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他受傷,擔心他辛苦受累,擔心他出了事,她一無所知。


    銀覺得自己要融化溺斃在小姐的話裏麵了。


    他笑開:“小姐,我好幸福。”


    他仰著頭,流過淚的眼睛又眯彎了起來,像是雨過天晴後的彩虹,瑟茜被誘惑,被吸引。


    瑟茜不知道她的執事是不是依舊在不安,還是因為天性如此,她覺得這個男人越來越會撒嬌了。


    撒嬌到了有點沒臉沒皮的程度,她都別開眼,不想看他了。


    “小姐還想出去逛逛嗎?要不要換上剛剛新買的衣服,我們去逛街?”


    “剛剛叫小姐瑟茜,小姐有生我的氣嗎?小姐喜歡我這樣叫嗎?”


    “小姐想要什麽樣的馬車?像公爵府那樣的好不好?”


    “......”


    小嘴一張就是叭叭講,不知道哪兒學的得寸進尺。


    瑟茜從最開始認真回答,到後麵都敷衍了起來。


    “嗯嗯。”


    “我都可以。”


    “隨便。”


    “......”


    不過瑟茜也不想出去了。搞了這麽一出,他不累她累了。


    瑟茜推開他,不過身上衣服早就被他拽著變得皺巴巴的。她難得不修邊幅,不想去換衣服,直接躺上了床,重重吐了口氣。


    耳邊又是一聲“小姐”。


    瑟茜瞥了眼跟過來站旁邊的人。他眼睛有些腫,剛剛哭腫的。


    眼皮眼瞼都被染成粉紅色,看著有些好笑,又讓人覺得可憐。


    瑟茜惡劣的想,活該。


    她又挪開眼,不再看他。不過他的視線存在感卻很強。


    她像是被緊盯的肉骨頭,怎麽也甩不開身後躍躍欲試覬覦的凶犬。


    瑟茜不理他,他就越想讓小姐看他。


    於是又叫了她幾聲。一聲比一聲婉轉,“小姐”兩個字被他叫出花樣來了。


    不過瑟茜就是不理他,隨他怎麽叫。半闔眼,腦子放空,出神的發呆。


    等瑟茜恢複精神後,她扭了扭脖子,側臉映入銀的樣子。


    他正專心的注視著她,見她看過來,微微一笑,輕輕叫她:“小姐。”


    不知道她發呆了多久,他在這裏站了多久。


    瑟茜腦中突然冒了個好奇出來。


    她側身,半撐著胳膊,托腮看著他,問:“你有多強?”


    瑟茜一點也不清楚他到底什麽實力。他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讓人摸不到底。


    但瑟茜又看得出來他這個人對於自己的實力還是自信驕傲的。


    不然也說不出那樣一番話來。


    瑟茜想,要是他確實很強,那些追兵都可以不看在眼裏的話,那他們接下來就會少很多顧忌,日子也會輕鬆許多。


    但他們兩個也不能太高調了。


    瑟茜想起他說要給她準備公爵府那樣的馬車,這也太明目張膽了。


    萬一那些人聰明了,一窩紮堆的過來,他能處理的了嗎?


    瑟茜更擔心他逞強。


    而且,人多眼雜,他的異種身份不一定能藏好。


    暴露的話,會非常麻煩。


    “還好。”


    銀笑得謙和,如果不說後麵那一句話,瑟茜真以為他就是這謙虛的樣子。


    他翹著唇角,毫不客氣:“那些人我都可以解決。”仿佛是一件家常便飯的事情。


    瑟茜:“。”


    她偏回了腦袋,但又像看不慣他這種‘自負’的樣子,咬了咬唇,準備教教他什麽叫做謙遜。


    “我們低調些好吧。”


    “說大話很容易被打臉的。”


    “收斂一點。”


    說了幾句,瑟茜想到什麽,臉色又變了,皺眉盯著他,視線像是要把他盯穿了似的。


    “不是...”瑟茜疑惑,托腮的手指忍不住刮了刮下頜,“你怎麽變這樣了?”


    她是真的疑惑。


    回想起最近銀的表現,和過去的時候,像是脫胎換骨兩個人。


    這是釋放天性了?還是在沉默中變態了?


    她以前溫和靠譜沉穩美麗的執事呢?


    怎麽變成這個哭包傲嬌黏人怪了?


    偏偏瑟茜還意識到了,自己還挺吃這一套的。不然早大發脾氣,將人趕走了。


    難道作精也喜歡同樣作的人嗎?


    “小姐,我怎麽樣了?”


    銀明知故問。甚至因為想得到她的回答,又彎腰俯身湊近了點,瑟茜抬眼就看見他明亮閃爍的大眼睛,裏麵全是懇切。


    瑟茜下意識就吐露了腦子裏剛剛想的真言:“怎麽這麽作了...”


    不怒反笑,瑟茜聽見他一聲愉悅的輕笑:“嗬。”


    然後是一句氣人的回答——


    他說:“都是小姐教的好。”


    氣的瑟茜瞪了他好幾眼,又逮著他掐了好幾把。


    狗東西!拐著彎在說她作!


    果然,她之前乖巧、隻會誇誇的執事,消失了!


    即便這個商業還算發達的小城也沒有什麽能讓瑟茜看上的地方,可以玩樂的地方也幾乎也沒有。


    待了第三天,他們就上了新的馬車,繼續朝帝都出發。


    他們請了個車夫。他們兩個人就縮在車廂裏,偶爾遇到檢查身份的人,就撩起簾子讓對方大大方方的看。


    他們這種大方、不扭捏的姿態也不讓人懷疑,通行幾乎都很順利。


    瑟茜窩在馬車的軟毯上,雖然不如沙發、被窩那麽舒服,但比之前步行、騎馬安逸太多了。她也沒說什麽挑剔的話。


    離開那座小城的時候,銀知道她路上會無聊,還專門給她買了不少閑書丟在車廂裏,給她打發時間。


    瑟茜現在就一邊捧著最近城裏姑娘們流行的小說書看著,一邊享受銀給她捶腿捏腿的服務,美滋滋。


    這小說看著看著,她偶爾看見槽點,又忍不住和旁邊人開口吐槽兩句。


    “這也太假了吧!寫這本書的人肯定沒去過貴族的晚宴,哪兒有晚宴上貴族小姐在啃雞爪的呀!”


    瑟茜看的直皺眉:“女主眼光也有毛病。這男主家庭條件這麽差,不體貼,話又少,說話語氣硬邦邦的,一開始還不喜歡她,怎麽還願意倒貼?”


    “這些城裏人怎麽喜歡看這種類型的?咦...”


    這種品味,瑟茜不敢苟同。


    說著,瑟茜就將剛看了幾頁的書給合上了,準備去拿下一本。


    一個下午,瑟茜就將銀買回來的一小遝話本子給翻了一遍,勉強挑出來一本能看的。


    銀見著封麵那幾個大字,不動聲色的挑眉:“小姐喜歡這個?”


    “嗯?”


    瑟茜難得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聲,將這本《我的黑騎士先生也太可愛了吧!》的封麵微微蓋住。


    瑟茜抿抿唇:“還行...還不錯...”


    主要這本小說男主,和其他幾個畫本子比起來,聽話太多了,服從性很高,很乖。


    瑟茜才不喜歡那種強勢、占據主導的男主。


    她還是更喜歡溫柔聽話的,願意伺候著她,當牛做馬的。


    “小姐喜歡什麽樣的男人呢?”


    瑟茜聽他這樣問,愣了一下,出神了兩秒。


    這個問題有點越界。


    她遲疑的“啊...”了一聲,眼神卻在他臉上不自覺開始尋找。


    此刻她想的不是該怎麽樣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她的執事為什麽要問這樣一個問題。


    他很在意嗎?


    他越來越奇怪了。


    瑟茜頓了頓,準備當做沒聽見,不做回應。但是又瞥見他倔強固執、又可憐兮兮垂眼看著她的臉,心頭一緊。


    可能這些天她哄他哄習慣了,腦子一抽,開口回答了。


    “我喜歡漂亮好看的,喜歡溫和內斂的,喜歡以我為主的,喜歡乖巧聽話的,身材也要好,至少一米八,得要有腹肌和人魚線,最好腰細點,肩膀薄一點。”


    她將過去的理想型講了出來:“最主要是聽話,溫柔小意,愛笑一點。要笑的好看,但不能笑得張揚。”


    “嗯...不過腦子也不能空空,得要有點學問的,不能是個草包美人。”


    說到這兒,瑟茜見著銀的表情都還挺不錯的,眉梢舒展透露幾分愉悅。


    “出身的話,至少也得是個侯爵吧。”瑟茜摸摸下巴,“不不,公爵,必須公爵往上,我好歹也是公爵小姐,不能下嫁。”


    瑟茜又想了想,發現應該沒有更多的內容了,她呼了口氣。她提的這些條件,肯定找不到合適的人。


    那些貴族男人,一個兩個全都眼高於天,人前人後兩副麵孔。人前裝的彬彬有禮的,背後說不定脾氣比她還大。


    她才不想受這種氣。所以也隻是一個少女幻想。


    而她發現她的執事心情變得不好了。


    他眉目又低了下去,習慣性的垂臉看地,低入塵埃的樣子,讓她看著有些心煩。


    她嘖了一聲,擰眉,語氣微妙:“這不是你自己問的嗎?”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就應該要想想自己能不能接受這個答案啊。


    瑟茜不喜歡看到他這副模樣,於是沒好氣的閉了眼,眼不見心不煩。


    於是也沒見到在她閉眼之後,銀變了的神色。


    小姐...小姐喜歡這樣的人呢...可是他不是...


    說不上哀怨更多,還是自卑更多。


    他覺得自己像一團爛泥,好運的被小姐捧了起來,又癡心妄想,想把小姐也染黑染髒。


    他很聽話。小姐也誇過他乖巧。還誇過他長得好看。


    他的身高也達標了,也有腹肌,人魚線也有。


    在公學的時候,他的成績也算是名列前茅,也能說是個讀書人,腦子不空。


    但他什麽也不是。隻是小姐的執事。


    沒有小姐,他就是貧民窟的老鼠,白天在地下生活,夜晚才出來活動覓食。


    他該感激的,而不是肖想。


    他該退回界限之後,回到原本的位置,隻注視小姐。


    可以注視小姐,他就該感到心滿意足的。


    心底的聲音不斷在勸誡著自己,放棄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可一看到小姐,那些心思又活躍起來,膨脹起來,噴湧出來。


    小姐那麽好,怎麽能不喜歡呢。


    他吞掉那些不甘心,又在卑劣的給自己找著借口。


    小姐對他這麽的好,尤其是最近小姐太溫柔了,還會慣著他,他怎麽舍得。


    要怎麽樣...到底怎麽樣小姐才會喜歡他?


    貴族是血緣注定的,出生就定了三六九等,他努力也沒用,得不到爵位。


    他眼神落在了小姐手裏那本書上。他得好好學習。


    馬車載著他們又到了新的城市,進城前,又被攔了下來盤問什麽。


    城門衛兵拿著張畫紙,有些不耐煩的掀開了車簾,語氣煩躁,一邊問,一邊比對著畫像:“什麽名字,兩個人什麽關係?”


    瑟茜沒搭腔,銀去溝通。


    他說:“這是茜茜,我叫修。”


    瑟茜聽見他叫茜茜的時候,頭皮一麻,但還是微笑著點了頭。


    而說到這兒,銀低了頭,有些羞澀:“我們是夫妻關係。”


    瑟茜差點被口水嗆住,弓背咳嗽:“咳——”


    他還裝作無辜的轉過來,輕拍她的背,‘恬不知恥’的問:“茜茜,怎麽了?”


    瑟茜差點給他翻個白眼。


    她咬著牙:“沒什麽。”


    她發現,最近這小子真是越發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衛兵瞄了瑟茜一眼,和畫像上的小姐除了一雙碧眸之外,沒有什麽相似之處。


    衛兵撇嘴嘖了一聲,帶著煩意讓他們進城離開了。


    在車簾放在前,瑟茜瞥見了衛兵手中紙。上麵明晃晃一張她的素描像,標題是——“懸賞:瑟茜·羅德爾”。


    她父親還真是慌了。現在這麽光明正大找人了啊。


    瑟茜算了算時間,她跑路都半個月了。


    離之前凱恩公爵和亞瑟公爵商議的那個訂婚時間,也就幾天時間了。


    瑟茜想到父親急得不行那個畫麵就想笑。


    嗬嗬,沒有女兒可以嫁,把她哥嫁出去唄。


    見瑟茜一直沒看他,也不說話,銀抿著唇,小心翼翼在旁邊問:“小姐,你生氣了嗎?”


    瑟茜偏頭看他,蹙眉故意道:“在你眼裏我這麽小氣嗎?”


    他又無措起來,皺巴巴一張臉:“小姐...”


    但即便這樣,他也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不會承認自己剛剛說錯話了。


    或許是被他磨多了,銀一聲小姐就讓瑟茜沒了脾氣。


    瑟茜有些別扭:“沒生氣。”


    她覺得自己和銀之間最近關係變得有些奇怪。


    不像是小姐和執事的主仆關係,也不像是朋友那般的平等。


    是兩個捆綁在一起,親密又奇怪、很難定義的逃跑共犯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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