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正午,驕陽酷烈,小商小販夾道吆喝聲,叫賣聲不斷,展現出一派繁榮昌盛的景象。


    人群中一身著寶藍長袍的少年人,長身而立,看年齡十六七歲的樣子,身高八尺有餘。


    他臉龐白皙,微皺的眉宇透著幾分冷峻。


    孤傲的眼睛,雙眸深邃如千年寒潭,時時散發著冷氣。


    濃眉瓊鼻,薄唇緊抿,下巴尖削,這張臉除了過分完美,再無完美之處。


    也許是嫌人群太過擁擠,他的臉沉的如同六月裏風雪刮過,周身寒氣逼人。


    這人風神俊朗,美則美矣,卻令人不敢靠近,他身邊的行人莫明感到不適,散開了些許。


    但他長了這麽一張為禍四方的臉。


    總也有不怕死的姑娘瘋狂試探。


    剛剛將一個身穿鵝黃衣裙的女子推開,一股香風又迎麵襲來,還來不及躲閃,頭頂上火紅的玫瑰花瓣雨飄然落下。


    仰頭看去,樓頂上的一個小丫鬟又是一捧花瓣雨撒來。還朝樓下擠眉弄眼。沒什麽惡意,還有些頑皮。


    花瓣雨的另一端,手持團扇的小女嬌羞掩唇,看來她就是正主了。


    旁邊好事的路人響起了掌聲。這大梁,民風這麽開放的麽。


    這時旁邊一黑衣少年道:“主子,周身寒氣收一收,侗林不熱。”


    被稱為主子的俊美少年,看了看與他容貌不相上下的隨從——侗林。


    五官立體,寬肩窄腰長腿,也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戲謔道:“多大的麵子,你以為本王是在給你降暑氣嗎?”


    說著不耐煩地將那個假借擁擠撲入他懷中的花瓣雨少女推給了侗林。


    侗林感覺周身暑氣又降了許多,趕緊將那少女扶穩。狀似苦口婆心道:“主子,對待女孩子要溫柔些,您這樣是娶不到媳婦的!”


    說著得意地深深吸了一口冷氣,仿佛他家主子就是專門給他降溫來的。


    “媳婦那東西,你以為你家主子需要。”


    “嗯,主子是鋼鐵直男,要娶媳婦咱也是娶那種能統領三軍,大殺四方的母夜叉。再不濟也是娶那種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山匪頭子——母大蟲。身邊這些都是群什麽鬼,扭扭捏捏,嗲聲嗲氣,嗯!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掃興。”


    “配不上主子,絕對配不上。”


    小女氣得一跺腳,嬌羞逃開。


    再看侗林那股得意勁,藍衫少年滿腔怒火道:“本王該把你養白些的,沒錢吃飯時,送到楚館也能賣個好價錢呢!”


    那黑衣少年道:“主子說話還是該注意些分寸才是,那種地方侗林去得,主子卻去不得,當心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了。”


    藍衫少年怒斥道:“侗林,本王何時慣得你這般沒大沒小。”


    見主子惱羞成怒,侗林趕緊道:“主子息怒,息怒!”


    兩人你來我往,嘴炮鬥的旁若無人。


    忽然聽見有人高喊:“不好了,雁歸樓被抓了!”


    “不好了!雁歸樓被抓了!”


    “雁歸樓受刑了!”


    “不好了,不好了,雁歸樓受刑了。”


    “不好了,雁歸樓要被送去西郊亂葬崗了,大家都把路讓一讓!”


    “快,都把路讓一讓!”


    片刻功夫報信的人一路遠去,身旁百姓一瞬間安靜下來,竟不約而同地跪地不起,低聲交頭接耳,可是誰都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直以來,雁歸樓就活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無人得見真容,卻是真真實實地存在。


    他出現短短兩年,大案要案破了不少,解民於水火,為百姓伸冤,拉官員下馬,百官說他人狠心毒。


    百姓稱他在世青天,而他隻有一個名字——雁歸樓。


    代表了正義,代表了希望。


    藍衫少年身旁的人一個個相繼跪下,隻剩下他與黑衫侗林站立當中格外突兀。


    侗林拉了拉主子的袍擺道:“主子,跪下吧!否則太子的人更容易發現。”


    那藍衫少年不屈道:“本王跪天跪地跪父母,為何要跪一個素不相識之人。”


    侗林道:“入鄉隨俗嘛!這雁歸樓在百姓心裏呼聲如此高,顯然不同凡響,跪一下不虧的。”


    說著自己先跪了下去。


    再說身旁主子,雖說人也矮下了一截,卻是蹲著的。


    蹲著就蹲著,總算是哄這祖宗降下身段了,否則真不敢想象太子黨的人會從哪個角落再次攻上來。


    這時見身旁一女孩,手持絹帕,嚶嚶哭泣。


    臥槽,所有人都跪了,還有哭的,咋回事呢,有戲,絕對的有戲,這回有好戲看了。


    侗林拉了拉女孩衣袖道:“姑娘,敢問這雁歸樓是什麽人,為什麽所有人都要跪他。”


    那姑娘見此人連雁歸樓是誰都不知道就下跪,顯然也是性情中人。


    便回道:“公子是外鄉人吧!雁歸樓是小女恩公,前麵有家雁歸樓繡坊,是恩公賜予小女諸位姐妹安身立命之處。”


    聽聞此言,侗林靠向自家主子低聲道:“主子、或許這雁歸樓是個花花大少。旁邊這位姑娘說,前麵有家繡坊,裏麵的姑娘都叫他恩公。”


    藍衫少年擰眉道:“百姓愚昧,拿這種沽名釣譽之輩當恩人。”


    侗林:“這在哪國都不新鮮。那,一會兒等此人路過後,我們也走吧!沒得讓這種人汙了主子的眼睛。”


    這時銅鑼開道,兩輛囚車相繼駛來,車上死囚身穿囚衣,發髻鬆散。


    口喊:“殺奸佞、誅妖邪、雁歸樓三寸地丁的矮子,禍亂朝綱、蒙蔽聖聰、百姓不可愚昧、受其蠱惑、雁歸樓禍亂朝綱、殘害忠良、蠱惑民心,其罪當誅。”


    這一聲聲的控訴,不知是真是假,卻是每個被行刑前的朝官都會留下的遺言,好像不這樣說就不足以傾訴自己的冤屈似的。


    那兩個少年聽得雲裏霧裏也不禁信了幾分。


    這時看身旁少女憤怒道:“狗官住口,雁歸樓豈是你這等奸佞小人可以出言侮辱的。”


    說著由不解氣,將腳上繡鞋脫下來朝那狗官臉上丟去。


    那死囚被繡鞋打臉毫不在意,他身後死囚卻道:“雁歸樓拐騙幼女,行為惡俗,其罪當誅!雁歸樓攪弄風雲,誅殺武林世家,到處製造人間血案,假公濟私,斂聚財寶無數。”


    少女一時氣不過,脫下腳上另一隻繡鞋躍上囚車,朝那死囚臉上狠狠抽打。


    哭喊道:“我讓你嘴賤,讓你胡言亂語,,讓你蠱惑人心,今天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


    轉眼間繡鞋底已將那兩個死囚打的腦袋像個豬頭,在也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這就對了嘛!斬首就斬首,誰允許你們加那麽多戲。


    旁邊侍衛視而不見,這兩位朝中重臣終是玩大了,以致惹火燒身。


    那雁歸樓豈是你能撼動的,下輩子投胎記得將眼睛擦亮些,別什麽人都敢去招惹,最後禍及家人,身首異處。


    囚車走遠,百姓依舊跪著,從沒有哪個死刑犯上路時,一路上這麽安靜,又這麽幹淨。這還是大梁建國以來頭一遭。


    隻可惜那倆囚犯不思感恩,還嫌路上寂寞。沒人吵嚷他們,他們就自己製造噪音。口齒不清也要不斷地:“嗚嗚嗚……”真是執著的很!


    那女子赤足回來,大庭廣眾之下視女子名節全然不顧。


    旁邊侗林道:“這女孩倒是有點意思,也算是有情有義!”


    蹲著的主子眉頭緊蹙道:“且看那雁歸樓是何方神聖!”


    侗林關切地解下腰間水囊遞了過去。那女孩接過水囊仰頭喝下,眼角淚水依舊不斷向發鬢劃去。


    而這時遠遠的官道上人影再次出現,前麵是幾十名帶刀侍衛開路。


    中間則是由三個侍衛和一個衣衫染血的貴公子打扮的少年人抬著擔架。


    後麵一群帶刀侍衛緊緊相隨,這陣仗倒是顯得格外莊重。比死囚問斬還要肅穆幾分。


    隊伍所過之處跪地的人群也跟著動了起來,好多人都起身相隨,帶刀武士寶刀出鞘,隨時準備殺人飲血。


    隊伍徐徐行至近前,藍衫少年見那擔架上,用草席裹著的分明是個稚童身體,安安靜靜,不知是死是活。


    隻在草席縫隙間看到滿頭墨發,和似雪的白衣上麵染上了大片大片的紅,如同雪地上跌落的寒梅初綻。


    見那血染白衣,仿佛是一根尖刺直直紮進了藍衫少年心裏,讓他傾刻間怔愣當場。


    眼前幾個畫麵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母親垂下去的手。


    宮妃娘娘劃入鬢角得淚。


    小皇妹染血的白衣。


    五歲那一年,他幾乎是馬不停蹄地送走了生命中最親近的三個人。


    獨留自己做了十幾年的噩夢。


    瞬間的心痛,令他眼瞳泛紅,十分駭人,也幸好無人瞧見。


    這雁歸樓竟是個孩子,擁有那麽多民眾追捧的雁歸樓,竟然是個幾歲稚童,有些驚奇,也有些意外。


    再看那隻探出草席外的小手,小小的軟軟的掌紋都未長清晰。


    讓那藍衫少年看了,想起了宮妃的女兒,他的小皇妹,也有這樣的一雙小手。


    可那小皇妹剛出生就因為牽扯了鳳凰女之事被父皇杖斃了,想起這些他心裏又是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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