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錦盒,雲天音心已涼透,卻執筆寫道:“皇恩浩蕩,第一次受賞,就賞了三樣好東西。”


    梅尊:“雲帥,貪心了不是!隻是讓你三選其一,沒說都給你。”


    雲天音用力寫道:“明天,明天可以嗎?今夜疾風驟雨的,心情不佳。”


    梅尊勸慰:“雲帥也真是性情中人,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五更天,您就別挑天氣了,這是命,認了吧!”


    雲天音憂慮道:“本王死的不開心,這種天氣會化為厲鬼的。”


    梅尊戲謔:“小孩子話,你平生殺了多少人,也沒見哪個變成厲鬼,還信這些?”


    說完又語重心長道:“雲大人,安心上路吧!回頭我與聖上也好有個交代。”


    雲天音氣憤:“外公那窮老頭連口薄棺都不肯賞我,我管你怎麽交代,換做是你,你會甘願赴死嗎?”


    梅尊有些慍怒:“雲天音,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外麵全是我的人,若我硬來,誰都救你不得。”


    說完又緩和了語氣接著道:“本官今夜造訪,也是細加考量過的,你昨夜救雲長纓受了傷。若傳出死訊,就可說重傷不治,於你,於雲家軍皆有好處。”


    雲天音嗤之以鼻:“怎不說成全了老皇上仁善國君的美名。”


    梅尊幸災樂禍道:“若不救雲嘯,這事本來也可以不輪到你。”


    一提到兄長,雲天音像是鬥敗了的公雞:“皇外公即想當惡人,又要做明君,就拿我開刀。既然在劫難逃,本座還是想留個全屍。”寫完拾起錦盒中鴆毒,一口飲下。


    片刻後隻覺胃中絞痛,天旋地轉。她隨手打翻了桌上紙張。人也向後倒去。


    梅尊上前接住她的身體,用衣袖拭去她唇角的血跡,將人抱回床榻上。


    雲家人果然是天生的好顏色。若不是毀了半張臉,這容貌四國之內再難找出第二人了。


    想著想著手攀附上她的臉頰,雲天音已沒了力氣勉強將梅尊的熊掌打偏。


    眼前一片模糊,梅尊的聲音也似從遠山而來,聽不清他說了什麽,手腳漸漸冰冷,眼角淚滴劃過,她不知為何會流淚,因為她根本就沒想哭泣。


    傳說人死前會將平生過往從頭到尾回憶一遍,傳言誤我呀!忘掉了那麽多事,臨了臨了,還是什麽也沒想起來。


    她的想念,她的惦記,她的家人,都漸漸遠去,什麽都沒了。


    秦勤來了,他想看看雲天音有沒有踢被子。他剛剛熬了一劑保胎藥,一並端來。


    他的小宗主,每日吃下去的藥遠比飯多。


    進帳後覺得聲息異常,忙向榻上看去,雲天音睡的姿態安詳,竟是很少見的這樣好睡眠。


    秦勤上前查看,卻覺雲天音似根本沒有呼吸,他頓感不妙,正要切脈,卻覺得摸了一手的冰涼。


    頓時頭皮發麻,雲天音雖然醒來後身體一直懨懨的,倒也從未像今日這般已沒了生者的氣息,這怎麽可能?


    他趕緊叫來帳外侍衛,那二人恭順道:“雲帥吃過晚飯後一直在帳中看醫書。”


    “是啊是啊,她不曾有任何異樣,也未說身體不適,需要求醫之類。”


    秦勤不知如何是好,趕緊命人去找君莫離,而後將懷中解毒藥、護心藥、吊命的藥不要錢似的往雲天音嘴裏灌去。


    帳外雨依舊下的很大。似是永遠也停不下來。君莫離聽說雲天音出事了,還沒到他輪崗的時辰就硬擠了進來。


    梅尊、李雲濤、曲國英眾人聽說君莫離硬闖雲天音寢帳,也都急急奔了過來。


    秦勤回到帳內後,總感覺蹊蹺,一看案幾上硯台果然有未幹的墨跡,雲天音與何人說過話?


    他見桌上紙張雖擺放整齊。但是紙張中已經有了好幾片暈染透過來的墨跡。


    雲天音雖看似不拘小節,但她文筆流暢,寫字從不會出現暈染,就算偶爾不得已出現了也會再下一頁暈染的地方寫上字。總之就是頁麵整潔幹淨。


    定是有人來過無疑,到底是誰害小宗主,他拿起幾頁紙張塞進懷中。


    這時眾人也都匆匆趕來,秦勤本以為喂下去的藥能有作用。沒想到麵色慘白、神情冷肅的雲天音毫無回轉的跡象。


    所謂活死人肉白骨,世上哪有那麽神奇的醫術,至少也要留下三分熱度,暖著胸口才可以。


    如今的雲天音通體冰涼,甚至連腹中孩子也跟著冷透。


    秦勤一見也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他看著小宗主一路劫難重重,一路頑強成長。


    沒想到她竟真的有一天會這般無聲無息的離開,心痛的無以複加,本以為宗主會造福宗門一生的,誰想到走的這般突然。


    君莫離明知她是為人所害,恨欲成狂,卻什麽也做不了。心似被人撕碎一般的疼,他雙眸充血,好想殺人,要這皇權何用?要這爛天爛地何用?


    偌大的江湖,容不下一個雁歸樓,偌大的梁國,容不下一個雲天音。


    那老梁皇害了她多少次?今次一朝得手,是否可以高枕無憂了?做夢,做夢去吧!想的未免太美。


    風停了,雨住了,太陽出來了,微風拂麵,吹的山上的橡樹、樺樹、楊樹嫩綠的葉子如同翻湧的海浪。


    漫山遍野的青草氣息撲麵而來,鳶尾花、白頭翁、斷腸草、地丁花、貓爪花爭相開放。更有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白的,黃的,紫的,鋪滿整個寒山。


    數年前,雲天音在這寒山上用琴聲召喚逝去的亡魂,引他們找回歸家的路。


    而今她的亡魂又在哪裏?雲長纓知道小妹身死,人早已吐血昏迷,至今未醒。


    三位欽差不想在這裏耽誤太久的時間。著人快馬加鞭前去置辦棺槨。而眾人抬著身死的雲天音,昏迷的雲長纓依然上路了。


    當天夜裏,士兵抬回來了在遠方一個小鎮上做好的棺槨,將雲天音入殮。


    此時南柯,侗林也急急趕來。


    關山路遠,跑死了幾匹馬,可還是沒能在主子遇險時及時相救,更沒能見到主子最後一麵。


    沒人會料到那個戰神,那個魔童,那個不敗的神話就這樣突然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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