,說明她比天師還厲害,他終於害怕了。


    難道今天自己要死在這?


    他沮喪道,“你連這東西都不怕,還問他做什麽,哼,玉佩已經碎裂,我的保護就沒有了,你要殺便殺,我看你們能不能跑出琉璃國,你是沒問題,但宣陽王呢,他跟一眾屬下宮人就都得給我陪葬。”


    梅若林的腳又重重一踩,冷冷道,“廢話太多,說,水無痕在那?除了剛才那些,他具體還會做什麽,隻有他一個天師嗎?”


    “……啊,別踩了,他……他不在這,水氏是天師一族的修練者,觀天像,卜卦問道,擺陣問神,具體還會什麽我也不知道,隻知道各種能人異氏眾多,天師是稱謂,隻要入了仕就會叫做天師,他們的族人會在各皇室擔任這個稱謂,保護各國正統延續,不是隻有他一個天師,是有很多個,啊,你放開我。”


    梅若林更有興趣了,竟然還有修煉者?


    看著被踩得要死要活的葉天驕,梅若林鬆開了腳,遠處,聽到聲音的護衛衝了過來,叫聲彼此起伏,“是太子殿下,找到殿下了。”


    沉了下眼神,廊下掛的燈籠就在此時熄滅,梅若林揮起袖子帶起一片雪浪打在他身上,葉天驕瞬間昏死過去,她的身影消失而去。


    ——


    那邊景的臥室裏,喝了一些湯藥後,景躺在床上,身上發起了燒……不知是因為剛才被吹了風,還是因這裏越來越冷的原因,這一頓折騰,竟生病了,可一直沒忘記梅若林,拽著汝瑩的袖子詢問。


    “汝瑩,她呢,不是說了讓她在這裏等我!怎麽一直沒看到她。”


    知道是問梅若林,汝瑩忙說道,“女君可能是嫌冷,早回去了,剛才那太子又一直在旁賊眉鼠眼,幸虧她不在,要是在還不知要鬧出什麽來,你還是早點睡吧,你又突然生著病,等明天好些在找她。”


    想著自己一臉病容,不能讓她瞧見也沒在堅持。


    “太子回去了?”


    “恩,他剛才告辭說要回去了,大概已經出了行宮了,殿下,這人也太無恥了,明明看著你難受,還一直想拉著你聊天,硬是把你弄生病了,你可得小心點他不是什麽好人。”


    景又一陣犯惡心,“不要說他了,他離開就行。”


    一瞬間。


    他又想到明天侍寢,心裏一甜,趕緊紅著臉叮囑道,“汝瑩,明天侍寢……你把屋裏的東西都換成新,床上也要換,熏上香,還有帳簾……換成繡金的……華麗些,地上鋪上狐皮毯子,在把爐子全燒上,不要太冷了,還有……”


    “殿下,我會處理的,你不用擔心……快睡吧,你別忘記你病了,要是不好,明天的侍寢就得取消了。”


    “好,我睡,不要取消。”


    都以為葉天驕離開了,卻不知他已經被梅若林打得半死不活,那些侍衛明知道是誰打的他,但所有人都默契的裝沒看到,找著馬車就把他送到了太子府。


    梅若林也趁著這時候出來了,迎著風去找汝瑩,等說明情況,她大概會立馬離開,打了太子很快就會有人來找她了。


    到時,她自己承認此事,脫離了景的身邊就不需要顧忌了。


    她會把這些蛆蟲全殺光。


    汝瑩剛出了景的臥室,就看到梅若林靠在柱子前,嚇了一跳,壓低聲忙道,“你怎麽來了,殿下睡了。”


    “我不是找他,是找你……”


    汝瑩也沒說什麽,帶她到隔壁自己的小臥室裏。


    梅若林進屋,燭火照在她身上,雖滿身風雪卻毫不掩飾她的絕美程度,抖了下身上的雪花,進到屋裏坐下,小丫鬟進來倒上熱茶,她拿著茶杯也不廢話,淡淡道,“禦女的事,還請女官大人考慮別的人,我不打算做了,而且今天晚上……我也要走了。”


    汝瑩才拿起茶杯,聽到這話如遭雷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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