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生這帶笑的一句話噎的沈素錦話都堵在嘴邊。


    一旁的蘇嘉卿驕縱慣了,哪裏忍得,立刻道:“蘇九生你怎麽跟長輩說話呢!”


    “我說的有哪裏不對?”九生笑意吟吟的望著沈素錦,“若是這樣好的人家,大娘怎麽會想著我啊?”


    “你這丫頭……”沈素錦冷了眉眼,“怎麽總認為我們在害你,就算我不是你親娘你和我不親厚,但你爹是你親爹,他還能害你不成?”


    是啊,這是她親爹,她幾乎都要忘了。


    九生冷笑出聲,“我是爹的親生女兒,嘉卿更是爹自小疼大的,府中誰不知道爹寵愛嘉卿宛若掌上明珠,什麽好東西不是先給著嘉卿,如今倒是想起我這個外宅住著的女兒來了?”


    九生並不想留什麽情麵,一句話講的蘇勇麵紅耳赤,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嚇了沈素錦和蘇嘉卿一跳。


    “你這樣陰陽怪氣的說話,無非是在怨我這些年來虧待了你。”蘇勇氣道:“讓你住在小宅裏是情非得已,是出於無奈,你生了這樣一雙眼睛你叫我這個做爹的如何?”


    沈素錦瞅著九生這一身簇新的衣裙和頭上那一副紅寶石金簪,連同她腕子上帶的那一副鐲子,可不是尋常的玉鐲,竟是極難得的貓眼兒石的,便接著道:“你雖在那小宅裏住著,但老爺可缺了你什麽?短了你什麽?你吃的穿的,這金簪玉鐲的比嘉卿好了多少?老爺偷偷的給你,我也並不說什麽,隻是你這樣怨蘇家可委實沒有良心。”她早就奇怪了,這九生小小的姑娘家哪裏來的這些銀錢和好東西,還不是蘇勇偷偷給她的。


    “那是托了老相爺的福,他這些年來厚待我,常讓宋管家稍了不少銀錢來。”九生毫不領情,“我住在小宅以來從未用過蘇府一錢銀子,連日用的吃食也是在我的小廚房裏做的,如果大娘不信隻管叫了管家來和爹對賬,看看我九生這些年可拿過蘇府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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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相爺能給你多少銀子?還給你這些好東西?”蘇嘉卿怎會信她,“便是爹給的,我和娘又不會說什麽,何必說這些謊。”


    九生笑了一聲,“大娘不信隻管去查賬,或者親自問問爹,看他這些年來為我花過多少銀子?”


    蘇勇臉色極為難看,這些年來九生確實沒有伸手問他要過一分錢。


    九生撥弄著腕上的鐲子,又道:“至於這些小玩意……”抬眼瞧著旁邊的蘇嘉卿,“這鐲子是紀淮雨送的,我本不要,他偏要送,我瞧著新鮮就留下了,竟是個值錢的?姐姐若是喜歡我便送你好了,什麽好東西不好東西的,帶著玩罷了。”


    她這些年來有著老相爺的一箱銀票和宋管家偶爾帶來的銀錢,以及紀淮雨那賺來的,頗為富足,哪個女孩子不愛這些個衣服首飾,所以她常自己給自己添置,加上紀淮雨偶爾得了些新鮮的玩意兒送她,這些個手鐲玉器她多的是。


    蘇嘉卿臉色一白,登時惱了,“淮雨哥哥怎會送你東西!定是你不要臉的纏著他,昨夜還有人看到你大半夜的去找淮雨哥哥,你這樣不知廉恥,自己不要臉還丟盡了蘇家的臉麵!”


    九生笑了,“我不是早就是蘇家的恥辱,大家口中的喪門星嗎?還有什麽臉麵不臉麵的。”


    “你……”


    “夠了!”蘇勇猛地喝止,看著九生道:“不管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這門親死我已經答應了,李王爺點名要你,日子都定下了,你準備準備吧。”


    果然啊,隻是為了知會她一聲。


    九生冷了笑容問蘇勇,“爹你可打聽過那李家?可知道那李從善是什麽樣的人?有沒有娶過妻?”


    蘇勇隻低著頭,道:“李王爺那樣的家世也虧不了你,李王爺說了你過門便是正妻,你的出身和名聲能嫁給李少爺做正妻已是你的福分,便是李少爺得了些病,也是不虧你了。”


    看來是知道李從善的事了,既然知道還說是她的福分,這是她的親爹。


    九生便問他,“如果今日李王爺點名要的人是蘇嘉卿,爹可會這樣說?”


    蘇勇歎了口氣,抬頭看著她,“你和嘉卿不一樣,能嫁給這樣的人家,對你也是件大好事。”


    是嗎?是對她還是對蘇府是件大好事?能攀上李王爺這門親,大抵是蘇勇這輩子都想的事吧。


    九生莫名其妙的想起曾經也有人和她說過類似的話,你和她們不一樣,不用學這些……


    同樣的話,不同的人講出來竟是這樣的不同。


    九生笑了笑,對蘇勇道:“這樣的好事我不要,也不稀罕,爹最好別逼我嫁,你知道我的性子,到時候真逼得我走投無路做了真的喪門星,爹可要原諒我啊。”


    她那眼睛貼進了,一黑一灰的發亮,看的蘇勇一悚。


    沈素錦豎了柳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這丫頭還反了天不成!”


    “怎敢?”九生起身,瞧著沈素錦道:“這天我反不了,但我這個禍害要連累蘇府滿門卻是再容易不過的。”她再不想留情麵,轉身便走。


    她個小丫頭這般的大逆不道,氣的沈素錦厲聲道:“你也不為你娘想想嗎!那李王爺是你能得罪起的嗎!”


    九生頓了腳步,在大廳的門前望著之外的一簾細雨,嘖的笑了一聲,“我倒是想起我還有個娘來著。”轉過頭看著廳中坐著的蘇勇,站著的沈素錦,怒目而視的蘇嘉卿,道:“親事是你們應下的,大不了得罪了一起死。”又望蘇嘉卿,“不然就將你的掌上明珠頂替上去。”


    再不多講一句,帶著候在門外的嵬度出了蘇府。


    “九生。”嵬度很是擔心她,“你打算怎麽辦?”


    “該怎麽辦怎麽辦。”九生回了屋子,將簪子卸下,鬆了一頭黑發,慢慢打散道:“他還不敢硬逼我,也逼不了我,大不了到時候拉上整個蘇府一起死。”


    “九生……”嵬度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細白的手指穿在黑發間,道:“我們離開這兒吧,這裏讓你這樣不開心,我護著你走吧。”


    “走?”九生笑了,“能去哪兒?”


    “去京城,去找柳五爺,你不是想再見他嗎?我們去找他。”


    九生就那麽頓了手指,回過頭來看著嵬度道:“我已經不是小時候了嵬度,十歲的時候我還會幻想也許有一天他會想起我,來救救我。但如今我已經不是那個靠著一零星的幻想就能活下去的年紀了,我知道他不會來,更沒有人能救我,我隻有我,明白嗎嵬度?”


    嵬度看著她,輕輕說,“你還有我。”


    窗外是細細的雨聲,屋裏點著微微的燭光,九生看著這個從小跟她長大的少年郎,心裏悠悠轉轉的鬆了開,上前抱住他,感覺到他脊背一瞬僵了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笑道:“我的大傻子長大了,比我還高了。”


    嵬度不敢抱她,隻僵著身子任她抱著,輕輕道:“我會保護你,我學武就是為了保護你。”


    “我知道。”九生枕著他的肩膀,“我知道的,所以我不怕。”又輕聲道:“如果我爹真敢逼我,你就帶著宋芳州的所有信箋,和我寫好的那封告訴他真相的信入京,親自交給宋芳州。”


    嵬度一愣,“那……老相爺會放過你嗎?”


    萬一宋芳州知道真相後再有個好歹……老相爺怎會放過她。


    九生輕輕笑道:“就是要帶著蘇府上下一起死。”


    “九生……”嵬度想勸她什麽,卻不知該如何勸,想了想道:“或許我們可以找紀淮雨幫忙?”


    “他?”紀淮雨不懷好意的笑臉在眼前浮現,九生搖了搖頭道:“他不會為了我得罪李王爺的。”


    嵬度便無話可說。


    房門外有小廝敲門道:“二夫人來找小姐,可要讓她進來?”


    九生鬆開嵬度,這個時候她娘來找她,能為了什麽事?還不是李王爺的事。


    九生原不想見,但小廝支支吾吾的又道:“二夫人哭的很傷心,是被月娘扶著過來的。”


    便也隻好讓她們進來了。


    讓嵬度點亮了燈,九生換了一身月白的軟袍,膝上蓋了狐毛毯子,她娘一進來就噗通一身跪在她腳步哭了起來。


    連帶著月娘也跪下哭著。


    兩個人臉上皆有些紫紫紅紅的傷,哭的傷心極了,也不講話。


    九生知道,她們這是在蘇勇那裏受了責罵,來這裏求她答應這門親事來了,也不開口,隻由她們哭。


    倒是那月娘先開了口,哭著攥住她的衣袖道:“姐姐,救救我們吧,你要是不肯答應,爹會打死我們……”


    “那就讓爹打死你們吧。”九生清清淡淡的道。


    一句話驚的月娘啞了住,沒料到她是這樣冷血薄情的人。


    趙鳳雲便哭的更厲害,淚眼汪汪的看著九生,道:“娘知道你恨娘,怨娘,我也沒有臉再求你救我,如今我隻求你能可憐可憐月娘,她是你的親妹妹,她才這樣小,你怎忍心看著她被你爹活活打死?”


    九生斂著眉目望著她,問她:“你當年可有可憐可憐我?我也那樣小,你怎麽忍心挖了我的眼睛?”


    一句話問的趙鳳雲啞口無言,隻捂著嘴掉淚,“我也是沒有法子……我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九生笑了,笑得眼眶發紅,“你們皆是逼不得已,隻有我是活該,你也不必再求我了,從我住進這小宅那天起,就隻為自己活。”


    趙鳳雲看她冷若冰霜的臉,隻覺得陌生極了,冷血極了,起身拉著月娘,道:“好,好,我們不拖累你,就當我沒有生過你這個女兒,讓你爹打死我們吧!”拉著月娘就走。


    九生看著她們離開,泄氣一般的靠進了軟榻裏,托著額頭輕輕笑了,笑的想掉眼淚。


    嵬度蹲在她身邊,抬頭看著她,“不要難過。”


    “我不難過,我怎麽會難過。”九生輕輕跟自己說:“我不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快出來快出來,再給你們講個鬼故事,女主差點就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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