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生一詫,“你抓住了他?”


    “恩。”青雲是有些後悔的,“姓柳的讓我抓的,我當時並不止他的身份,也不知他和聞人越有關係……”


    “他和那個人有關係?”九生問他,“什麽關係?”


    青雲想了想,隻說:“那個叫嵬度的娶了聞人越的妹妹。”


    九生腦子裏有什麽飛快的閃過,讓她無端端的打了個激靈,也顧不得這些,便道:“既有他這個人在手上,那就有辦法了。”


    青雲隻見她低眉的一思索,說了這麽一句便要走,忙又拉住她,“你不要亂來!聽師父的藏起來或者早早的逃了吧。”


    “你放心。”九生安慰他道:“我已有法子救你們了,不會有問題。”她眼睛亮晶晶的道:“最不濟我還可以用嵬度來換你們,我們總會有法子的,你安撫著師兄弟,等我回來。”撥開青雲的手要走。


    青雲卻又拉住她,這一拉扯用力極大,拉得她猛帶了兩步子,“你就不要再自作主張的添亂了!你知道他們是什麽人嗎!還嫌麻煩不夠大招惹的人不夠多嗎?”


    九生一愣,看他的神情,心口就是一緊,“不知道。”她說,“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人,也不知道哪裏錯了。”她抬頭看著青雲,“師兄,你也覺得是我的錯,對不對?”


    “不不不,你沒錯。”青雲看著她的眼神一瞬心慌愧疚起來,忙道:“我不是覺得你有錯,是……是我不知道你從前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有怎樣的過去,惹上了這些人……我希望你能脫離他們,不要再節外生枝。我沒有別的意思……”


    九生對他笑了笑,“我知道了。”


    她撥開青雲的手,轉身離開。


    青雲想再說什麽,卻無從說起,她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和太特別的過去,聞人越是什麽人,嵬度又是什麽人,一個王爺一個天子,都和她有關係……她終究不適合再留在青山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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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歡抱著九生閃身而出,九生在懷裏抓了抓他的衣襟,“丹房,看看我師父和柳眉山有沒有事。”


    聲音冷的像一地月色,長歡嘟囔道:“你倒是還擔心別人。”卻依舊依言溜到了丹房門前,抱著九生隱身在廊下的門梁柱之上,挑指彈破一點窗紗。


    九生在那一點中看見丹房的側榻上趴著一個人,赤|身|裸|背,長風正在布針通穴道。


    “他怎麽樣了?”是聞人越的聲音。九生微微挪目光就看見榻前的太師椅裏坐著個人,隻瞧見一晃一晃的腳,“會死嗎?他現在可不能死,他死了你和我的人就都得餓死了,好歹活到我把他的家底兒掏完了。”


    長風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你既知道,又何必氣他,他本來也沒幾天了,這可倒好了一下子過去了,有事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九生抓著房梁往前傾了傾身子,看清榻上的人是柳眉山。


    “是他不識抬舉,拿著嵬度來和我作對。”聞人越冷笑道:“他以為他真的能護住九生?我說了這次九生非跟我回去不可,我本就沒打算好好說話。”


    長風歎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九生現在……”


    “失憶了。”聞人越打斷他道:“我知道,沒關係隻要她的眼睛能用就好,有沒有記憶不重要。”


    “你聽我說完行不行?”長風持著明晃晃的銀針紮下去,柳眉山死了一般毫無動靜,他道:“她那雙眼睛不是凡人該有的,不是好東西,她其實每用一次都會反噬她一分,且不說會給她招來百鬼噬身的後果,便是沒有百鬼噬身隻要她再用那髒眼看那些不該看的,遲早會廢了。我使了一些法子封住她的記憶和那隻髒眼,她如今是看不見髒東西的。”


    “解開。”聞人越毫不猶豫道:“我隻用一次。”


    “你說的輕巧。”長風冷聲道:“你知道解開會是什麽後果嗎?她會再次變成當初我救她時的樣子,九死一生百鬼噬身,我好不容易才使她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你一句話就讓我所有的心血都白費了。”


    聞人越停了腳,道:“替我看過綺羅之後她還是你的,你可以再次把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絕對不會再來打擾你,我隻借用她一次。”他慢慢起身,走到榻前,看著昏迷的柳眉山也看著長風,“你不會舍得為了她讓你的整個青山觀陪葬吧?這青山觀可是你畢生的心血,孰輕孰重你自己揣度。”


    長風停了手指,“你非要如此嗎?逝者已逝,就放過她讓她入輪回吧,何必……”


    “我死都不會放過她!”聞人越手指落在長風的肩膀上,一字一字道:“她以為死了就能逃離我嗎?我死也不會放過她。”


    長風的脊背發冷發僵,聽他在背後道:“長風你知道我的手段,我不想與你為難並非不會與你為難,從明日起,我一日不見九生我就殺你門下子弟一人,就從你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弟子開始。”


    長歡感覺到懷裏人的身子緊了緊,低頭看她白得發光的手指抓在房梁之上,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屋內。


    那屋裏靜極了,她緊張極了。


    然後屋裏傳來了一聲極無奈極無奈的歎息聲,是長風。那一聲歎息歎的懷裏人一個冷顫,歎的那手指收緊又慢慢鬆開,歎的她臉色慘白。


    長歡便抱著她躍上屋脊,在冷冷清清的月色下落定,低聲問她,“還要去哪裏?”


    她像是在想什麽,茫茫然愣怔怔的抬頭看他,“恩?”


    那一眼看的長歡不是滋味,她是怎樣厲害難對付的人啊,從遇到她開始她就沒敗過,沒這樣的……失魂落魄過。


    如今她臉色慘白,如同喪家之犬一般。


    “你打算怎麽辦?”長歡不忍看她這樣,語調輕鬆道:“不如我們現在就回了歡喜地抓了那個叫嵬度的凡人來,他若肯放人自然好,不放你就命我將那個什麽聞人給吃了,當然我也不是白吃的,我幫你救人,你就……”


    “不必了。”她說,“我師父已經有決斷了。”


    夜風吹亂她細細的發,她聲音輕的像縷煙,“他們既然都覺得如此是最好的法子,那就不必再麻煩了,你放我下去,自己回歡喜地吧。”


    “凡人一貫薄情寡義,你又何必自作多情的為了他們犧牲自己?”長歡又不解又發惱,“你沒聽長風小兒說的嗎?你會被百鬼噬身,還會反噬,你死了沒關係,我可怎麽辦?”


    九生抬頭對他笑了笑,“你幫我救救柳眉山,隻要你救了他我立刻解開你的咒。”


    長歡莫名的心裏不舒服,“你傻不傻啊,為那些要把你交出去受罪的人去自投羅網,你想救人我們可以有很多種方法啊,又不一定要你換。”


    九生讓他將自己放下,他不撒手,九生便抓著他的手臂道:“你不明白,就算我有千百種方法救人,現在也沒有必要了。”


    “為什麽啊?”長歡費解。


    她抬起頭來被月光晃的眯眼,“我沒有記憶,忘記了所有,對我來說青山觀就是我的一切,但凡今日有一人說要和我一起想辦法救人,我百死也不會妥協,可是……沒有。長歡,就算我想法子救了他們,這青山觀我也不能再留下去了,他們會覺得不知道哪一日我會再次連累他們,而我……會非常非常介意他們曾經要舍棄我,我無法釋懷,可我又無處可去……這裏是我唯一的歸處,當這裏不能再留時,我就跟孤魂野鬼差不多了,既然那樣,我不如現在聽師父和師兄弟們的話,一人惹的麻煩就獨立承擔。”


    她歎了口氣,“我是不是很小氣?”


    長歡不知該如何答她,隻覺得她有些可憐,“就算你不能留在這裏,大不了你跟我去我那歡喜地,想做什麽做什麽且不更快活?”


    九生望著他笑了,“多謝美意,但我不想當個妖怪,我想活得像個人。”


    長歡還要再說什麽,她握住手腕令道:“放我下去。”


    長歡難以控製抱著她飛身而下,落在庭院裏的瞬間丹房門推了開,長風看著庭院裏的兩人一愣。


    九生在庭院對他一笑道:“師父不必去找我了,我回來了。”


    守衛蜂擁而來,聞人越也聞聲快步出來,也是一愣。


    長風發愣,臉色變了變,“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九生道:“師父不必為難,這本就是我的事,不該牽累觀中同門,不過是隨他回一趟京城而已,實在不必如此的興師動眾。”


    長風要張口,聞人越先笑道:“是了,不過是回去一趟而已,你們一個個的看的如此之重,你看人家九生自個兒都不在意。”


    “這其實不單單是回京城,九生你要想清楚。”長風忍不住道。


    九生低眉一笑,“師父既已決定舍小保觀,又何必問上這樣一句?”


    長風的臉色白了白,抿了抿嘴,無話可說。他那一聲歎息就是妥協了,他確實不想為了九生一人毀了他的青山觀。


    “師父的決斷的應該的。”九生在庭中撩袍一跪,道:“師父救我性命,帶我回觀,師徒一場今日九生在這裏謝過師父。”九生一叩首,再起身時毫無表情,對聞人越道:“我跟你回京,放了青山觀中人。”


    “放。”聞人越毫不猶豫道:“隻要你跟我走,我什麽都依你。隻是……要先讓你的師兄把嵬度給放了。”


    九生看了長歡一眼,道:“你放了青雲,他自會放人。”


    “好。”聞人越喜上眉梢道:“那我們今日就動身回京。”


    “今夜?”長風吃驚,“這麽快?”


    “我恨不能立即就回去。”聞人越道:“夜長夢多,趁著柳眉山沒醒我們就走,也省的他再囉嗦。”


    “快些好。”九生應的爽快,“等我辦完最後一件事,現在就跟你走。”


    長風驚訝的看九生。


    聞人越連道兩聲好,吩咐道:“備馬,我先和九生,長風連夜騎馬回京,餘下幾個人去接嵬度,隨後回京。”


    九生伸手拉著長歡,越過他們便入了丹房,直到柳眉山昏迷的榻前。


    長風和聞人越也跟了進來,就看著她在榻前垂眼瞧著柳眉山,對長歡道:“你現在救他,我現在解開你的咒。”


    長歡將眉頭鎖緊,“你真要走?”


    九生問他,“你不用元丹也可以救他吧?”


    “自然可以,我當初是為了讓你幫我才故意說隻有元丹可以救他。”長歡揮袖露出一隻細白的手,輕輕覆在柳眉山的背上,“啪”的一掌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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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見黑光一閃,他五指收攏,指尖一撚一簇幽藍的狐火在指尖蓽撥燃起,他輕輕一吹,一縷青煙般的散了。


    榻上的柳眉山悶哼了一聲。


    九生忙,隻見他背上的黑手印已消,滿臉的冷汗卻是沒有醒,“已經好了嗎?”


    “當然沒有。”長歡道:“狐火已取出,剩下的長風小兒就可以醫治了,拿些藥丸丹藥什麽的養著就行。”


    長風過來,替柳眉山把了把脈,“果然消了。”


    “那就好。”九生鬆出一口氣,從懷中摸出匕首極快的在結咒印的手腕一滑,紅血黑血順腕而下。


    長歡略吃驚,低頭看自己的手腕,隻見那腕上一圈的黑線印正隨著九生腕上的黑血流出一點點的消失……


    九生掏出一張黃紙符就著黑血在符上快速的寫下——解字,合掌在眼前,手指一錯的燃在掌心裏,“解。”


    那幽幽綠火嘭得燃起,在她掌心裏一點點燃成灰燼,長歡聽她淡笑道:“從今以後,你自由了。”


    長歡低眼瞧著自己白白淨淨的手腕,莫名的,有些發堵。


    九生忽然伸手抱了他一下,“我們的恩怨一筆勾銷,以後好好當你的狐仙娘娘。”鬆開他,對他笑道:“我走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昏昏沉沉的柳眉山對長風道:“柳眉山就拜托師父交給師兄弟們好生照顧。”又對聞人越道:“走吧。”


    轉身便走。


    她走的毫不遲疑,長風追了兩步忙道:“你不和青雲道聲別?”


    她在庭外站住,也沒回頭,“不必了,這就走吧。”


    “我越發的喜歡你這性格了。”聞人越跨門而出,一手拉著長風道:“我們走吧,早些回京,你解開她的記憶和眼睛,就可以回來了。”


    九生朝牽著馬的守衛去,長歡忽然追了出來,拉住了她的手將一物塞在她的掌心裏,“什麽?”


    她低頭去看,竟是一枚小小的白骨哨。


    “你要是後悔了想回來當我的小娘子就吹它,相公我會踏雲駕霧的去接你回來。”長歡道:“記著吹啊。”


    九生攥在掌心裏笑了笑,“好,我記著了。”


    她步下那一階階石梯,每一階她都清掃過,這月色真美,踏的一地流華。她在石階之下,翻身上馬,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月色下的青山觀,忽然想起第一次長風領著她站在那庭院裏,對圍了一圈的子弟們說,她叫九生,以後就是你們的小師妹了,你們不可欺負她。


    “要再去道道別?”聞人越在身側勒馬問道。


    九生調轉馬頭,揚鞭道:“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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