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熟稔的“小姐”將她拉回現實。


    或許是好久不見,瑟茜也笑了起來。和她反複練習之後的完美假笑不同,這個笑容真摯又燦爛。


    見到他神色偶爾外溢出來的疲倦,瑟茜舌尖打了個轉,最後和他說了一句:“辛苦了。”


    不過,她的惡趣味也因為他的回歸被喚醒了。


    她撐手支著半張臉,視線在他臉上描繪觀察後又下垂去看他身體其他地方。


    “準備好了嗎?和我私奔,怕不怕?”


    她的小執事因為她的話瞬間臉紅,甚至被她嚇得咳嗽起來,臉紅的越發像個紅蘋果了。說話支支吾吾卡了半天,最後一邊搖頭,一邊憋出兩個字:“不怕。”


    心裏像炸開了絢爛夢幻的節日煙火。


    銀知道小姐是在逗他,是在和他開玩笑。


    他的小姐時不時就會拋出這樣的誘惑玩笑來逗弄他。有些小惡劣。


    妄念就是被這些玩笑話一點一點喂食出來的。


    他喜歡小姐,很喜歡很喜歡。


    瑟茜盯著他變成粉紅色的皮膚,指尖突然有些癢。她想去撓一撓他的皮膚,感受一下溫度會有多燙人。


    瑟茜碧眸暗了下去,直勾勾落在他的臉上。


    她的眼睛在陽光下是清淺的翠綠色,沾染上了欲望、起了惡劣心思後會像是被攪動混亂混濁的湖水。


    瑟茜意識到自己目光停留太久,慢條斯理移開視線,又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唇,她發現自己更口幹了。


    她端起他倒好的茶水,入口是剛剛好的溫度。抿了幾口茶,潤濕了紅唇,她問:“你要帶走的東西也收拾好了嗎?”


    瑟茜沒太多想要帶走的東西。


    有錢在身的話,這些東西都是可替代的。她嫌麻煩,不想帶,反正都可以買。


    他乖巧回答著:“小姐,我沒什麽東西要帶。”


    銀的物欲並不重。這些年住在公爵府添置的個人物品也很少。


    他的房間裏依舊是最開始的模樣,隻是衣櫃裏多了幾套換洗的衣物,除此之外沒別的什麽東西了。


    當然,他最為珍重的,是小姐贈予他的禮物。這些東西一直是他貼身保管的,從未離過身。


    小姐送他禮物幾乎都是一時興起,並不是因為是什麽特殊時節。


    小姐沒有送過他生日禮物,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生日。也沒有過什麽新年禮物、聖日節禮物這些。


    小姐送給他過一隻黑曜石腕表,這隻腕表正戴在他手上,每天晚上他都會用清水小心擦拭一遍,生怕沾染上了汙穢。


    這隻腕表是小姐某次購物買了太多衣物,店員贈送的滿額小禮物。


    小姐看不上,嫌棄的隨便掃了一眼,就將裝著腕表的禮物盒扔進了他的懷裏。


    小姐說:“好醜,送你了。”


    他一點不覺得手表醜,反而覺得好看極了。這是小姐送給他的禮物,他立馬就戴上了手腕。


    懷著隱秘的心思,仿佛這樣就給自己打上了小姐的標記。


    證明他是小姐的人。


    他脖子上的銀鏈也是小姐送他的。是小姐買了之後,又覺得不好看的內飾,隨手也丟給了他。


    銀鏈上的那一枚銀質素圈也是小姐送的。


    小姐去年生了一場病,又瘦了一些,手上指骨也細了一圈,原本合適的素戒變得不合適了,戴上去大了一圈,鬆鬆垮垮的。


    於是素戒又被小姐扔給了他。


    雖然他也戴不上這枚戒指,小姐的手細又瘦。但這是戒指,這是小姐送給他的戒指。


    即便小姐沒有半點旖旎的心思,像處理垃圾一樣丟給他,但他還是覺得甜蜜,捏著這枚戒指,忍不住放在唇邊舔了又舔。


    他真的好喜歡小姐啊。


    瑟茜眯了眯眸子,見他臉上不知為何蕩漾起來澀氣又迷戀般的笑容。不懂他又在笑什麽。


    瑟茜沒問,指尖在桌上點著發出“噠、噠”清脆的聲音:“突然想起來,還有什麽要帶了。”


    她低頭,視線焦點集中在懷裏趴睡的貓兒身上,輕“嘖”了一聲,有些煩:“我的貓得帶上。”


    貓兒不帶走的話,不用想都會被那些人折磨蹉磨死掉。就是路上有些麻煩。


    瑟茜忍不住抓了一把貓毛,扯掉了幾根黑金色的長毛攤在手心。


    銀下耷眼皮,見著她雪白手心裏那幾根黑金色的貓毛,聲音更柔軟了幾分:“好的,小姐。”


    他的小姐果然口是心非,人美心善。


    他看向小姐懷裏的那隻貓,眼中流露出些許豔羨來。


    他要是可以成為這隻貓就好了。


    那就可以蜷縮在小姐懷裏,汲取著小姐身上溫暖的熱量,小姐柔軟的手心會撫摸他,會低聲細語和他講話。


    這隻貓是小姐和他一同在路上撿到的。


    他其實比小姐更先注意到路邊那隻髒兮兮狼狽的貓。


    他覺得好髒,一身都是黑灰色的汙漬和泥水,接觸的話肯定會打濕弄髒小姐的皮鞋和衣擺。


    他身往旁邊擋了擋,想要遮住小姐的視線。


    他很懂小姐,他知道要是小姐見到了這樣一隻可憐的貓兒,肯定會動惻隱之心的。他的小姐很是善良。


    不過他失敗了,小姐還是注意到了那隻小貓。他早該想到的,應該先用腳踩住這隻貓,不讓它開口喵喵叫吸引人的。


    果然,被小姐瞧見之後,小姐平日裏總是彰顯囂張嬌縱神色的臉,這會兒那雙漂亮的綠眸裏閃過些許動容和憐惜。


    小姐是容易心軟的人,吃軟不吃硬。


    所以不用多想,他就知道這隻貓在這個冬日迎來了自己心軟的神明,得到了自己的救贖。


    他嫉妒又羨慕這隻貓。


    他嫉妒這隻貓可以得到小姐的喜愛,小姐和貓相處的時間都比他多了許多,他有一種被比下去的感覺。


    嫉妒過於濃烈的時候,他都想悄悄找機會將這隻貓扔掉。


    銀知道其他侍者在私底下怎麽說他的。


    說他像瑟茜小姐圈養的一隻聽話的狗,瑟茜小姐說什麽他就照做,沒有自己的意識和思考。


    但銀清楚自己不是一隻狗。


    因為狗不會嫉妒主人的愛,但是他會。


    但他知道自己沒資格嫉妒。因為這隻貓和他一樣,都是因為小姐心軟,被小姐憐惜的對象。


    所以在嫉妒情緒之中,他也存在著些歡喜。


    貓能擁有的溫柔,他是不是也能擁有呢?他做起了這樣的“白日夢”。


    夢裏的大小姐喜歡摸他的頭發,告訴她她最喜歡夏日的陽光,冬日的熱茶,以及他的溫度。


    ·


    瑟茜睡了一個好覺,尤其是想到醒過來之後就能離開這逼仄惡心的公爵府,她夢境變得更為香甜了。


    雖然她也預感到,她的逃跑不會很順利。凱恩公爵並不會這麽輕易就放她離開的。


    但是瑟茜不想考慮這些,她隻知道她要自由了。


    所以第二天睡醒後,她發現梳妝鏡裏麵的自己都帶著輕快愉悅的笑容。


    她醒過來後,露娜帶人進來給她梳妝打扮。斯切爾侯爵的壽宴,他們這些貴族也需要盛裝出行做個麵子。


    瑟茜高昂著頸項,像高貴的天鵝似的絕不低下頭顱看底下的人。


    她伸手指了指梳妝台上還剩下的那些珠寶,示意露娜都給她裝點上:“這些,都給我戴上吧。”


    她的珠寶匣子沒有讓銀全部拿走。全部拿走太讓人生疑了。


    銀隻拿了三分之一,還剩了不少在這台麵之上。


    想著離開之前,最後再薅一筆,瑟茜讓露娜能多裝飾就多裝飾,變成行走的珠寶展示架也無所謂。


    頭發上、脖子上、手腕上,甚至腳踝上,瑟茜都戴上了寶石,一整個人都裝點的閃閃發亮。


    她對著鏡子左看右看,非常滿意。


    去衣帽間換上新禮服,瑟茜撩了撩自己的金發,又讓露娜找了一根鑽石發帶,讓她把長發束起來。


    終於打扮好,瑟茜推門離開。


    銀正等在門口,見到盛裝出行的小姐,視線克製不住的粘在她身上,收斂都收不回來。


    小姐好好看!漂亮小姐...


    他目光粘了好一會兒,在收到了小姐一個怒瞪的警示後,才紅著耳朵終於克製住了眼神。


    銀喉結滾動,低啞的喚了一句:“早安,小姐。”


    瑟茜經過他身邊,輕哼了一聲。心裏麵暗暗吐槽了一句,狗崽子。


    剛剛像看肉骨頭一樣盯著她,看的她肉麻死了。


    她說:“走了。”


    然後像小天鵝似的昂首挺胸下樓。


    今天是侯爵壽宴,小姐和夫人都要出行,管家一大早就等候在樓下了。


    “馬車準備好了嗎?”開口的是銀。


    管家輕飄飄瞥了一眼他,卻是朝著瑟茜回答:“小姐,都準備好了。”


    管家朝右邊微微俯身:“小姐,這邊請。”


    瑟茜斜眼睨著,又收斂回來,抬腳往馬車走過去。


    公爵府財大氣粗,個個都是矜貴愛享受的人,他們公爵一家人,沒有一個是勤儉持家的,府上所有東西都是上等好貨。


    馬車也是一等一的上檔次,四匹駿馬,車廂和普通房間那麽大。放了一張軟床,鋪滿了軟和的地墊。連辦公的書桌、書櫃都準備了個齊全。


    隻是這裏除了馬車,還有七八個穿著黑衣製服、高高壯壯的男人,像是監視她的保鏢。


    瑟茜微微蹙眉,不耐的質問管家:“這是?”


    管家是個笑麵虎,神色不變:“這是公爵大人怕您路上出了什麽意外,專門給您請的護衛隊。”


    管家低頭彎腰,滴水不漏:“小姐,請吧。”


    瑟茜嗬笑著,滿眼諷刺,不過也沒多說了,抬腳上了馬車。


    果然,她的好父親不放心她的出行。


    瑟茜毫不客氣的坐上了軟床,掀眼瞧著隨後進入馬車的銀。


    她這才注意到他今天因為壽宴的原因,也換了一身正裝。


    很低調的黑灰色西服,不出挑也不打眼,中規中矩的。


    不過穿在他身上也格外的好看。他身材本就高挑,身量精壯但不魁梧。


    瑟茜看過他衣服底下的身材,知道他有一副漂亮的身體,肌肉線條流暢,皮膚軟彈細膩,手感很不錯。


    移開視線,她拍了拍身邊的床墊,示意他坐過來。


    銀走了過來,但並沒有坐下,而是在她腳邊蹲了下來,然後抬頭,自下而上的仰視著她。


    薄唇啟開,他叫她:“小姐。”


    他漂亮的銀發昨天晚上剛洗過,很幹淨,又很順滑乖順的搭在他的額前,看著毛茸茸的,像個小動物。


    瑟茜想起了黑金,於是隨心所欲,抬手蓋上了他的頭,輕輕抓了兩把他柔順的頭發。和她想象的一樣,很好摸。


    她忍不住笑了笑,看著一點沒有逃跑前的焦慮,反而問他:“黑金呢?”


    銀正享受來自小姐的觸碰,克製自己不要動,但他很想蹭了蹭小姐的手心,一定很柔軟。


    “小姐,黑金已經放置過去了。”


    瑟茜唇角更彎了:“好孩子。”


    馬車在車夫的指揮下,車軲轆轉著往前走。這車廂防震做的很好,馬車行進幾乎感覺不到抖動。


    隔音效果也很好,車軲轆轉動聲音和馬蹄聲在車廂裏聽著很微弱。


    今天是侯爵的壽宴,需要顧忌侯爵府的顏麵,所以她跑路消失了,公爵府也不會太過大張旗鼓的找人。


    這是一次寶貴的逃跑機會,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


    侯爵府在裏斯城最西邊,最為出名的是侯爵的花園。


    侯爵府後院連接郊區的山林,後院有一整座小山,整個山頭被侯爵打造成了鮮花園。


    每年春天侯爵府都會邀請人去踏青賞花。


    而公爵府坐落於城市中央,去侯爵府馬車要駕駛一個半小時左右。


    瑟茜抬手看著手腕上佩戴的腕表,距離他們離開公爵府過去半小時了。


    他們已經離開了城中心,快進去西區範圍了。


    瑟茜端起桌上銀剛泡好的茶水,抿了一口,溫度剛好。


    潤濕了紅唇,覺得喉嚨舒服些了,瑟茜才將車廂窗戶的窗簾撩開,去看外麵的情況。


    西區這邊不如城中心繁華,但西區是老城。


    裏斯城大多數貴族宅邸都集中在這一塊。


    所以即便街道並不熱鬧,路上冷清,但這邊高端鋪子卻是鱗次櫛比。


    瑟茜曲指,敲了敲窗戶,開口:“停車。”


    車夫不知所以,但還是聽話的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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