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片刻後,幾口大缸,連帶著緊急找來的木箱,浩浩蕩蕩地朝著外城抬去。


    須知這中都縣城,分內外兩城,外城的土牆基本形同虛設,隻有內城才有幾分髙壘——不過也是相對而言,外城的土圍子裏麵,是大片大片的廢屋和空地,這都是黃巾作亂時留下的,在王策到任前,就已經是這個樣子。


    現下,孫亮帶著一眾士卒,警惕地看著魚貫而入的災民們。


    “軍侯,大人是不是糊塗了?”


    “放任這麽多人入城,萬一混進來黑山賊的奸細怎麽辦?”


    幾個士卒不放心地議論起來。


    “我看,大人自有妙計。”


    孫亮現在已經無條件地信任王策,堅決執行王策的一切指令。


    很難想象,這還是幾天前,和部下們嚷嚷著要“殺了狗官”的強人。


    不過從這一點而言,孫亮並沒有說錯。


    浩浩蕩蕩的放飯隊伍,很快就出現在了眼前。


    “走,保護大人!”


    作為親眼見證過災民景象的,孫亮還是很清楚,對於這些餓了不知多長時間的百姓來說,如果得不到合理的疏導和威懾,很可能會引發哄搶,到時候,就算再多一倍的兵將,都擋不住餓得眼珠子發綠的饑民們。


    “大人,行行好,給我們一口吃的吧……”


    “大人留步,您看我的小女兒如何?我願賣給您做奴婢!”


    一時間,各種各樣的哀求聲此起彼伏,王策隻覺心中一沉,看來這東漢天子,對民間的掌控力已經跌到了穀底,底層的秩序已經崩壞如此。


    也隻有手中有兵、庫裏有糧的世家大族,反倒在這亂世能更加瀟灑快活。


    除此之外,普通人和底層士卒,都如同草芥一般!


    站在了土台上,災民們已經將王策簇擁了起來,張五哥和孫亮,連同幾個親衛,鉚足了勁才擠到他身邊。


    這段時間,有了油水下肚的他們,已經麵色紅潤,身上都有了幾分肉,破破爛爛的盔甲,也撐了起來,多少也有幾分悍勇的模樣。


    原本有些懷著不良想法的饑民,也收攏了那點小心思。


    飯沒吃到,吃了一刀,這可劃不來。


    “諸位,聽我一言。”


    “我知道,各位也是被迫離開故土,都是拜那些黑山賊所賜!”


    “不過,隻要願意在我中都縣呆下來,就都是我治下的百姓!”


    “我可以許諾你們,頓頓飽飯!”


    聽得這話,饑民們頓時嚷嚷了起來。


    “我願意!我願意!”


    “大人,您真的不看看我家小女兒?”


    “少說兩句吧!惹惱了大人沒你的飯吃!”


    大部分饑民們,都沉浸在即將吃飽飯的喜悅中。


    隻不過,一些麵孔帶了些白淨、身子骨也壯碩不少的“饑民”,已經低下了頭,三五成群地聚在了一起。


    “二狗哥,他怎麽敢說這些?”


    “誰不知道中都縣的存糧,都被上頭抽調一空?”


    “我看,他就是在苟延殘喘罷了!”


    這幾個人,正是黑山賊潛伏進來的細作!


    為首的名叫張二狗,論起來,他還是張燕小時候的玩伴,撒尿和泥的交情。


    這次臥底,他更是奉了張燕的命令,帶了軍中幾個精幹細作,特地來擾亂中都縣的防禦。


    這樣的事,在黑山賊的進軍路上,已經發生過不少次了。


    餓肚子的人是很難談得上理智的,所以,隻要一兩句煽動的話,就能很輕鬆地鼓動起饑民們的情緒。


    黑山賊的進攻,自然不會收到太多阻礙!


    張二狗冷冷地笑了笑,朝手下們搖了搖頭。


    “這樣最好,省得老子們還要咬唇鼓舌。”


    “他自己不知死活,就別怪老子們攪你中都縣一個天翻地覆了!”


    細作們露出奸笑聲,卻見幾口大缸,被身強力壯的挑夫們抬上了土台。


    “願意在中都縣安家落戶的,每日賞飯一頓!”


    “願意當民夫的,每日賞飯三頓!”


    “願意應征入伍,和黑山賊決一死戰的,不限量,吃到飽!”


    捧著紙杯喇叭,王策大聲呼喝著,災民們突然沉寂了下來。


    王策一愣,難道是自己說錯了?


    怎麽沒反應呢?


    這種時候不應該是,大家一擁而上,給他披個黃袍什麽的?


    王策卻是不知道,這段時期所謂的賑濟,不過是熬些稀粥,能吃上一碗就算排隊靠前的,到了後麵能吃到的,基本是稻殼米糠,勉強有點米味的米湯。


    更多的,則是一人拿個布袋,倒上一斛粟米稻穀,餓不死就算,一天就這麽開倉一次。


    誰見過按頓發放的?


    經過了片刻的沉寂,饑民們這才後知後覺地,爆發出劇烈的歡呼聲。


    “大人真是好心腸啊!我願加入!”


    “他奶奶的,和黑山賊拚了!”


    “大人,您確定不再看看我家小女兒?”


    “你賣夠了沒有?一開始就擱這兒賣閨女!”


    王策笑了起來。


    成了!


    當下,挑夫們掀開蓋子,一股濃鬱的油香味,彌漫在整片空地上。


    “一個一個來,不要擠!願意加入的,人人都有份!”


    張五哥和孫亮,立刻接過了指揮調度的重任,抽調而來的城防士卒們,也主動地控製起饑民們,很快,等著放飯的饑民就排成了長隊,縣衙裏剩下的幾個刀筆師爺,也忙活著給這些人登記造冊,竹簡摞起老高。


    饑民中的張二狗等人,頓時愣住了。


    他們能看到,那些喜笑顏開,甚至還來不及走就大快朵頤起來的饑民們,手中拿的是什麽。


    一對金色的雞翅!


    一包油香四溢的、仿佛硬麵條一樣的東西!


    還有一杯糖水!


    這叫沒糧?


    王策卻是早早離開了現場,把工作交給了張五哥等人,因為他實在繃不住笑了。


    目前自己的威望值,已經快到十萬!


    商城馬上就可以升級了!


    “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一個氣若遊絲的聲音傳來,剛要回縣衙的王策一轉頭,就看到一個穿著破爛長衫、麵黃肌瘦的文士,帶著兩個同樣痩怏怏的家仆,朝他行禮作揖。


    “哦?先生是……”


    “在下,程昱,程仲德!”


    王策眼睛一亮,感情是這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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