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又別扭又執拗,就像是被人這麽說了很多次,有些應激了一般。


    卿嫿算是摸清他幾分脾性,也知道這個時候要順毛捋,不然很受罪。


    “好好好,你不是你不是。”


    但她的話並不讓他好受,反而臉色又青了兩分,他一雙眸子濕潤又帶著幾星點的委屈盯著她。


    “我真不是狗。”


    卿嫿肯定他:“恩,你不是狗。”


    不過她因為自己的好奇心,突然來了些惡劣,逗他:“那你是什麽?”


    “你為什麽要知道這個?”


    他突然認真了起來,視線落在她臉上有些威壓,帶著她讀不懂的情緒壓在她眼底,很重。


    卿嫿理所當然:“恩?這不是很正常的好奇嘛?”


    他臉色又變了變,又青又紅。她見著他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而卿嫿瞄著他那雙上挑的、不能再典型的狐狸眼,心念一動,下意識補充著,問他:“你不會是狐狸吧?”


    他這個長相、這種刁鑽傲氣的性格...要是真是狐狸,也能接受了。


    卿嫿暗自腹誹,而眼皮一掀看見對麵僵硬住的人,以及注意到他麵頰上慢慢浮出來一層薄薄的粉色後,心裏塵埃落地。


    真的是一隻狐狸啊...


    總是尖牙利嘴、說不過的人現在支支吾吾半天,啞巴了。


    “你...”憐緊繃,不自覺挺直背脊,想要否認,但被她目光注視著,口中的“不是”兩個字竟然說不出口了。


    罕見的失了底氣,心虛。


    卿嫿心裏有了數,終於算是摸清了兩分他的底細了。


    她準備轉移話題,翻篇這事。剛準備叫他名字,又突然再反應過來一件事。


    “黎公子...你不會是狐狸的狸吧...?”


    但她說完就有點後悔...她這樣說話有點子沒眼色了。


    而果然聽見他冷哼了一聲。


    她以為會聽見他冷嘲熱諷幾句,可過了好久都沒有聽到,反而像是一種默認。


    真的是狐狸的狸啊...


    她想,好像有點草率。


    但...狐狸也是犬科。


    所以烏蘭說的也沒錯,他確實是小狗。


    卿嫿這麽想著,心裏悄悄笑了笑。


    夜色越來越黯淡了,涼意從四周蔓延了上來,有些冷,也有些困。他們該回去了。


    “我們回去吧。”


    憐看著她跟個無事人一樣,心裏的悶氣卡在那兒不上不下的,但最後被這夜風吹拂著也軟化為一聲:“好”。


    “明天等那山神妖怪離開了,我們就啟程出發。”回去路上,卿嫿說著自己安排。


    “你就這麽相信那妖?”


    卿嫿瞥他一眼,聳肩:“如果他沒有說到做到那也沒有辦法。”反正她還有nb,今晚回去她還是得連夜畫點符咒當作備用。


    她得到他一句冷冷的“嗬”笑。


    憐想,佛修果然都是一群天真的傻子。


    他們回到李達家時,李達一家已經睡著了。卿嫿盡可能小動靜的進了門。


    她回了自己房間,點燈,摸出之前塞進空間戒的朱砂、黃符,提筆熟練的畫了起來。


    窗外都能聽見雞鳴聲時,卿嫿才淺淺停了筆,滿意的看著桌上堆了一小碟的符紙。


    然後才收拾好,吹滅燭火,和衣在床上淺眠躺了一會兒,直到天徹底亮了起來,照的堂屋通明。


    卿嫿聽到門外有動靜時才睜開了眼。她估摸著是憐過來找她了。


    忙碌了一晚,卿嫿撐坐在床上歎了口氣,短短發了會兒呆,正打算起身出門時,門被敲響了,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華七?”他聲音聽起來有些嚴肅,“華七?你醒了嗎?”


    憐盯著這門下意識蹙眉,要是她還沒有應的話,他準備破門。


    昨晚他見著她這邊亮了大半宿,也不知道在忙什麽。


    她在瞞著他做什麽?憐不喜歡這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


    他這個人有些自負,並且霸道。


    他可以騙別人,但是他不允許自己被騙。


    憐當然也知道自己這個毛病,但他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為什麽要改呢?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不能心慈手軟,人族有句話說得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卿嫿下床,抖了抖有些皺的衣服才過去給他開了門。


    一大早就見到了他的黑臉。


    “?怎麽了?”卿嫿又不明白了,他一天哪兒來的那麽多氣生。


    “你...”憐想開口問,但她又太過坦蕩了,眼眸清明,純黑色的瞳仁裏清澈的倒映著他的眉眼,他那股氣突然又被無名的湖水澆滅了。


    他嘀咕兩聲,最後還是:“算了...”


    卿嫿動唇:“行吧。”反正他開心就好。


    接受他是隻狐狸的設定後,她覺得一切都好接受多了。狐狸本來就是心眼多的生物,且敏感多疑。


    情緒反複不穩定也很正常啦~


    早飯時,李達又來問著他們的處理進度。


    卿嫿抿唇,看著他緊張的神情,心裏默歎一聲。總歸是咎由自取。


    “今日就能解決好。”她說著,又順著他們所謂的詛咒補充了一句警醒,“但現存的詛咒無法破解了。”


    因為還有人正在透支自己實現願望。


    李達臉露苦色:“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兩位道長。”


    卿嫿歎氣,摸了一本摘抄的佛經放在桌上,囑咐著說:“你可以讓大家多讀讀書上我標注出來的這些經文。”


    李達趕忙雙手伸出來,小心翼翼接過去。


    “那兩位道長,這就要走了嗎?”


    卿嫿點頭,又微微搖頭:“我們,今晚啟程。”


    “好好,兩位道長再多休息片刻,我這就和大家去說說。”


    卿嫿見著李達早飯都沒吃兩口,就大步揣著佛經出了門,似乎是朝著山神廟的方向奔去了。


    她看著那邊微微出神,突然肩上一重,是憐將手搭了上來,手心捏著她的肩頭,存在感有些強。


    “恩?”


    而後耳邊傳來了滾燙的呼吸聲,湊得很近,她的耳廓能感受到他喘氣呼吸時的熱氣。


    他聲音壓的低,有些沙和喑啞,簌簌的,她耳朵有些癢。


    “你給了什麽?恩...?”


    他挨得近,微微彎腰,臉就壓在她的側臉邊,整個身子將她包了起來。但她怪異的沒有感受到什麽壓迫感...反而曖昧叢生...


    卿嫿腦袋因為這個越界的距離空了幾秒,然後才逐漸反應過來他的問題,伴隨著體溫上升。


    她說的有些磕絆:“就...就是...一些...清心咒。”


    清心淨欲,欲望小了,自然要償還的代價也就小了。


    卿嫿幫不了那些已經透支的人,她沒辦法找回那些被拿走的能量。


    給出這本清心咒書,也主要是起到一個預防的作用。


    她期望這些人可以收斂自己的“執念”。


    “哦。”


    憐側眼,這個距離他可以很輕易的看到她的反應。


    清冷的眉眼現在多了幾抹羞,她避開了他的視線,目光挪去一邊,但眼瞼下藏不住的浮出了薄薄一層粉,有些惹眼。


    憐突然有幾分高興。他輕輕笑開,悶悶的。


    卿嫿聽的一清二楚,但猜不到他笑什麽。


    “笑什麽?”不知為何,她問的聲音也變得很輕。


    憐隻說:“你猜。”


    卿嫿沉默,然後往前走了一步,拉開了距離,朝他搖頭:“不猜。”


    她得去山神廟定崗站哨了。


    今晚那妖必須得走。


    山神廟還是一如既往的人多熱鬧。卿嫿見著供奉台前的香火煙氣從早到晚沒有斷過,青香味道可以將整個廟裏外醃透了。


    她一邊見著村民下跪磕頭許願,一邊還有閑心去想,這妖一直聞著這些香火味,不會被嗆到嗎?


    等到白天終於隱入黑夜,狂熱的信徒再次完成尋常慣例回家後,卿嫿打起精神來了。


    還沒等她出聲去尋烏蘭,他先主動出來了。


    他“嘖”了一聲,對於這兩個人守在這裏監督他有沒有信守諾言感到不滿。


    烏蘭嗬了一聲,站在山神廟頂俯瞰了一圈這兩年他一直庇護的地盤,輕歎了一聲。


    他沒說別的,很簡單一句“我走了”就當作結束語。


    卿嫿見著他在空中一跳然後化為一道黑影,在清明的月光下她看出來,那似是一隻烏鴉的模樣。


    他飛的快,很快就消失在這夜空中。卿嫿一直注視著,直到看不見後才緩緩舒了口氣。


    比她想象的輕鬆簡單太多了。


    雖然可能是運氣好,碰上了這麽特別、好說話的一隻妖,但卿嫿還是增加了不少信心。


    突然她眼前一黑,溫涼的手心覆在了她眼皮之上,擋住了她所有的視線。


    耳邊是憐隱隱不悅的聲音:“還在看什麽?”


    壓在眼皮上的手用了些力,將她腦袋的方向掰了過來,再恢複視野後,映入她眼底的是憐那張豔麗極致的臉。


    他擰著眉,很是疑惑:“那黑鳥,他很好看?”


    他已經有些開始懷疑她的審美了,為什麽要看那麽久?他自己不是更好看嗎?為什麽要看別人?


    捫心自問,肯定是眼前人更好看。


    卿嫿老實搖頭。


    但是:“你為什麽糾結這個?”


    他抓重點的能力很難琢磨透。


    他又不說話了。問到這種關鍵問題的時候,他隻允許他自己一個人逃避。


    “好吧。”卿嫿也不強求要個答案,這個答案對她來說也沒有什麽意義。


    她抬手將他還貼在她臉頰旁的手拿下來,又推著他的手臂,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


    她指了指村口大門:“收拾收拾,我們可以啟程了。”


    留給她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哦。”


    上午已經和李達一家道過了別,所以見烏蘭一離開,他們直接上馬車就能動身。


    馬車搖搖晃晃的再次啟程,還是憐坐上了車夫的位置。


    他坐在那兒堅如磐石,似乎怕人和他搶一樣。


    卿嫿腳步停了一滯,隨便他去了。


    她撩開簾子,準備進去的時候,又頓了一下,回頭看已經坐在車簷邊牽著韁繩的憐:“欸...”


    “你什麽時候要煉化鬼氣?”


    這幾天他都沒有提這個需求,卿嫿都快忘記這一茬了。


    她得把這人的鬼氣給收拾好了,才能解脫。


    不過這人身上鬼氣這幾天似乎調理的還行,沒見他多難受。


    他“嗯?”一聲,然後才反應過來,遲疑了幾秒,有些猶豫。


    “明晚吧。”他說。


    “哦。”卿嫿又低頭看了眼他握著粗繩的手,“那今晚辛苦你了。”


    她抓緊時間,今晚養精蓄銳休息一下。


    “嗯。”


    憐見著簾子被撩開又落下,卿嫿的身影隱藏進幕後才收回了視線。


    他摸出那份卿嫿之前給他後沒收回去的地圖,一邊看,一邊引著馬兒朝正確的方向前進。


    說來確實挺新奇的。


    他低頭瞅著手裏麵的麻繩,覺得自己腦子確實像是被踢了一樣。他哪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嘖...


    他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但再怎麽說,他也是好看的吧。


    她的審美水平還需要他監督。


    卿嫿睡醒睜眼的時候,憐就合眼倚靠在她對麵休息。


    她眨了眨好幾次眼,他的臉才在她的眸底清晰起來。


    卿嫿不知道為什麽,她靜了好一會兒,呼吸也下意識輕了起來,就這麽觀察著他。


    他睡覺安靜下來的時候,拋開別的不談,確實像個漂亮的天使。


    到底是什麽家庭能寵出來這種惡劣的魔王性格。


    她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而這點小動靜驚醒了對麵人。


    憐緩緩睜開了眼,眼眶氤氳著霧氣,眸底朦朧混沌不清醒。


    有些呆且罕見。


    慢了好幾拍之後,卿嫿才見他神情恢複到了平常的冷色,然後抬眼朝她看了過來。


    他們對視了好幾秒,空氣突然尷尬,然後紛紛挪開視線。


    但卿嫿仍然感覺身上聚焦著一股灼熱的視線,她找了個借口:“我出去看看,你再休息休息。”


    她掀開簾子,逃離那封閉的車廂。


    外麵已然正午,太陽高掛頭頂,熱氣撲麵而來。


    卿嫿接過了車夫的位置,駕車繼續前進。


    沒有走多遠,她感到了餓意,想起來吃食全在她手裏,而裏麵的人什麽也沒有。


    她想了想,又把車停在了一旁,重新撩開簾子進去了。


    她見憐挑眉,唇角隱約是上翹的弧度,仰著臉看她:“怎麽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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