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衛少年營的駐地原本在一座黃土山下,偏僻而荒涼。自從周星辰與得勝侯世子一笑泯恩仇,繼而“狼狽為奸”後,張世子就做主把營地移到一條大河邊上,背靠著綿延不絕的山脈,距得勝侯的中軍大營也不甚遠,真是塊好地方。


    沿河全是垂柳,絲絲縷縷的柳枝裏,不時有一身烏黑羽翼的燕子輕快地出沒其間。


    南州一地素以多柳樹而聞名,有“南州柳”的說法;此地燕子也多,騷人墨客常以“南州燕”、“燕歸南州”入詩,其中“南州燕”之說另有寓意,乃是代指南州第一修仙世家:晏氏。


    垂柳、青燕,再落下絲絲密密的細雨,如此景象完全可以入詩、入畫了。


    雪燕既不會做詩,也不會作畫,不過她很喜歡那蔥綠得發亮的細柳,也喜歡輕捷、靈動之極的燕子。但她並不喜歡這惱人的小雨,要不然,沒準她會懇求許沁梅把她的名字改為“雨燕”的。


    雨水阻礙了她出去訪友、玩耍。


    其實以她的修為,這麽點小雨完全可以無視。但許沁梅借口落雨而不肯陪她出去,雪燕隻好悶悶地留了下來。


    她倚著軍帳百無聊賴,皺眉擔憂地望著河畔,那裏,一身潔白衫裙的許沁梅已在雨中佇立許久了。


    不時有燕子繞著她疾飛、盤旋,啾啾唧唧地歌唱。燕子的羽翼與她的長發是一般的烏黑發亮;那隨風擺動的垂柳,與她的身形也是一般的細瘦、嫋娜。


    她的眉宇間含著輕愁。


    “小姐是在親近燕子呢,還是在惱恨南州晏氏的那隻“燕子”呢?”雪燕托著腦袋胡思亂想。


    上月十五日,天月門十大長老之一的靜夫人親自造訪元國軍中,得勝侯率計神功等大佬出營相迎。原本以為靜長老是有軍國大事要通報,不料她卻是來做媒的。


    晏寧,今年才十六歲,其才、貌俱為南州第一。她是晏氏家主晏廷玉第五代的嫡孫女,也是整個晏氏族中最為得寵的後輩。


    晏寧因年少,又一意修道,平日極少拋頭露麵。但她在南州的名氣甚大,人人皆知南州晏氏有個“南州第一燕”。這個第一,不惟指她在南州的地位最尊貴,更是暗指她的性情、容貌、才華無不冠絕南州,實為白璧無瑕的好女子。


    不知有多少世家公子寤寐求之,但晏廷玉想都不想,一概回絕了。據傳南州第一天才司鳳閣曾經親自登門求親,以他的家世、修為、人才、性情,晏家當鄭重考慮才對,畢竟一個是南州第一修仙天才,一個是南州少女中的“第一燕”,郎才女貌而又門當戶對,怎麽看都是一樁好姻緣。


    但這出轟動一時的“鳳求燕”仍被無情拒絕了,而且傳聞是“南州第一燕”本人親口回絕的。


    自那以後,再無人敢登晏氏的門檻自討沒趣了,南州的少年俊彥們唯有“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了。


    靜夫人親自拜訪得勝侯,為的便是周星辰與這位南州第一燕結親之事。這兩人的年紀、人才、修為無不相配,正是一樁好姻緣。唯一遺憾者,周星辰的身世卻是差了一些,但以他與東平王府、聚鐵山的親密關係,誰都不能說他配不上南州第一修仙世家的門第。


    得勝侯不禁苦笑。他在中州帝都時,府裏這等拉媒保纖之事也沒少做,但那都是他家夫人出麵的。他張懷亮堂堂的傳世國侯,一國大軍的總帥,皇帝禦前第一紅人,怎會涉足這等小兒女事?


    但這件事對於元國、天月門、南州三方又有莫大的好處。若是做成了,三方皆大歡喜,惱恨的便是薑國了。他便望向計神功。


    計神功也是苦笑。他雖是青州一方在南州的主帥,可他在青州、東平王那裏的地位還比不上周星辰,怎敢在這少年的終身大事上貿然說話?


    結果此事不了了之,要留待周星辰戰後歸來,由他自家做主。但得勝侯已經表態了,將竭力促成此事。


    雪燕知道:自這件事後,她家小姐便開始鬱鬱不樂,今日偶然見到雨中的許多燕子,許沁梅定是觸動心懷,想起了那隻南州第一燕。十幾歲的少女哪裏經曆過這種煩惱?由此彷徨無措。


    雪燕也不知該如何幫上小姐,隻知道此時最好是陪伴著她,使她不致看到一雙雙的燕子而覺得孤單。


    其實雪燕自己也不算小了,不過她天生懵懂,自幼又少了長輩的教導,許多事上素來都是迷糊。


    細細雨幕中,有一朵蓮花輕盈掠來,上麵立著一個年青女子。


    白蓮、綠衣、烏發、紅顏、微雨。


    雪燕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瞧了一眼,不自禁在心中讚了一句:“靈素小姐也很美啊,比起我家小姐分毫不差。那個南州第一燕,哼哼,自是不如我家小姐與靈素小姐的了。”


    她念頭一轉,忽然想起一事,大驚道:“啊呀,不好!又來了一個!”


    原來她是想到:周星辰與紫竹派的交情非同一般,又與這位靈素小姐關係親密。認真比較起來,自家小姐與靈素小姐誰與他更加親近些呢?還真不好說。


    “豈非除了那個第一燕,我家小姐的敵人又多出一個?這個周星辰道友為人輕佻,桃花泛濫,真不是個東西!”


    ……


    周星辰還不知自己正被雪燕惱恨著,他此時身處九曲長河圖之中,憑空虛懸,神情緊張地盯著眼前的一隻小小香爐,如臨大敵。


    一個時辰過去了,又一個時辰過去了,紫金香爐終於有了一點點變化:變得輕了些!


    香爐還是那個香爐,模樣外觀上是看不出什麽的,但修仙之人的感覺敏銳,遠遠勝過常人,就能察知香爐內裏本質上有了異變,似乎失去了一點什麽東西。


    而以周星辰神識之強,深入紫金香爐的內部,能感知到香爐比以前輕了一點,而且它身上還在被陣圖源源不絕地抽取著什麽東西,這個東西裏混著空間之力,卻並非隻有空間之力。


    他隻能猜想:或許是比空間之力更加接近“道”的一種東西,而這種東西卻能化生出空間之力,或許這就是空間之道的本源罷!


    他又枯守了半日,確信九曲長河圖煉化這尊香爐無須自己插手,這才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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