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目:


    睜開眼睛的看見世界的那一刻,趙原野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懷疑自己以前奉行的科學唯物主義。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還在夢裏,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但眼前的世界是真實的。


    他在那場意外的車禍中幸運的活了下來,但不幸的是,他好像死了卻又活了。


    他中二期也跟著朋友們看了不少的漫畫小說,對於重生這種梗也算是耳熟能詳,但他從沒有想象過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但是看著自己變小的雙手,耳邊吵嚷的嬰兒叫喚的哭泣聲,還有麵龐變得年輕的父母,他這一刻無比的確信,自己真的重生了。


    趙原野不懂為什麽自己身上會發生這種事情。難道老天爺真的存在,覺得他這麽早死真的是天妒英才,太吃虧了?所以給他重生的機會補救一下?


    這是找不出答案、無解的問題。


    不過,這是他熟悉的世界,周圍都是熟悉的人,重來也沒有關係。


    不去過多糾結,很快他就變得“理所應當”,適應著重新開啟人生的旅途。


    當然,讓他一個已經活到二十五歲的成年男人回到嬰兒期,要不被人發現異常怪異,且要偽裝的和身邊“同齡”的小孩一樣的幼稚,是一件困難的事。


    尤其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那幾個發小,重新再來過一次之後,他才發現做自己以前幹了這麽多不忍直視的傻事。


    但不管怎麽樣,現在的他都還沒有過要改變人生軌跡重新朝著另一個方向發展的想法。


    直到現在,他都按著自己第一世的人生,“順風順水“的長大,身邊的朋友和之前也沒有什麽不同。


    這讓他都快要忘記自己其實是已經重生過一次的人了。


    不過每一次換新的手機,他都無一例外的會在手機自帶的日曆中,將上輩子自己出車禍的時間標注出來提醒自己。


    這輩子不管怎麽樣都不能去參加那個該死的同學會了。


    就算去了也不要喝酒,還是自己開車比較省心安全。


    “阿姨,原野在嗎?”雷橋抱了個籃球在懷裏,身邊是正吃著雪糕的李揚,“我們約了一起打球。”


    趙媽媽讓他們先進來吹吹空調坐一會:“我去叫他。”


    “謝謝阿姨。”


    房間門被敲開,趙媽媽發現原野正在書桌前寫著什麽:“原野,雷子他們來找你了,玩的時候注意安全哈,別毛毛躁躁的。”


    “好。”他剛好收筆寫完他的日記。


    從這輩子開始,他有了寫日記的習慣。將前一天發生的事情記錄下來之後,他才能安心,才有一種可控的感覺。


    這個暑假結束之後,他和雷子他們就正式進入高中了。和上一次一樣,他們還是進了同一所高中。


    雖然對於那個同學會,他有了些陰影,中考選擇學校的時候也有些猶豫要不要去別的學校,因為這樣可以從根源上杜絕那個事故的發生。


    但猶豫再三,他還是報了這所。


    嘖。看著身旁穿著大褲衩子,吃著雪糕,嘴裏討論著昨天更新的漫畫劇情的傻子朋友們,他還是舍不得。


    “我媽說,要我這個暑假好好玩,最好是玩夠了,玩的不想再玩了。她說高中會好好盯我的成績,啊啊啊啊,我怎麽辦啊!”揚子摳著腦袋,一幅難辦的表情,“我不想上高中了。”


    趙原野挑了挑眉,沒多說話。


    確實就像李阿姨說的那樣,上輩子從高中開始,揚子的成績就被她這麽盯著,有了穩步的成長,最後還進了個不錯的大學。


    他隻能拍拍揚子的肩,因為知道這最後會是好的結果,所以隻能安慰著他朝好的方麵想:“加油吧,阿姨也是為你好。”


    “唉…”


    “唉什麽唉,我還羨慕阿姨管你呢,我媽都懶得管我,一天到晚都忙著工作。”雷子一臉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樣子看著他,“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還是趙阿姨最好,原野真羨慕你。能不能交換交換,我做趙阿姨的兒子。”


    趙原野:“?”想peach。


    ——


    “林雨青,你的請假條好了,跟我去辦公室拿吧。”


    在這節班會課結束後,班主任朝坐在中央靠窗位置的女生說著。


    或許是因為自己知道她之後會死,又或是因為他和她兩個人都是因為死於車禍而覺得同病相憐,每一次聽見這個名字,趙原野都會下意識望過去一眼,眼裏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同情和惋惜。


    他之前也有思考過,同樣都是遭遇車禍,他重生了,林雨青會不會也同樣重生再經曆一次呢?


    但是撞入她清澈幹淨、棕灰色的眸子裏,直覺讓他排除了這個可能。


    窗邊的女孩子身上穿著熨的平整服帖的校服白體恤,即便是沒改過尺寸的肥大校服褲套在身上也很青春靚麗。


    林雨青長得無疑是好看的,五官精致但不帶什麽攻擊性,和別的漂亮孩子比起來,她最吸引人的是她自帶的氣質,溫潤恬靜,似乎可以包容理解一切。


    他默默盯著她,看著她起身從講台上繞過離開了前門後,才淡淡收回了視線。


    是好看的孩子,也是老師眼中的乖孩子好學生,而正是這樣,才會給一種無趣的死板感。


    除此了一些同情外,他自認為沒有別的什麽情緒。


    不過他肩膀被旁邊人拍了拍,雷子皺眉,糾結的神情落入了他的眼裏。


    “你在看林雨青?”


    “沒有。”其實是在看的,但他想都沒想就否認了。


    而雷子這話,又提醒起他來了。


    雷子他喜歡過林雨青,和林雨青告白過。


    雖然被拒絕了。


    他突然有些頭大。


    算算時間,他回憶了一下,現在他們剛剛高一開學沒有多久,雷子應該這個時間點已經注意到林雨青,已經產生好感了。


    他還記得上輩子雷子告白的時間,那天是林雨青的生日,他記得很清楚。


    因為雷子拜托他去花店取的玫瑰花,那一大捧的玫瑰花很沉,噴灑到花束裏麵積起來的水還打濕了他的羽絨服,害的他還專門回家換了件衣服。


    那件事因為他被迫參與其中,他還能很清晰的回憶起來。


    林雨青的生日在追求者之中不算是秘密,是十二月的尾巴,聖誕節之後,元旦節之前的28號。


    那是個周末,本來計劃的是在家打打遊戲,結果被雷子突然叫了出去。


    他要告白這件事也是衝動,因為聽見了別的班有人在她生日前一天告白了,他也跟著一激動,準備人家生日當天告白。


    “要不,再多考慮考慮,再好好計劃計劃?”得知被叫出來是因為這件事,趙原野自己也有些傻眼,而且冥冥之中就已經猜到了會是什麽結果。


    他不太忍心看著一臉期待的好友被拒絕,所以希望能夠勸他,讓他放棄這件事。


    可是雷子被刺激的執拗起來了,不撞南牆心不死,不論他和揚子還有其他人勸,非要今天晚上去堵從畫室回家的林雨青,要給人告白。


    趙原野:“……”佛了。


    被拒絕這個結果難道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雖然雷子口頭上總說喜歡林雨青,嘴上的巨人,行動上的膽小鬼,根本不敢上去和人打招呼,人家女生眼裏他就是個普通同班同學,沒有過多的交際。


    趙原野之前也以為雷子會這樣悄悄暗戀三年,嘖,沒想到幾個月就衝動了。


    然後那一天晚上,他和揚子悄悄站在街角拐角的陰影處,看著不遠處抱著大束玫瑰花的雷子直衝了上去。


    被告白的林雨青雖然剛開始因為突兀臉上有些驚訝,但之後臉上都保持著得體禮貌的笑容,連拒絕都是微笑著說著抱歉。


    他們見著沒說兩句話,雷子臉上的信誓旦旦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那張硬漢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小男孩失戀的落寞,這種反差甚至有些搞笑。


    最後,雷子先一步撐不住,把懷中的玫瑰強硬的塞進了對方的手中,然後像兔子一樣落荒而逃了,隻剩下角落裏麵他們兩個人麵麵相覷,也跟著灰溜溜的跑掉了。


    “真的嗎?”雷子有些懷疑的掃著他的臉,他剛剛可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在跟著那道纖細的身影在飄移。


    “嗯。”趙原野點頭,臉色淡定,然後反將一軍,直中要害,“怎麽了?你喜歡人家?”


    不出三秒,他就看著雷子小麥色皮膚下秒變酡紅的臉頰。


    趙原野:嘖,現在還是個純情的家夥。


    班主任放下手中的教案,從抽屜裏拿出來之前批好的請假條遞給身後安靜的林雨青,鼓勵著她:“比賽加油哦~”


    他們這所高中是市裏邊最好的重點中學之一,招進來孩子都是成績不錯的那一批,和少數的特長生。


    林雨青就是這些特長生中的一位。


    大多數班主任都不太希望自己的班級裏邊分配到特長生,因為特長生的節奏、考試途經比較特殊,而且特長生們總是很有自己的“個性”。


    他們這樣的重點中學裏邊,認真學習的乖乖學生還是占大多數。


    少數的“刺頭”都基本上是這些特長生,因此刻板印象又被進一步加重。


    因此班主任開學那天,看到林雨青的樣子後就放心了許多,還格外的舒了一口氣。


    這是個看著就讓人省心、聽話的乖孩子。


    林雨青接過來那張假條,微微笑:“謝謝老師。”


    回到教室之後,同桌湊過來問她:“雨青,你請假做什麽呀?”


    “美術比賽。下周的時候。”


    “噢噢,加油呀~”


    “謝謝你。”


    “對了,你…”


    她微笑側臉看著她,輕輕“嗯?”了一聲。


    同桌本來想繼續和她聊會兒天,想問她喜不喜歡看電視,喜不喜歡娛樂圈八卦,想多多增進同桌友誼。


    但是看著她臉上保持著的完美無缺的微笑,突然間她的聊天欲望消減磨滅了。


    雖然林雨青看著性格溫和,人也好相處,但想要拉近距離的時候,一定會感受到她身上的疏離感。


    在她柔和的氣質之下,她身上有一種矛盾。


    這種矛盾總是會讓人在試圖接近的時候,望而卻步,最後沉默的保持著邊界感。


    看著同桌變得無話,林雨青不解:“怎麽了?”


    “沒什麽,我忘記要說什麽了,沒事的,不要在意。”


    “好。”她還是溫溫柔柔的,仿佛怎麽樣都沒有人可以讓她生氣。


    她什麽都沒有做錯,但同桌已經打消了要和她做好朋友的決定,準備將她們之間維持在同桌這種關係之上。


    這些心理活動,林雨青都不知道。


    看著日程本上因為比賽而被圈出來的那個日期,她默默規劃著周末的時候要在畫室待多久。


    ——


    “原野?今天的補習班別忘了哦。”


    趙媽媽早上離開家前敲了敲他的房門,提醒著他今天的活動。


    半夢半醒“嗯”了一聲,趙原野就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他的成績還算是不錯,除了偏科,上輩子高三的時候,稍微打雞血努了一把力,成績還能排在班級中上遊,最後進了一所還不錯的大學。


    雖然現在大多數知識都已經忘記了,成績又回到了最初平平無奇的階段。


    補習班他本來是不打算去上的。是揚子媽媽雷霆手段給揚子報了之後,又和他媽、雷子媽媽通了氣,最後三個人被一起打包送進去了。


    和上輩子一模一樣,從高一就失去了雙休的周末。


    在他又要睡過去的時候,枕頭下邊的手機瘋狂響了起來,是揚子打過來的,他猜到他起不來了。


    “喂...”


    “嘖,原野你快給我起來,你不能拋棄我倆一個人躺床上瀟灑,快點快點。”


    “嗯...”


    “哥!你不能不來啊啊啊啊啊,不能隻有我和雷子受苦,說好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呢?”


    “...”被吵得耳朵痛,最後他還是睜開了眼,“別叫,耳朵瞎了。”


    沒有睡飽的人生靈魂是不完整的,翻出衣服去浴室換上洗漱完,背上空書包,他木著腦袋就出了門。


    地鐵站離他家需要走七八分鍾,要經過一個城市花園。


    他半眯著眼睛,剛準備帶個耳機不緊不慢朝地鐵那邊趕著,心裏算計著時間,差不多可以踩點到補習班。


    然後他的腳邊突然飛過去一個空滑板,直直的斜飛進路邊的草叢裏去。


    “姐姐,對不起!”下一秒,身後傳來一道稚嫩又緊張的聲音,還有物體砸到地上散開的動靜。


    他的腳邊就滾來了兩隻花花綠綠的鉛筆。


    不過還沒等他回頭查看動靜,身邊跑過一個小學生模樣的小男孩,一邊道歉,一邊跑到草叢裏邊將滑板拔了出來。


    就在他以為這個小孩會回去和被他不小心撞到的人道歉負責的時候,他眼睜睜看著這小屁孩抱著板子拔腿就跑,一次回頭都沒有。


    趙原野:“?靠。”他有點傻眼了。真親眼目睹了一場肇事逃逸。


    有些尷尬,但是他還有些公德心的回了身,體現人文關懷的時刻到了。


    不過跌跪在地上的人是他沒想到的人,林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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