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挎著一個小包袱,手裏拿著兩錠十兩的銀錠子,她和其它被趕出來的宮人一樣茫然地站在宮門口,卻不知下一步該往哪裏去。


    有些年老宮人尚有親屬接回家養老,亦或者些長得周正些的,被大戶人家請去當嬤嬤,可大部分人仍手足無措,不願離了宮門,你看看我,看看你,大眼對小眼。


    這座富麗堂皇的宮城困了他們大半輩子,他們也早已習慣了裏麵的生活,臨到老了卻被趕出來,回家吧,家裏什麽都沒有,誰又願意接納一個無根之人呢。


    可不回吧,卻又該往哪裏去呢?守衛宮門的禁軍士兵拿著長槍來趕人,讓他們走遠些,不要站在宏偉的宮門前,以礙觀瞻。


    有幾名老太監商量著去寺廟捐了全部身家銀子,去當個修行居士,雖然日子清苦,還要在住持的壓榨下幹活,但至少有個容身之處。


    另有一些年老的宮女湊在一起商量,將手裏的銀子買個院子住,就做些縫補、漿洗的工作應付開支。


    於是沒多久,又有一部分人離開,此時宮門口就剩下幾名無依無靠的宮人,他們手裏的這點銀子也幹不了什麽,又在京中無人,一時之間急得隻想跳河了此殘生。


    此時福伯趕著馬車出現,張敏從車上跳下,一眼就看到默默流淚的如意,親熱地挽著她,“可是如意姑姑?我們來接你回家去。”


    “不……”如意嚇得連連後退,她與其它年老的宮人不一樣,至少還算年輕些,生怕張敏拉她進暗娼門子。


    一個女人舉目無親,還長得有些姿色,確實很容易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


    張敏小聲道:“別激動哈,你看……”


    她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帕,如意一眼認出那是自己的手藝,激動得嘴皮哆嗦,“娘娘……”


    “噓~”張敏示意她小聲點,“都在家等著呢,”


    張敏扶著如意登上車,那幾名老宮女此時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緊跑兩步圍了上來,“姑娘,你府上要漿洗上人嗎?咱姐妹幾個不要工錢,隻管飯就成。”


    張敏看了看她們的手,可能是常年泡在水裏的緣故,指關節又粗又大還有些變形,“當真不要工錢?”


    老宮女一聽好像有戲,都急急道:“不要,隻要管著一天兩頓飯就成,放心,奴婢們吃得不多。”


    張敏不用她們說也看出來了,人都瘦得脫了相,估計衣服下麵也是魔鬼身材,“那行,我家裏活計可重了,做得不好,我可是要打人的。”


    幾位老宮女俱都賠笑道:“姑娘一看就是慈眉善目之人,刀子嘴豆腐心。”


    “我們從小進宮,察顏觀色還是會的。”


    “姑娘一看就是有大福氣之人。”


    張敏想到自己府裏還是缺了下人,正好也讓福伯母她們歇一歇,“那行,你們上來擠一擠吧。”


    老宮女千恩萬謝地上了車,不得不說,她們還真是瘦啊,這麽多人擠著竟然還給張敏留了好大一塊空位。


    張敏笑笑,“不用拘謹啊,就當回家了。”


    不多時到了國公府,幾位老宮女都激動地抹著眼淚,互相攙扶著進了門,張敏先行跑去找李媽媽,將宮人們安頓好。


    然後帶著如意去了後院,此時林氏正在給自己縫衣服,多年沒拿針線,手指頭很不靈活,十指都被戳得血淋淋的。


    這段時日,林氏可真是把前半輩子沒受過的罪,都遭了個遍,她都多久沒穿過洗了又洗的衣服,而且衣服洗了幾水後就特別容易破,還得縫縫補補。


    林氏歎氣,“哎~要是如意還在就好了。”


    “娘娘!”


    林氏抬起頭來一眼就看門口站著的如意, 她睜大雙眼,然後給了自己一巴掌,“我這不是做夢吧。”


    “娘娘,是奴婢啊,奴婢可算見著你了!”


    直到如意撲了過來,林氏摸到溫熱的眼淚,方才喜極而泣,“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在夢裏呢。”


    張敏看她們相擁而泣的模樣,也紅了眼睛,“原來皇宮裏也有真情啊,倒也難得。”


    在那樣一個拚死拚活爭權奪利的地方,這不多的真情顯得格外可貴。


    可那幾名老宮女卻出了問題,剛安頓下來就有兩人病倒,而且病勢沉重,氣若遊絲,眼瞅著就要斷氣了。


    於是張敏趕緊請來趙大夫,“麻煩看看,這啥活還沒做呢,咋就病倒了呢。”


    難道是自家的風水不養人?沒道理啊,其他人可是養得唇紅齒白的。


    趙大夫搭脈之後,眉頭越皺越緊,“這身子骨虛得也太厲害了,補都不知道怎麽補。”都虛不受補了,可見虧得有多厲害。


    給幾名宮人都診完脈之後,趙大夫竟然對張敏發了脾氣,“上天有好生之德,雖然是國公府,但也不能太磋磨人了,個個都熬得油盡燈枯,命不久矣。”


    “冤枉死我了,”張敏也委屈啊,“這不是前幾日宮裏放出幾名宮人嗎?想著請來當教養嬤嬤也是好的,怎麽就這樣了呢?”


    趙大夫鬆了口氣,他還以為自己信錯了人,軟了語調道:“想治好就不要再安排活計了,得慢慢將養著。”


    “沒安排啊,每天吃得跟大夥一樣的飯菜,有葷有素的。”張敏向來在吃食上很大方的,從不克扣。


    趙大夫反倒勸她想開點,雖然是一筆虧本買賣,但好歹是做了件大好事,“她們就像拉弦的弓,從來沒鬆下來過,突然放開可不就傷到自己了嘛。”


    這個道理玩弓箭的都懂,弓弦絕不能空放。


    “那先清粥小菜的養著?”


    趙大夫點點頭,“不僅如此,房間得用火爐烘一烘,藥不能吃了,就靠食補吧多放薑絲,油膩生冷碰都不能碰。”


    這個天放暖爐? 張敏雖然不理解,但還是依著趙大夫的法子先將屋烘得暖暖的,再讓她們進去睡覺。


    還別說這一招真有效,有宮人揉著膝蓋道:“咦?竟然不酸痛了。”身體常年被冷水泡著,早就濕寒入骨,一點點濕氣就讓人筋骨酸軟。


    原來是風濕啊,張敏立刻明白了,她專門找人運來一些木炭粉,用布包著放到繡樓各處,讓宮人們住在濕度低的二樓,慢慢溫養著。


    隨著時間漸漸過去,又到了金秋時節,新一屆的鄉試正式拉開帷幕,顧文惜信心滿滿地進場。


    與此同時,秋天也是一個萬物肅殺的時節,新帝看著刑部送上來的死刑犯名單,首頁第一個名字讓他一陣恍惚,“顧警言,好久不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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